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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法阵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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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秦伊秋说了些什么话,叶声全然没有听进去。
成亲。成亲。成亲。
脑海里环绕的只有这两个字符。
要说成亲,上一世的叶声也是成过的。
成亲的对象是躺在棺椁中一动不动,面态祥和的易初辞的尸体。
紧闭双眼的易初辞没有了往日的距离感和冰冷。就这样躺在那儿,像睡着了一样,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在眼皮上,风动一阵,纤长的睫毛轻盈得打颤,似乎主人随时会掀开眼皮。
奢华的凝露殿里随处可见明媚的大红色,好似融入了一片残阳晚霞的包裹里,极为诱惑地宣告着他的深情。
红缨垂落在地板上,将屋内的帘布束随意缚成几缕,细心得打上一个同心结,便有脉脉清风撩开碍事的帘布,多情得逗弄床榻上的两人,一坐、一卧。
可是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殿内却没有寻常人家的凤冠霞帔,没有唢呐礼乐,没有庆贺的宾客,只有两位身着红火吉服的新人,倒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美梦。
“我今日才发现,你睡着的时候眉眼是那么温柔。”
“师尊,我们就要成婚了,你喜欢我布置的新房么?”叶声低下头在易初辞的耳边轻语。
没有人回应。
“师尊,你会不会怪我,我没有邀请任何人参加我们的昏礼,只有你我两个人,不过,师尊也不喜欢见到太多人吧?”他轻轻抚摸易初辞大红色的吉服交领,就像在抚摸一件珍宝,反复整理那根本不存在的折痕。
“这是三书,我早就拟好了的,可是六礼…我给不了你啊。”摸索着聘书上鲜红的铜纸,字字句句黑色的墨文仿佛是在嘲笑他。
严谨的礼数贺辞一下子就成了满纸荒唐言,正经而可笑,越是喜庆的床帘、被褥、双龙刺绣的吉服如今都显得尤为刺眼。
也许从一开始就了注定了这一场不被看好的婚礼。
“我是不是……是不是还是没有做到让你满意啊,你怪我吧师尊,求求你怪我吧,别睡了……好不好……”声音渐渐微弱,只剩下声声呜咽。
……
在修仙界,任谁也想不到,背叛宗门、目无章法的木处阁阁主抢走了须弥山清洛真人的尸身后第一件事居然是与之成亲。
木处阁的暗卫们也无法想象,有着玉面寒鸦之称的阁主居然会抱着一具早已凉透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叶声偷眼瞧着易初辞情绪的变化,他宁愿看到此时此刻的易初辞是愤怒的、是羞耻的,像瓦解融化的冰面一般出现清楚的裂痕,也不愿见他一如往常的淡漠。
在易初辞死后日日夜夜里,这种不悲不喜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叶声的痛苦回忆里,刻骨铭心且挥之不去。
他宁可希望自己这位严厉的师尊能为他的荒唐行径暴跳如雷,能为他的自毁前程痛心疾首,或是赏他一顿师门戒尺也好,总比那样平静地躺着让他来得舒服。
映入眼底的场景却让叶声心中一跳。
在昏暗的月色下,易初辞的大半张脸淹没在黑色的阴影中,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奇特美感,被照亮的脸颊似乎是在凝神沉思,月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与宁静。
这幅样子与叶声记忆中的烙印截然不同,记忆中的易初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中了七步蛇毒后走完六步,猛然发现解药在第八步时的绝望。
而现在,易初辞虽依然不多言语,却有一种解药尽在囊中的淡定与从容。
独独没有惊讶与愤怒。
为何?
其实易初辞只思考了一小会儿,现在他们的境况并不算太乐观,前面是盘云宗的两位弟子和未知的尸蛊施术者的法阵,后面是成片的僵尸袭来,根本给不了他太长的考虑时间。
难得易初辞用了征求的语气,对秦伊秋说道:“解决尸蛊的唯一方法,我一人可否足矣?”
秦伊秋立马理解了易初辞的意思,这次铲除尸蛊的行动他不想带上任何人,单枪匹马。
“这……真人,铲除尸蛊需……”秦伊秋颇为为难。
“我知晓了。那就……和叶声吧。”易初辞语气陡然凌厉,直接打断了秦伊秋的话。环视了其余三人一圈,沉声道。
那就……和叶声吧?
排斥?哪怕是和他假成亲也如此勉强么?
时间一点点飞逝,天色微亮,夜空中的星星也怕光似的躲藏了起来,星光渐渐消失,叶声抬头望着它们,眸子里的希望也逐渐熄灭。
“啊——”成婉婉倒抽了一口凉气,早就在叶声他们思考如何解除尸蛊的时候,码头边的法阵已经悄然启动。
僵硬的尸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像鲤鱼跳龙门一般跃入法阵中心,陆陆续续,越来越多,叶声觉得他们就像须弥山里争先恐后冲向煎雪堂的饥肠辘辘的弟子们。
投入阵法的瞬间化成白骨,伴随一阵浓郁的香味幽幽得传入在场每个人的鼻腔,亲眼目睹这番壮烈景象的易初辞眼神更加锐利,他也明白了施术者为何要选择亥时进行。
此时,百姓们睡得最沉,这种残忍的献祭方法是怎样持续这么多年的……细思极恐。
最先反应过来的叶声,远处又飘来熟悉的香味,这一次比上一次的更加浓郁,令叶声恐惧。
“叶声?”秦伊秋发现了面色发白的叶声,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叶声露出害怕的表情。“你不会是……怕这些白骨吧?”
易初辞闻言,侧着头将视线从那堆白骨转移到叶声的脸上,似乎是在求证秦伊秋这话的真假。
他没有回答秦伊秋,视线碰上易初辞的眼睛,皎皎繁星入眼即化,他按捺住心中疯狂涌动的不祥预感,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切莫掉以轻心。”
话音落下沉默了两三秒,又看向两个女生:“我们四人要一起回去的。”
那一霎,易初辞都以为叶声他突然长大了,转了性子,明明几个时辰之前还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十六岁少年。
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秦伊秋装作满不在乎地拍了拍叶声的肩膀:“小师弟是害怕了哟,这不是还有两个老天爷白送给我们替我们探路的傻子么?打不过就跑呗。”说着,伸手指了指前方进入戒备状态的盘云宗两位弟子。
“婉婉,你也不用过于害怕,一会儿跟紧我。”安慰完叶声,她突然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成婉婉,这姑娘不会害怕得晕过去了吧。
回过头,秦伊秋从成婉婉的脸上目睹了紧张、忧心的复杂神色,唯独不见害怕,此时正沉默得蹲坐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专注到连刚刚他们的对话都有听到。
秦伊秋狐疑得盯着手足无措的成婉婉,右手攀上腰上的凤尾长鞭,悄悄收紧了力气。
叶声却根本笑不出来,他了解许缘君的真实实力,如果叶声没有猜错,这时的许缘君应该已经结丹了。
如果以许缘君如此纯厚的金丹期修为都打不过对方的话,那么在这场法阵里,就只有易初辞一个人能逃出去。
若真是这样的结果,叶声欣然接受,可是他也太了解易初辞这个人了,他怎么会弃同门弟子不顾呢,有悖于他的原则。
在这一点上,叶声是深恶痛绝他那什么“顺道为善,兼济天下”的狗屁原则,有些人自己活下来都十分艰难,如何兼济天下。
可易初辞却是个例外,他愿意为天下人的安危以自己的性命作交换……
“噤声!结界彻底破了!”易初辞压低声音提醒他们。
话音刚落,法阵的中心升腾一片漆黑的云雾,要是不仔细去看,还以为它和黑夜完美得融合在一起了,盘旋缭绕的雾气经久不散,且有扩大的趋势,远远看来就像是一碗胶着的糖浆,看得叶声更加着急,什么都不真切。
这是吃了夜视能力弱的亏。
不能让黑气继续弥漫,否则会伤害到镇上的百姓!
此刻的易初辞也顾不上暴露身份,就要念诀召唤折弦剑阻止它的扩大。
易初辞不爱戴佩剑,叶声也不知道原因,也许是他觉得这东西系在身上十分麻烦或太过于招摇?
一道白光划过,劈开了法阵中心的团团黑雾,不是易初辞的折弦剑。
立刻有人飞身而起接住了返回的白光。
待看清来人,只见许缘君擎着一把聚骨扇从空中缓缓落下,游刃有余地躲过攻击,稳稳地踩在地上,给人一种君子世无双,文武皆全才的感觉。
只有秦伊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装逼遭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