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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叔侄起争执 ...
久不见日照阳光,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王婆子手戳在小丫头锃亮的脑门上,口里的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点事都办不好,脑瓜仁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小丫头嘟着边脸,头随着王婆子的手往后仰起幅度,双眸闪着的亮光一直透向身后不远处,被王婆子发现心思后,提溜着耳朵走到老远,接着挨她训。
“心给我摆正来了,不该看的别乱看——”
“好嘛好嘛……”
枯叶被脚踏碾碎发出细响,微风吹过拂起男人黑鸦长发,身上素袍干净利落,洗得一尘不染,只是腰间系着的结杂乱,显得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听见动静他回过神来,脖颈间的白布因为他的动作渗出点点红痕,面色如玉皎洁,看着却也很是憔悴。
美玉有瑕,浑然天成。
“你再不进去,等明儿沈晏忱回来,我可没法向他交待。”历烊斜靠着身子,懒散之余视线不离开他一眼。
“……”
沈晏忱奉旨南下治理水患,此去又是几个月,历烊可谓是身兼数职,既要看管好未清狂,又要提防着他寻不开。
颈间纱布被解开,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贯穿整个横面,下手之重全然不顾及自己的死活,细看还可透过痂皮看到粉肉里的针线,那是由历烊亲手缝上。
就差那么一点点,未清狂就可以解脱。
……
“你要嫌命太长,下次再割深些,到时候头掉下来,刚好可以挂京城城墙上示威,让那些个人都看看。”
历烊下手没轻没重的,嘴巴更是得理不饶人,幸亏沈晏忱发现及时,再晚些自己还要多写页生死簿。
未清狂的目光呆滞,像是还在思考他的话,因为没忍住疼痛,斯哈一声,到像在控诉历烊的动作太重,暗示他手里的纱布缠松些。
“他叫你干嘛你就干嘛,你倒是忠心耿耿,只听得进去他的话。”
剪子剪断纱布,看他伤口没再流血,历烊停止手上的动作:“要是想挑拨离间,话就少说,等下看是你说话快,还是那血留得快。”
过了良久。
未清狂偏过头想到什么,不屑道:“你们要想用我来要挟魔教,那就死了这条心吧,魔教易主,现在的我已经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历烊死死盯着他。未清狂这人是救回来了,但反应迟钝活像个痴儿,仅有的清醒时候仍不忘和他叫唤。
这人活着,倒还不如死了。
依稀过往回顾脑海,远在早在当初,自己便一步踏进了圈套,万劫不复……
“昔日同我多次争斗鬼令的人是你吧,历烊!”
闻言历烊始终饱含笑意,未清狂视线看向他左臂:“你若不承认,就将左臂袒露出来,以证清白。”
鼓起的左臂隐隐作痛,历烊长呼出一口气,这段熟悉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不下多遍:“认啊,你想知道啥,我都可以告诉你。”
未清狂狐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会——”
“……”
空气中是对峙过后弥留的尴尬,历烊关上房门小心挂好锁,结界抬手一成,未清狂逃无可逃。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现在的未清狂虚弱不堪,犯不着历烊盯着,他是插翅也难逃。
“咳!咳啊……”
里屋的动静不小,未清狂那走到哪咳到哪的老毛病,是咋说都治不好,历烊也是没主意。
要历烊来说,直接趁未清狂病要他命,沈晏忱优柔寡断,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南方难民遍地,多处发生暴乱,上头震怒,彻查下发现赈灾银子到了地方区明显缩水,百姓食不果腹,银子被中饱私囊,民不聊生。
涉案官员难辞其咎,沈晏忱得加急密诏,临时加急人马护送粮食之余,暗中排查可疑官员。
灾情得到控制,人赃并获下,立即押送嫌犯回京等待圣上发落。
路途遥远颠簸,在离京百米开外,嫌犯武动叛乱,景亲王协一众手下当场斩杀犯人,混乱中景亲王遭遇袭击,昏迷现场。
人被抬回王府时,以往的清净被打破,景亲王府内没有王妃操持,人就那几个,历烊被临时叫出来撑外。
“景亲王不顾安危舍生取义,圣上有旨让刘太医入府医治,直到王爷康复。”
太监轻视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历烊身上,探究又带着意味不明,笑了笑没说话。
达官显贵家豢养男宠是常事,对外说是门客,门关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显然对方不把他放在眼里,是也把他想象成是那种人。
“你两倒是有趣,是约好折磨我呢,改明儿拍拍衣袖一走,床上那个随你怎么寻开心,是死是活,可不关乎我什么事。”
有宫里的御医在,历烊只需要安心守着未清狂,但也不敢让他再离开屋子,往外走一步。
回头他俩说错什么话让那老头听见,可是要一起掉脑袋的。
“皇帝要真忌惮景亲王府的势力,直接让沈晏忱死外面不就得了,犯不着白费功夫抬回来,多此一举。”
未清狂并不完全明白,说话吞吞吐吐,听起来是格外的费劲。
历烊自顾自道:“他要真死外头,你让皇帝怎么面对群臣百姓,说得好听点是为国捐躯,难听点是背后皇帝容不下他,皇帝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
未清狂见历烊表情认真,跟着无意识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历烊神情严肃道:“能干到我这份上,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皇帝疑心已起,派人守着就是怕他装病长腿跑了,我是不敢久留,你找个时间也尽快溜了吧。”
近些个月的相处,历烊见他始终这幅半痴半傻的样子,估摸着以后也是治不好。
怕他回头不明不白跟着沈晏忱一起送死,好心劝他一句道。
未清狂愣了愣,好像懂了又不完全懂,双眸的精明与呆滞一瞬间内完成转换。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走的问题,是他根本没法走。
未清狂噤声不语,皇帝要沈晏忱的命,自己也想要他命,沈晏忱是真傻还是装傻,要一直留他这个隐患在身边。
自从上次情丝发作,未清狂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他无论飞哪去,都是死路一条。
沈晏忱算计他为真,自己不可能会平白受这份罪,该讨回来的,他会亲手讨回来。这段时间的折服,也该到头了……
“……”
沈晏忱的伤不算太重,昏迷了一段日子,得知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圣上更是刻不容缓,摆驾亲临景亲王府。
所有闲杂人等被遣到屋外,房门紧闭下没人知道里面的交谈,屋外站着精兵守卫,围得更是水泄不通。
“皇叔觉得身子,可还有哪不适?”
沈晏忱微笑着摇头,薄唇显现惨白,坐卧床榻更是动都不敢动一下。
“王府倒是冷清,一路过来就连伺候的下人,都没先前府邸来得一半多。”
当初他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爷,今时今日地位天翻地覆,时过境迁。这些年来沈彦卿还是头一回进这王府,没有想象中的奢靡腐败,反而清冷得不像回事。
沈晏忱的目光透过外头,隐约可见门口站着的侍卫。
“皇上出行带的这些人马,比臣府里的这些个丫鬟婆子加起来的还要多,倒是有得热闹了。”
“回头朕命人从宫中拨点人过来,冷冷清清的,这像个怎么回事——”
“人再多来些,知道的是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内务府。”沈晏忱冷不防打断,像是没注意到对方明显难看的脸色。
沈晏忱双目无神,视线缓缓移到对面人的脸上:“皇上可曾记得,幼时你我一同被先帝抽查学业,皇上那时说的是什么?”
“……”
好像,那句诗词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
沈彦卿当然记得,二人年岁相差不多,虽是叔侄,却是一同让太傅授予诗书,那时自己油米不进,常被追着到处跑,相比父母而言,这个皇叔更得他心。
称为知己,也不完全为过。
沈彦卿表情复杂。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但他依稀记得,那天的转换是从彻夜的哭声回响皇宫红墙开始,入眼竟是缟素。
“皇叔,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皇叔在,睡吧——”
衣裳被揉地皱巴,隐约可见的泪渍在素衣上在格外醒目,那时睡着的孩子,一觉起来变成了这个国家的新王。
沈彦卿默不作声下,周身充斥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那是长居高位者所带的凌厉。
先帝病逝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人人都叫他撑起大任,却忽略了他只是个刚刚经历至亲离世的孩子,只有皇叔叫他莫慌,万事有他在。
顾瑨是个忠臣良将,沈晏忱前期刻意藏拙下,他不介意扶持对方,能制衡顾瑨的同时,又能多个人祝他稳坐江山。
维持秩序的那把秤一旦开始倾斜,沈彦卿只会继续加大筹码,直到大厦将倾,他才会逐一铲除,搭建新的秩序。
“朕同皇叔一路过来,要是没有皇叔,没有诸位大臣辅佐,朕走不到今天,大越如今光景不能归功于朕一人身上。”
沈彦卿话锋一转:“可皇叔的所作所为无不让朕担忧,世人皆知景亲王深明大义,为国为民,自古哪个帝王不会深思竭虑,能臣巧将功高盖主!”
“就连朕的人生大事都是皇叔一手安排,皇叔应该懂得及时止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出尽风头。”
安抚在他肩上的手显得分外沉重,如千斤巨石般压得沈晏忱直不起腰来。
那双眼睛机关算尽,蕴含着无数风暴,脑海里的记忆交织,仿佛他又看到昔日那个孩子在冲他叫着:“皇叔!”
沈彦卿面带笑意,也算是好话说尽:“沈家的江山断不能易主,皇叔要是能一直如从前那般就好了。”
他的话就连傻子都听得明白,沈晏忱揪住床单的手骤然一松,嘴角扬起道诡异的幅度,笑里有的尽是苦楚。
“皇上意在臣行辅佐之职,臣要连这点都做不到,怎愧对先帝,愧对沈家列祖列宗。”
沈晏忱沉声道,笑里藏刀:“帝后两心相许,鹣鲽情深,皇上莫不成忘了,是皇上亲手写下立后诏书,怎么又变成臣为勾结前朝后宫势力,不择手段?”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若臣不能为天下,皇上所用,将来怎有人愿为天下百姓,朝廷效力!”
沈晏忱说得情真意切,神情躲闪开,双眼中唯余失望。
“皇叔果真别无二心?”
沈晏忱抬头看向他,就听他接着道:“朕姑且想信皇叔的忠诚别无二心,可皇后小产身体欠佳,皇叔为何要利用旁人引她出宫,至今下落不明!”
“臣没有做过的事——”
沈晏忱直接扭过头去避而不答。
男子紧抓衣袖,玉色扳指随手抬起落下,发出扣人心弦的动静。
“皇叔心里清楚,朕除了滔天的权势,身边只有离冤陪伴。”
谈起离冤,沈彦卿语气习惯性放软:“朕知道她在生朕的气,朕也知晓她的身份异于常人,魔教情形皇叔比较清楚,朕要不寻离冤,她能一辈子不想起朕。”
对于离冤,沈晏忱心之有愧,可他也是别无选择。沈晏忱心里也是没把门,要想让他们说明白,自己如今只能请未清狂帮忙。
未清狂一心想要他的命,离冤是他的逆鳞,提及只怕会火上浇油。
“皇后娘娘性子执拗,想来也会记起皇上的好。”
“皇叔是肯帮朕劝回离冤!”
“微臣只能尽力而为……”
沈彦卿的心里有了希冀,话里也轻快了不少:“皇叔要保重身体,朕让太医尽心为皇叔医治伤口。”
几个时辰过去,历烊才见屋里头的人出来,有禁卫军在,他不敢明着靠太近。
“随行都这么多人跟着,这皇帝老儿的排面可真大。”
未清狂听见历烊的满腹牢骚,也觉得他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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