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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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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同意了。
当然,中间还是经历了一番波折的——回想起来甚至还有点“声令智昏”的昏君感。
那声音大概也没想好他要是不同意该怎么办,想了一会,开始慢条斯理读起了契约上的条例。
咬字清晰,抑扬顿挫,活像高考前的规则宣读。
不过声音要好听多了。
傅行川最开始那些警惕心不知不觉就消融于无形,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像是看着一个亲近又喜爱的人犯傻那样的,带着点不自知的怜爱。
那光鸟可能是累了,翅膀震动的频率慢了下来,于是那卷轴又慢吞吞地向着地上坠去。
那声音顿了顿,用一种带着点儿半梦半醒的迷茫的语气叹到【怎么办啊,您再不签,它要累死了啊。】
……结果听了这句话后,他也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签了。
他按着之前听到的方法,伸出食指,轻轻点在那越来越向下掉的卷轴上。
一瞬间光芒大作,傅行川下意识的微微眯眼,却发现这光并不刺眼,还逐渐扩散,将他笼罩。他重新睁大了眼,才看到那卷轴上一瞬间燃起了金蓝色的火,并不大,也没有让近在咫尺的他感到丝毫热度,活像一个过场动画。
那光鸟兴奋地鸣叫了一声,松开爪子冲进火光中,而后带着尾羽上的火向他冲来,快成一道流光。
【伸手。】
他下意识地张开自己的左手,看到那道流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小,最后他感觉一个带着点儿凉的东西轻巧地落在他掌心,乖乖巧巧地不动了。与此同时,那卷轴终于化作了四散的光点,逐渐湮灭了。
房间一下重归黑暗。
他低头看了一眼,摩挲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是个指环。指环有些宽,大约是个扳指,从手感上来说应该是玉质,通过触碰能感觉到上面雕刻了些纹路,在现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信物,请记得贴身携带】那声音含糊其辞,像是在转移话题【打扰您这么久非常抱歉,现在我该走了。放心,过两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那声音放低,轻轻道。
【晚安,好梦。】
话音刚落,傅行川便感觉到了一阵困意将他淹没,迷迷糊糊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沉睡过去。他想到自己还有个问题,于是强撑着睡意轻声唤道:“等一等!”
【怎么了吗?】
“为什么选择我?”他不相信那声音刚刚所说的“因为您很公正”的理由——以此为选拔标准实在过于牵强。
在一片混沌困意中,他听见那声音带了点儿笑,那最初的冷淡早已消失不见。
像是早春的冰,已经化成了四月带点暖意的水。
他的声音依然平和,傅行川却能听出其中暗含的一点儿雀跃。
他说。
【因为是你啊。】
傅行川听那声音没有再用敬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实在支持不住,终于被那片汹涌的困意拉入梦乡。
屋子里的桃花随着那声音的消散也纷纷退却消散,只余着床头花盆中的桃花枝艰难地替傅行川将没有盖好的被子掖好,再将那枚从傅行川的掌心滑落,挂在指尖要掉不掉的指环用一根小小的枝丫挑起,而后缩了回去,安安分分地待在花盆中,不动了。
像每一枝平凡无奇的桃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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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的阳光已然极盛。从深色遮光窗帘那一点点没拉严实的边角缝中窜入室内。
傅行川的手机上设定好的闹钟丝毫不管主人在前一天的晚上受到了什么级别的惊吓,尽职尽责地响起来。
他向来自律,按掉闹钟后便毫不犹豫地翻身坐起,靠坐在床头揉了揉额角,就着随着窗帘的自动拉开而洒进室内的阳光仔细打量四周。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已经没有了奇奇怪怪的植物。
昨晚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傅行川短暂的呆滞了一下,却在见到床头柜上的花盆中的一切后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只种着君子兰的花盆中,现在无端多了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不速之客。那枝昨晚过分活泼的桃花枝耀武扬威地占据着大半个花盆,原本占据主导地位的君子兰现在委屈巴巴缩在角落,看起来分外委屈。
他并未仔细端详的那枚指环早已不在他的手心了,现在就悬挂在桃花枝上的一个小枝丫上,被两朵将开未开的桃花簇拥着。
不是做梦,是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傅行川将那枚指环取了下来。昨晚活蹦乱跳的花枝今天却显得再正常不过,只有翻盛到不合常理的桃花能表明它的不寻常。
他将那指环搁在掌心。
是一枚墨色玉扳指,放在手上被并不强烈的阳光笼罩,便似有光华流转其中。就算傅行川平日对玉器并不感兴趣,说不出个一二三,也觉得这枚扳指绝非凡品。
看起来很贵重。
傅行川刚准备随手将扳指搁在床头柜的暗格中,猛然想起昨晚那个声音说要记得贴身携带这个“信物”。
在还没有摸清那声音情况的现状下,他并不打算违背一个目前看起来还很友善的未知力量的要求,于是停下了打开暗格的手,稍微比划一下后,转而将那扳指套上了左手拇指。
刚刚好。
他并没有多在意这“巧合”,只是像以往每一天早晨一样有条不紊地完成上班前的准备。
也该去上班了。
————
无论什么职业,看起来如何光鲜,实际上想要做好都是很累的。
律师是这样,演员也是这样。
千里之外,洛安城,《吟留别》剧组。
“卡!这条过!今天上午结束!”导演拎着个大喇叭站在场边喊道。
伴随着他并不动听的声音,大殿中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松快起来。拂袖而去的老臣从殿外折回,拒绝了助理递上来的外套,反而拿着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的手持小风扇呼啦呼啦扇着风,无视了助理急得恨不得毁扇灭迹的眼神,转而拍了拍仍站在大殿中的路鸣,笑着夸了一句小后生演技不错啊。
路鸣微微垂首谦逊地笑,道别时还是温声劝这位已经不年轻了的老戏骨天气凉,还是把外套穿上的好,而后伴着老戏骨转身去拿外套时跟助理打趣“年轻人就爱瞎操心”的声音,笼着袖子向殿外走去。
与他人话音一样被丢在身后的,是路鸣脸上礼貌又不显生疏的笑容。他眉目微敛,扬起的嘴角慢慢放平弧度,身上穿着的还是戏中皇子所着的广袖正装,却已完全褪去戏中表现出的肆意风流之态。
像是在转身一瞬间抽去了他身上所有年轻人该有的鲜活气,无端显得冷漠。
连着几天都是好天气,伴随着气温回升,阳光也逐渐变得灼人起来。路鸣站在大殿外屋檐投射出来的阴影中稍有踌躇,便听见一声击玉声,伴着声音出现的是一把从侧后方伸出的撑开的竹纸伞,正遮在他头顶上。
路鸣一时怔楞,微微偏头道:“来了?”
“可不。”靠在殿门前红色漆柱上的持伞人拥有一副称得上明艳到有攻击性的面孔,声音却是与外貌的张扬不相符的低哑。
他绝不是容易被忽视的长相,站在这里许久却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我在这里站一上午了其实,看你状态还不错,就没过去。”
“那你真够闲的啊,闻渊。”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路鸣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向偏殿布置好的休息室走去。
“陪你这么半天,一点感谢都没有,我好伤心。”闻渊只是耸耸肩,完全不在意来自老友的嘲讽,半真半假抱怨着,“倒是我那里的空白卷轴少了一份,你最近挺忙啊?”
路鸣心知这人是明知故问,也只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
下午的戏也并不轻松。
作为一个可以算是带资进组的演员,路鸣有一间独立的休息室。并不算大,但供给两人较为充足且舒适的休息空间是绰绰有余的。
闻渊闲不住,拎着水壶说要去接水。路鸣无可无不可,只在窗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等闻渊再进来时一眼就能看见倚靠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剧本的路鸣。他走到桌边,摸出来一个空杯子,为看似认真事实上是在发呆的路鸣倒了半杯热水,然后给自己已经见底的茶杯续上,端着茶杯施施然坐下。
杯子底部与桌子轻击发出的声响也没唤回路鸣的神志,直到闻渊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方才如梦初醒,抬起头看向闻渊,回了句辛苦了,抱着剧本来到桌边坐下,瞧着放在桌上的杯子,逐渐失去焦点。
闻渊捧着热茶,隔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看着他,而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注意力难以集中且难以拉回,不愿意与人正常交往只是表面友好,反应迟钝感官不再敏锐,这些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要想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