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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渔村初见 ...

  •   说来奇妙,命运开始得猝不及防。

      从那日起,姜膤住的小院便被官兵层层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个尚未绽放的花骨朵,之后,领头人下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这群人看着凶,望着她的目光却无一不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谦卑,可姜膤不喜欢,也不自在。

      当晚,领头人离开渔村,说是去请人。

      姜膤晓得他去请谁,那个有着另一半蝴蝶印记的人,当今皇上。

      活了十几年,姜膤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笑话,她居然是未来的皇后。且不说出身,她大字不识几个,怕是单凭口吃这一点便做不了皇后。

      她想,皇上一定会嫌弃自己。

      七日后,渔村前所未有的安静,坑坑洼洼的小道上一个人影也无,村长挨家挨户上门,劝说他们今日全待在家里头,切莫出来晃悠。

      清晨,日头还未升起,姜膤端着刚煮的清粥进门。

      秦秋今日醒得格外早,似乎是晓得了外头的事,她望着忙前忙后的少女,眼中尽是怜悯之情,欲言又止。

      “烫?”眼下,姜膤还看不懂秦秋的神色,不解地问道。

      秦秋摇头,她吃力地伸出手,柔柔地抚着姜膤鬓边的发丝,慈爱道:“膤儿,往后,定要照顾好自己。”

      拿调羹的手一颤,姜膤垂下眼帘,脑中再次念起已故的爹娘。他们都走了,她不想再失去姨娘。“我,不会,离开,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秦秋没再说话,目光中的不舍一点点晕开。说出真相的勇气,她只有一次,而那一次被人打断了。

      她救她为恕罪,而她照顾她,是为良善。

      忽地,外头响起了整齐宏亮的声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姜膤心口蓦然一跳,一股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古怪情愫在心底徒然升起,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牵引她,将迷失方向的她引到了正轨。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逼近,随后有人从门口踏入,快似一道风,轻似一道风。

      她侧过头,视线恰好与年轻的锦衣公子相撞。

      在有限的认知里,她想,他是她见过的人里头,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她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庆幸,或许更该悲哀,她的姻缘在出生时便被定下了,姻缘线的另一头,系在天下间最尊贵的男人身上,他从帝都而来,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眉间稍显疲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眸中的光芒。

      白封启缓步行至姜膤身前,双眸出奇地清澈,一字一字道:“我等了你二十年。”

      对方说话的声音并不威严,也不激动,反而相当温柔,可这温柔之下却铺了张细细密密的网,叫她怎么也逃不开。

      “我,我不,不,认识,你……”他专注而深邃的目光紧紧笼罩着她,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令人分外心惊,姜膤立马别开脸。没人教过她见皇帝该行什么礼,她站在原地,无措地搅着衣袖。

      话一出口,姜膤便后悔了。他肯定不傻,肯定听得出她有口吃之症。视线一转,她往塌边走了几步,想寻求逃避的港湾,然而秦秋早已闭上双眼,如同往常一般,沉沉地睡着了。

      “你在怕我?”白封启再次放柔声音,尽量避免自己吓着她。

      他深深凝望着女子柔美的侧脸,目光渐渐变沉,沉得复杂,而这复杂里头一定没有喜欢两个字。

      心头涌起的微妙悸动告诉他,她的确跟其他女人不同。

      自懂事起,他便被告知一件事,自己的命运与拥有另外半只蝴蝶胎记的女子交缠在一起,他必须找到她。只有找到她,他的命数才算完整,国运才会昌盛。

      原本他不信,也不愿找,可登基后的一年里,各地雪灾旱灾水灾不断,百姓日日活在水生火热中,苦不堪言。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被命运强塞过来的东西,他并不讨厌她,但他讨厌命运。

      “不,不,不怕。”越慌,姜膤越说不好话,嘴巴颤个不停,面上也因慌乱红了大半。

      此刻,她心底生出了大把的自卑情绪,比以往的自卑加起来都要多。他这般好,又是人中之龙,她是断然配不上他的。

      转念一想,她配不上也好,反正她从没想过做皇后。做个平凡的渔村姑娘,过平凡的日子更好。

      “不怕为何不敢看我,我长得吓人么?”见她神色古怪,白封启便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站远了些,语气中竟有哄孩子的味道。

      姜膤心念一动,听他的语气,他是不打算走了?“不。”她侧目,视线轻轻挨上他俊挺英气的面庞。

      “方才是我唐突,还请姑娘见谅。”对上她的目光,年轻公子笑得愈发温和,而后抬手示意门口的人离开,他望着她,一本正经道:“我姓白,名封启,今年二十有一。”

      话音落下,屋内一阵沉默。

      “……”姜膤莫名,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等她说话,“我叫,姜膤,今年,十七。”

      “姜膤,是个好听的名字。”白封启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声如春夜里的洞箫,随风而来,直入心尖,“姜姑娘,我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住几天?姜膤愕然。

      *

      白封启说住下,那便是真住下,住隔壁院子。良婶收到金子时嘴巴咧到了耳后根,连夜收拾行李与良叔去了村头的亲戚家。

      是夜,姜膤照常端着饭菜来榻前伺候秦秋。

      秦秋今日睡得很少,申时不到便醒了,醒后一直在瞧姜膤,看她忙里忙外。许久,她动了动脖子,轻声道:“膤儿,跟他去帝都吧。有你,他的命数才完整。”

      姜膤刚坐下身,闻言不由一怔,被欺骗的不悦之感纷然涌上心头,“你都,知道?为何,为何,不,告,告诉我?”

      “……我不敢。”秦秋难堪地别过眼。榻边的窗户还未关,夜空上头挂着一轮弯月,在夜色的映衬下异常明亮,她盯着弯月,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

      “……”姜膤心头骤然一凉。

      今夜,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被风吹得摇曳,幽幽的烛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沉默片刻,秦秋再度开口,“膤儿,我并非你娘的亲妹妹。当年,我扮做卖唱女故意接近你爹娘,为的就是杀了你,谁想,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你爹。”每说一字,她的声音便会颤一分,仿佛裹着无穷无尽的悔意,“我下不了手,他们,他们便派人过来,你……”

      “住口!”秦秋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啪”,姜膤手中的青瓷碗落了地。她触电般地站起身,咬牙道:“仇人,是谁?是谁!”

      秦秋抖了一抖,眼神躲闪,“我不知道……”

      “你!”姜膤握紧右手,愤然盯着榻上之人,眉宇间似有杀意。她敬她,爱她,将她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

      不曾想,这唯一的亲人竟是自己的仇敌。

      爱越深,恨越深。

      心绪凌乱,搅得她脑子发胀,心头愈发痛苦。最后,她转身跑出门去。

      *

      小院里间有条密道直通后山,后山有颗活了上百年的老榕树,茂密得铺天席地,在渡口远远的便能看到,而此处是姜膤每夜练剑的地方。

      夜间,渔村的风很大,很利,呼呼地刮着面颊。

      姜膤跑到榕树下,气息微促。她低头紧紧盯着手中的长剑,双眉紧蹙,指节用力地泛白。

      没想老天跟她开了个大玩笑,这些年来,她竟是在认贼作母。

      “叮”,她厌恶地扔开长剑。长剑打着泥地滚了几滚,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斑驳的月色里,姜膤背靠树干坐下,抱着双膝望向夜空。

      渔村里的夜很黑,黑得静谧。记忆中的那夜比今晚还黑,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爹娘拼尽全力才将她推进密道,她边哭边跑,结果一出密道便被贼人抓了。

      是姨娘及时赶来救了她,她抱着她拼命逃,拼命逃,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

      不管是亲情还是恩情,她都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可今日,她告诉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自己成了笑话。

      姜膤痛苦地闭上眼,将脑袋埋进双膝之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许久许久,她站起身,冷脸捡起秦秋送的长剑擦净,毫无留恋地埋在了树下。

      *

      翌日,第一缕日光从山头升起,晨霞绮丽。

      “咚咚咚”,一大早,房门响了,秦秋兀自睡着,姜膤昨晚一夜未眠,今早便睡得迟了些。

      听得敲门声,她连忙坐起身,随手撸了几下长发去开门。

      房门一开,是白封启站在门前,他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像极了话本里的男角儿,嘴角含笑,和煦得地瞧着她,“姜姑娘,早。”

      “早。”姜膤仰头,讷讷看他,小院破落,他往这儿一站,通身的气派显得格格不入。

      她不怕他,但也没因他的身份表现出过多殷情。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会有交集只因传说,其余什么都不是。

      “我去,做早点。”不等对方说话,姜膤径自去了厨房。

      白封启默然站在原地,眸光微微闪烁,茶色的瞳孔里映着一抹娇俏的身影,少女心事重重地进了矮屋。这周围都是他的人,他什么都晓得,但他没管。

      一来,有些事已经过去了,不值得追究,也没必要;二来,他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配不配站在他身侧。

      *

      没一会儿,姜膤煮了清粥,简单弄了三样小菜。

      “等过几日,你不再怕我了,我便要带你回帝都。”入座后,白封启半点没拐弯抹角,“姜姑娘,你可愿跟我走?”

      他自是明白,面前的姑娘与后宫里的女子不同,需要他付出更多的耐心和关心。而他此行的目的便是带她回去,至于她肯不肯并不重要。

      思索片刻,姜膤抬头,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连贯,“我,不愿意。”

      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白封启挑起眉梢,温和地问:“为何不愿意,能否告诉我理由。”

      姜膤捏着筷子不作声,正当她踌躇时,只听白封启说,“你不必着急,慢慢说,这儿只有我一人,我不急,可以等你。”

      闻言,她心头暖了几分,不自然道:“我,不想,丢下,姨娘。”昨晚,她想了一夜,也算是想透彻了,秦秋有这般下场是她的报应,可她救自己养育自己, 这是恩,她该还这一份情。

      “我何时要你丢下她了?”白封启摇摇头,好笑地望着她。

      姜膤微微一怔,想了想,又道:“我跟你,不熟。”

      “人跟人之间并非生来便会熟悉,你不与我相处,不与我交流,我们怎会熟悉。你说对么?”他从容对答,好似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我,我真,不,不,不想,离开,这里。”姜膤急了,口吃一重,面上跟着发红。

      “渔村只是你住的地方,不该成为困住你的地方。姜姑娘,等我们到了帝都,住一段时日后,你也会喜欢那里,何况你关系着我的命数,并不是普通人。”白封启温和地说着,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意思。

      姜膤默然,一半不懂怎么反驳他,一半认为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以往,听人说起外头时,她不止一次想出去见见世面。

      白封启了然地瞧着姜膤,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心是锁不住的。他夹了一筷子小菜,继续道:“我之所以能在这里盘桓几日,不是我耽搁得起时间,而是想让你熟悉我,不再怕我。你该清楚,我的身份并不能在此久留。”

      “……嗯。”半晌,姜膤迷茫地点了头。

      “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白封启盯着她的目光热了几分,日光穿过门扉落在他清隽的面上,照得他面如白玉,“三日后,我们启程回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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