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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偶遇 ...

  •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尽管纪轻容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这一句听在耳中还是不免惹人惆怅。

      倪永孝心性寡淡,很少狂热地追逐什么,可要遇上真正喜欢的东西,他又势在必得,哪怕不择手段。

      这是他骨子里矛盾的天性,也是他固若金汤的理智壁垒上一道细微的裂痕,就像掌中的玉石,哪怕累世磨砺,也会在质地疏松的地方生出一缕纤薄的棉絮。

      人性的底色从来不会因为无暇而生动。

      再克制的人也会因为由衷的喜欢而迸发出追逐的欲望。

      而选择本身却意味着某种取舍。

      倪永孝和纪轻容的过去,因为轻晗的死而被蒙上一层巨大的阴影,但年岁如流水,把美好和惨烈一并冲刷,再刻骨的深情也随之消隐在无尽的起落与沉浮之中,不堪回念了。

      今时今日,倪永孝已经不大愿意去分辨自己对纪轻容的心,究竟是愧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

      所以,听她这么说,倪永孝心里有些波澜,目光就暗了下来。

      而纪轻容侧过头,不偏不倚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的语气轻柔,轻柔地让人捉不到一丝情绪,“算了,一只手镯而已,我跟你争什么呢?现在整个纪家都仰仗着你的鼻息,连我爸爸和姑妈就要敬你几分,我可得罪不起你这个大人物。”

      说完她看了一眼尚文浩,抬手拢了拢披肩的长发,转身朝门口走去,“文浩,我先走了。”

      “等等”倪永孝的声音追在她身后。

      纪轻容闻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倪永孝。

      倪永孝抿了抿唇,“谢谢你,轻容。”

      相识十多年,这是倪永孝第一次对纪轻容用这么拘礼的语气讲这个“谢”字。

      “谢我成人之美吗?”轻容笑笑,“我也没那么大方,只不过觉得让你欠我总好过我欠你的,我心里舒坦点。”

      纪轻容一直是个灵透而敏情的女人。她出身名门,矜而不娇,又被教养得恬雅而从容,可她的从容之于此刻的倪永孝就像一把温软的刀。

      不声不响地逼出了他的愧怍和恻隐。

      “这事都赖我做得不周全,时间也不早了,轻容,你先别走,我请你们吃个饭,就当赔不是了,好不好?”尚文浩走上一步笑嘻嘻地打圆场。

      “应该我请才对。”倪永孝淡淡地一句话,就把纪轻容刚要出口的那个“不”压了回去。

      “我知道中环新开了一家新的西餐厅,老板还是你的粉丝呢,我上次和他说我认识你他还老大不相信,今天带你去说不定还能免单。”

      尚文浩一边穿外套一边推着轻容往外走,“走啦走啦,待会该堵车了。”

      “尚文浩你可真是个生意人,到了这会儿还算计我呢。我看你今天是故意把我叫来给你当托的吧。”纪轻容嘴上嘟囔,眉目却不觉得松开了。

      倪永孝跟在后面,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纪轻容问。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可大家身上还都能看到过去的影子。”

      这一句话说得平而无绪,却无端扯起了纪轻容心里一阵酸软的疼。

      他们来到了一间叫做西岭的西餐厅。

      “西岭?这名字挺有意思的,窗含西岭千秋雪,看来老板是个文雅的人。”纪轻容半仰起头,望着店门上的门牌说。

      “当然了,我都说了是你的粉丝了,肯定不是俗人。”尚文浩上前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餐厅里面的装潢雅致而颇有情调,柔和的钢琴曲淡淡地倾泻,如水一般慢慢地溢漾开,日渐西沉,窗外的光线暗下来,西餐厅的天花板上坠着许许多多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光彩。

      他们在临窗的位置坐下,落地的大玻璃窗前垂着墨绿色的窗帘,桌布和沙发套也是绿色的,连抱枕都罩着白绿相间的外套,很少有餐厅会用这样单一的色调去装饰,但置身在这样一片迷蒙的绿意中,又如沐浴在苍郁的幽林之间,让人一下子就静下心来。

      一窗之隔,外面的喧嚣和这里的出尘,两方天地,截然不同。

      纪轻容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一个白色的细蕊花瓶,里面并没有插花,却插着几根长长的孔雀毛,孔雀的羽毛是绿色和金色的。旁边立着一盏小桌灯,浅绿色的灯罩笼着一束幽暗的光,将翎羽上细密轻盈的绒毛都映在了桌布上。

      不知道是不是浸在这样静谧的氛围里,纪轻容和倪永孝都显得有些沉默。

      旁边的尚文浩捧着菜单,“这家的法餐还蛮正宗的,鹅肝和法式田螺都是招牌菜,还有桔香法式吐司,芦笋浓汤,都可以尝一尝。对了轻容,你们乐团去欧洲巡演的时候有没有去巴黎?”

      “去了,不过只待了几天,又忙着准备演出的事,还真没机会尝尝正宗的法国菜呢。”

      “那我可得好好给你推荐推荐,反正有倪生买单。听说这家巴黎龙虾是限量的……”尚文浩扬手叫了立在一边的侍者过来。

      倪永孝笑着摇了摇头,对面的轻容也会意一笑。

      点好了菜,尚文浩起身去洗手间。

      餐厅正中摆着一架钢琴,一位琴者正坐在琴旁演奏,那琴声如滚珠走玉,玲玲朗朗,弹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套曲《四季》中的《六月-船歌》,曲调轻巧而唯美,颇有一种夏日的月夜,湖光粼粼,水波荡漾的意境。

      “中三新年联欢会上,你是不是弹的就是这一首,后来我才知道叫做‘船歌’。”倪永孝的目光投向钢琴的方向,浅浅扬起了嘴角。

      纪轻容抬头看他, “原来那天你也在啊,不过我当时弹错了好几个音,要是知道你在,我会弹得更好一点。”

      倪永孝笑了,“我哪里听得出来。”

      这倒是实话,他虽然爱听古典乐,家里也买了很多钢琴碟片,但他对音乐远远没到那种狂热痴迷的地步,他的音乐修养更达不到能听出曲子里瑕疵的程度。

      事实上,自从和纪轻容分开,他就不怎么听钢琴曲了,一是怕触景伤怀,再来这些艰涩清冷的艺术离他的生活太远了,对于他的出身和背景而言,追求高雅本身,就意味着另一种枷锁。

      正像纪轻容这个人一样,美则美矣,如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风烟,缺少真实可触的生命感。

      不知怎的,倪永孝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了顾筝的脸,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悦与悲伤,都鲜活而生动,将他们婚姻这盏明灯,燃得璀璨而热闹。

      从洗手间出来的尚文浩匆匆地朝他们走过来,拽回了倪永孝的思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接了电话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跟你们吃饭了,我已经跟老板买完单了,你们慢慢吃。”说着,他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还不等纪轻容和倪永孝反应过来,尚文浩已经不见人影了。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他们几个都开了车,刚刚也就没有点红酒,纪轻容和倪永孝两个人相对而坐,话说的不多,餐桌上只能听到刀叉触到盘子细碎的声响。

      ***

      顾筝刚办完了离职手续,部门里的同事又吵着要她请客吃饭。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推开餐厅的门,顾筝一眼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的倪永孝和纪轻容。

      也有眼尖的同事见到了倪永孝,“顾主编,那边的是倪生吗?”

      顾筝怔了几秒,然后笑着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去那边坐,我去打个招呼就来。”

      听到脚步声倪永孝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映入视线的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顾筝?”倪永孝有些惊诧。

      “这么巧啊,来吃饭?”顾筝笑着看了一眼对面的纪轻容,然后挨在倪永孝身边坐下,“轻容,好久不见了。”

      乍见之下,即便有些无措,但良好的修养也能撑着脸上的淡定,纪轻容眉目轻弯,语气柔和,“听阿昌说,你马上就要入职政治部了,恭喜了。”

      “谢谢。我和陆sir做了同事,说不定我们以后常有机会见面呢。”

      “说的也是。”

      顾筝和纪轻容你来我往,交谈甚欢,倒是旁边的倪永孝有些微微的……不自在。

      “你怎么来这了?”倪永孝问顾筝。

      “来和同事吃饭,他们在那边。”顾筝手指着一个方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餐具,“那你们慢慢聊,我先过去了。”

      顾筝起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回过头,“这首曲子,是不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纪轻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顾筝是问她的,点点头道:“是。你也喜欢吗?”

      “‘走向河岸——那里的波涛将飞溅到你的脚面,神秘而忧郁的繁星会照耀着我们。’顾筝顿了顿,“据说柴可夫斯基是根据这一句创作的,普列谢耶夫的诗,我很喜欢。 ”她扬起眉毛,美目粲然。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任何不悦、怀疑、慌乱或者怒气。

      她坦然得让倪永孝觉得她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跟谁吃饭,哪怕对面坐的是他的旧爱,她也能从容自在地和对方谈笑风生。

      他的太太如此大度,倪永孝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07 12:18:46~2021-04-08 23:0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眼皮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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