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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泣血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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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我独自坐在护城河边,独自享受这片刻的宁静。银色的月光铺满雕花石板砌成的地面。微风拂过,河水起了波纹。点点冷光之中,我仿佛又看见了哥哥那英俊而温柔的脸。
我是曼拉帝国最小的公主,我叫凛嫣。哥哥灼刃那时尽管还只是王储,却几乎是接过了父王手中的半壁江山。时常听到大臣们赞叹哥哥的才能和王者的气质,每当这时,我都会好开心,好像让他们赞口不绝的,是我。
那个时候,哥哥每天都要绑帮父王处理好多事。每次找他,他也总是伏在案前奋笔疾书。但尽管是这样,他却从未对年幼的我提出的幼稚问题表现出丝毫厌烦,也从未因手中的事儿冷落我。哥哥总是喜欢轻轻摸着我的头发,然后说:
“凛嫣,你将会成为曼拉帝国中最美丽的女子。”
这时哥哥的微笑,好温暖,温暖的足以融化冬天里的冰雪。
哥哥最喜欢白色的玫瑰。他在我八岁生日时,在我住的“月痕殿”前种下了一大片白色的玫瑰。哥哥用法术让它们常开不败。他说:
“凛嫣,看,你的宫殿前开满了玫瑰。”然后,他抱起我,接着说,“而你,是它们中间最美的一朵。”
我望着我的哥哥,他是那么高大,那么温柔。他是我的守护神。
十二岁那年,母后病逝,父王因悲伤和操劳,一病不起。哥哥在动乱中即位。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我站在大殿外看这里面发生的一切。我看见哥哥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祭司递来的那柄象征最高权力的长杖;我看见哥哥身着华丽的夜枭长袍坐在以往父王的位子上。当时的我只是不明白一点,为什么哥哥的神色凝重?他不开心吗?我呆呆的看着,等待哥哥出来。但是直到祭司、大臣都走光,哥哥依然一动不动的坐着,只是脸色越来越悲惨,他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双手中。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我发现一点亮光在他的眼中闪过。我的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一下,狠狠地痛起来。
我慢慢走进他:
“哥,你怎么了?”
“凛嫣?”
他抬起头,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
“哥,你不想当曼拉帝国的王么?”
哥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轻地说:
“凛嫣,有些事你现在还理解不了。”
我说:“也许吧。到我知道,如果哥哥难过,凛嫣也不会开心。”
“凛嫣……”哥哥的声音开始颤动,泪水,划过他英俊的面庞。我扶着他的肩膀,任凭泪水打湿我的蕾丝长裙。
哥,你知道吗?凛嫣希望分担你所有的痛苦。
哥哥要做的事比以前多得多。记得第一次看见哥哥可累得伏在案边睡着时,我难过得想哭。我悄悄走过去,为他披上一件衣服。
他醒了,看见是我。
他温柔的向我笑笑,说:“凛嫣,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喉咙仿佛被梗住了,发不出声音。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了堤似的涌出来。哥哥把我抱进怀里,轻声问:
“凛嫣,你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拼命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哥哥沉默了片刻,说:
“我是曼拉帝国的王,谁也无法改变。我有我的责任,而责任是不管多么艰难,多么苦累,也绝对不能放下的。我这样说你明白吗,凛嫣?”
“责任……”我听见自己尖细的声音低低重复着这个词。我第一次理解了责任的意义。
五年后 ,我十七岁。
还记得那天,那是个很美的傍晚,残阳似血,玫瑰花瓣似乎涂上了胭脂,红白响应,美艳不可方物。
我坐在玫瑰花海中,口含一片花瓣,痴痴的望着即将淹没夕阳的地平线。
当时的我一定比夕阳还美吧?因为我感觉到哥哥正在背后注视着我。
“哥!”我转身,果然看见哥哥。
他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呆呆得看着哥哥,他身着一件纯白的丝织长跑,仅在肩部有一道金色装饰,脱俗而不失高贵。我从没见过这样适合白色的男子。
哥哥走过来,他轻抚着我的长发,温柔的说:
“凛嫣,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
我想,这就是幸福了吧。真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
然而,震天的战鼓,偏偏在这时响起。
战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清楚,至少哥哥从未让我感觉到战争的气息,直到那天晚上……
一个无月的夜晚,窗外秋虫的私语烘托出夜的宁静。哥哥在读者一卷卷羊皮纸,我在旁边陪伴。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我猛然发现,哥哥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
我为他冲一杯茶。就在这时,噩耗传来:父王病逝。
“砰!”我手中的银杯跌落在地上,茶水四溅。我慌乱的看向哥哥。他的脸异常平静,眼中的光却坚定无比。他抬起头看看星空,幽幽的叹口气。
霎时间,我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与无奈。
父王的后事处理得极保密。我明白,这件事一旦传出,军心散乱,后果不堪设想。战争仍在进行,站在城墙上,我仿佛可以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战火渐渐逼近……
一天下午,我在哥哥的书房外无一间听到了他和祭司的谈话。
“王,敌军还没有攻到城下。”
哥哥用冷冷的语调说:“等到那时就晚了。”
“可以想别的办法。”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不希望帝国毁在我的手里。”
“但法典上说,只要是皇族后裔就可以,不一定要您……”
哥哥打断祭司的话,他说:
“你指的是凛嫣么?不可能。我是曼拉帝国的王……这,是我的责任……我一个人的。”
两人沉默片刻,祭司无奈的说:“既然王的心意已定,我也无法使您改变决策。我会尽力协助您的。”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感觉到潜藏的杀机。
祭司离开后,我走到哥哥面前,我说:“哥,你有事瞒着我。”
哥哥只是抬头看我一下,便又埋头在一堆羊皮纸中。他用平静得冰冷的语气说:“没有啊,不要胡思乱想,”
刹那间我明白了,勉强英气逼人的男子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说谎时会脸红的大男孩了,现在的他是灼刃,满拉帝国年轻的网。他肩上背负着的王国的命运不允许他软弱,更不允许他被任何感情牵绊住手脚。
我那温柔近人的哥哥,已经死了。
原本想直截了当地问他,他决定了什么,可是这样看来,即便是我问了,也不可能知道什么,而他的语调,会变得象尖利的兵刃。
我忽然觉得好难过,泪水夺眶而出,我哽咽着说:
“哥……”
模糊的泪眼中我看见哥哥注视我片刻,然后把目光送向窗外的苍穹。他说:
“凛嫣,不要再任性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哥,你说我任性?如果我不是关心哥哥,又怎会“任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委屈占据满了我的心,我当即飞奔着跑开。哥哥没有叫住我,也没有追在后面。
“哥,你已经不再喜欢凛嫣了吗?”我坐在白色的玫瑰花海中轻轻问夜空。静谧的夜,暗香浮动。我吻着一朵搬开的玫瑰,轻声吟唱:
“依稀记得风雪弥漫的冬季
云朵破碎,朝阳残缺
你的微笑,融化了冰雪
你的肩膀,为我撑起夏天……”
一曲未终,而我已泪流满面。
三天后,祭司来找我,说哥哥将安排人护送我出城,直到战争结束。末了,他说:“公主,请相信王的决策,非常时期……”
我打断他:“我明白。”
哥,不要抛开我……
第二天清晨,金碧辉煌的马车等候在殿外。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圣骑士分列马车两边。
祭司递给我一封信,他说:“公主,这是王给您的,请出城后再打开。”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然后登上马车。回望一眼曼拉帝国恢宏的宫殿,高耸的歌德式塔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像是痛得麻木了。等一下,我看见……哥!哥哥独自站在城墙上,脸上……分明是伤感……哥。
马车开始前进,我从车窗探出身体,哥哥的身影渐渐模糊,我忽然回忆起八岁那年哥哥为我种下的那一片白玫瑰,我离开后,谁会照顾它们?我回忆起哥哥温暖得可以融化冰雪的微笑,不知今生还能否看到……还有好多好多。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买好的东西都这么短暂?
哥,你会想我吗?
对了,哥哥给我的信。
我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的一角,取出那张羊皮纸,上面只哥哥工整的字迹:
“凛嫣: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决定是什么了。据法典记载,危难关头,可以唤醒守护帝国的上古魔兽,而条件,是皇族后裔的鲜血……因此,当你得知这些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天上看着你了。
你现在是唯一的皇权继承人,两个月后,你要回来加冕,具体由祭司安排,他会辅佐你,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坚强,一个帝王,身上背负着整个帝国的命运,不可以软弱。哥哥相信,你将是曼拉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王。
凛嫣,你要学会不轻易相信别人,要学会伪装自己,不要在人前流泪。你的性格,太容易伤到自己。
凛嫣,哥哥是爱你的,正因为这样,之前才不得不对你隐瞒真相,我知道,如果过早告诉你,你一定会……好了,别介意。不管怎样,用你的生命换回皇权,哥哥办不到。
以后的日子哥哥不能照顾你了。对不起,凛嫣,我的妹妹,原谅哥哥……”
我眼睛模糊了,看不清纸上的字,但是并没有泪水,泪在心里泛滥了,反倒流不出来。刹那间只感到天旋地转。手似乎不受控制了,信无力地落在地上。
我的玫瑰……我的守护神……我的天空被撕裂了!
“停车!”我疯狂的大叫。
但是护送我的圣骑士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我用了空间法术——我掌握的唯一的法术。尽管我知道我的魔力会被耗尽。
片刻后,我又站在了月痕殿前,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玫瑰花香。四周,空无一人,没有谁阻拦我,但那条通向祭坛的路,在我看来却仿佛没有尽头。
到了!前面就是祭坛。哥哥站在祭坛下,熊熊的祭火已经燃起,劲风吹动哥哥的长袍,猎猎作响。
我稳了一下身体,跑上前。祭火越烧越旺,鲜红的火焰随风狂舞,分外妖娆。哥哥开始登上祭坛,火舌,已舔到他的衣袂。
“哥!”
不要……哥,回来!
“哥!哥!”我跌跌撞撞的跑向他,却被事先布下的结界反弹,我扑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哭喊。
哥哥转身,看见我,他先是一惊,然后温柔的笑了。但这微笑中写着的悲哀,我读得懂。他说:
“凛嫣,别怪哥哥……”
随后,他向冲天的火光走去,我仿佛遭到当头一棒,失去了知觉……
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中,我看见脚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白玫瑰花海。四周,是明晃晃的白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哥哥的声音,仿佛从空中传来,虚无而缥缈,他重复着一句话:
“凛嫣,前方的路还有很长,勇敢坚强地走下去,不要害怕,哥哥永远和你同在,凛嫣……”
我知道我必须坚强,因为那时哥哥教给我的;我知道我不会孤单,因为哥哥会永远陪伴我。
对着无边的苍穹,我流下最后一滴泪。
——灼刃,我第一次这样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