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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Winter Cup(二) ...

  •   赤司家的车很快到达,将白鸟送到了佐佐木医院。白鸟走出顶层的电梯,走廊上人影纷乱,医护抢救的声音迭起,像是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冬天。
      但这次,赤司很快疾步走到她面前,用比那时更宽厚的肩膀和异色双瞳把白鸟带回了现世。
      “我已经通知舅舅们回国,但他们应该赶不及了。”赤司领着白鸟走到藤原的病房门口,“凛,外公在等你。”
      白鸟要推门进入,赤司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他道:“就算不去见他也没有关系,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推开这扇门。”
      她微微一怔,意识到赤司似乎想传达给她什么信息,但时间短暂,白鸟没有抓住他隐晦的暗示。等她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藤原的病床旁。
      老人挺着最后一口气,在见到她后短暂地回光返照,勉力说出话:“小凛,这些年,辛苦你了。小征不在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快乐地生活,还有——”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白鸟下意识将右手交给他,被他一握,疼痛席卷,才想起右手的擦伤还没有痊愈。
      好疼、就像诗织临走前抓着她那样——
      “够了。”
      赤司上前,掰开藤原的手,望着藤原。他对藤原一向恭孝,即便藤原如何辱骂也从没做过忤逆之举,然而如今,对着即将咽气的藤原,赤司却态度强硬:“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心电监护仪报警声中,藤原带着他未竟的话离开了这个世界。
      唯一的女儿多年前就去世,其余的儿子也都在国外,临走时床畔前站着的只有白鸟和赤司,两人良久无声,默默地送了他一程。

      停灵和告别仪式都在藤原家老宅举行,赤司似乎不愿让白鸟参与后续的事情,但白鸟态度执着,最终赤司还是松了口,了结医院里的事后,带着她一起回藤原家守灵。
      “有事要跟你说,但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赤司道,“你先休息。”
      已近凌晨,确实太晚了。白鸟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觉得腹部绞痛越发明显,现在更打不起精神,她转身往她以前在这的房间走去,被赤司叫住了。
      赤司问:“哪里不舒服?”
      白鸟顿了下:“生理期。”
      赤司点点头,把小泽叫来了。小泽陪白鸟回了房间,又给她找了些止痛药,看她吃下后熄灯离开。白鸟躺在那张整个藤原宅唯一的现代高脚床上,想上次在这个屋里睡觉时是什么光景。
      在渐渐浑噩的意识里,白鸟想起征十郎来向她道晚安的样子。
      翌日她醒来后,看见床头摆了件黑色的裙子,换好后没多久,小泽就敲了门进来,送来早餐。
      小泽道:“藤原先生的长子和次子到了,您暂且不要出去,同他们避一避。”
      白鸟不解:“为什么我不能见他们?”
      “嗯……”小泽犹豫。
      赤司推门进来:“我来说吧。”他对小泽道,“你先出去。”
      他坐到白鸟旁边,并不急着交代事情,只是安静地坐着。只有白鸟在,他终于稍缓一口气,露出疲态。
      白鸟见他眼下青黑,便知道他这一夜恐怕没睡多久。
      “吃早饭了吗,”她问,得到否定回答后盛了碗粥推到他面前,“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赤司没动,白鸟发现他在盯着她的右手,上次在地铁站摔倒留下的擦伤。
      白鸟往后缩了缩手:“快好了。”只是手掌牵拉时偶尔会感到疼痛。
      赤司的勺子搅动燕麦粥时,他道:“你以前生理期没有什么反应,怎么现在开始腹痛。”
      白鸟尴尬:“吃了点我们教练做的东西。她在料理方面……和五月差不多。”
      赤司:“……”
      两人吃完饭,赤司才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
      “凛,外公把这栋宅子,和宅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
      白鸟的手抖了一下。
      她的手忽然又痛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诗织还是因为藤原。

      藤原家上百年的老宅和里面昂贵的古物文玩,在藤原一族人丁单薄的情况下,几乎意味着整个藤原氏族的基业。如此沉重的东西被交到了白鸟这个年幼的外姓人手上,这不是馈赠,而是束缚,基于藤原对白鸟品性了解的束缚。
      藤原诚一死了,但他用一栋宅子拴住了白鸟。他知道白鸟不会拿着这栋宅子一走了之,不管是几年还是十几年,只要藤原宅还放在她名下,她都会守着这栋宅子等待真正的继承人——原本的赤司征十郎的归来。
      七年前的诗织和如今的藤原诚一,竟然到死都不肯放过她。
      赤司说:“凛,你可以选择拒绝。”
      然而,面对藤原诚一的遗愿,白鸟无法就这么甩手不管,她道:“我考虑一下。”
      赤司离开了,白鸟一个人面对那份文件坐了很久。她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不会真的重蹈覆辙被这份文件套牢,她只是仍有些想不通。
      藤原看着她长大,对她一向亲和。她也给予藤原回报,在他生病住院后,几乎周周前来看望帮他调养,比他久居国外的两个亲生儿子做得更多。可是,他去世前对她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时,又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外面的声音忽然嘈杂起来,似乎是和尚到了,白鸟想去找小泽确认一下目前的葬礼进程,推开门,却在走廊尽头见到许久未见的人。身材高大,身着黑色西装,呢子大衣搭在臂弯里。
      赤司征十郎的父亲,赤司家族如今的掌权人,赤司征臣。
      听见开门声,赤司征臣望了过来,在他如隼般的眼神下,白鸟垂下头:“先生。”
      “很久不见了。”
      “是。”
      “听说,他把老宅给你了。”
      “我还在考虑是否接受。”
      赤司征臣一抬手,佣人立刻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外套。他走过来,走进房间,翻阅起赤司征十郎留下的那份有关房产的文件。白鸟放缓呼吸,安静地站在一旁。

      从白鸟进入赤公宅起,赤司征臣每每去外地出差,回来时必然会带,也只带三份礼物,除了给妻子和儿子的两份外,多余的那份便是给她这个外人。即使在诗织死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那些最终被白鸟留在赤公宅的礼物堆积如山,价值连城,足够白鸟挥霍一生。
      但白鸟还是觉得,赤司征臣大概不怎么喜欢她。诗织在时,白鸟见到他的次数还能多一些,诗织去世后,她便很少能见到他,更遑论有什么交流,只偶尔,赤司征臣会在有征十郎一起的晚餐间询问她的课业情况。更重要的是,她有时候会敏感地察觉到,赤司征臣注视她的眼神中,带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排斥——应该不是错觉。

      赤司征臣放下文件,道:“若你打算接受继承,我打算以当下市值从你手中购得这栋宅子。”
      白鸟道:“先生,很抱歉,这栋房子,我要么不会接受,一旦接受,我会如藤原先生所期望的那样,等他回来后再交给他。”
      “等谁?”
      “……征十郎。”
      赤司征臣笑了一下,又问:“谁?”
      他的笑甚至带着一丝讥嘲,很浅淡,以他的地位,能够对白鸟抱有情绪就已经是一种恩赐。
      然而就是这浅淡的讥笑,忽然激怒了白鸟——或者说,白鸟在很早以前就抱有对他的不满。
      白鸟道:“先生,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无论如何,征十郎是您唯一的儿子,过去也曾经付出过很多努力去达成您的要求。您不会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无法认同,您竟然会为了有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而舍弃他!”
      赤司征臣耐心地听她说完,白鸟不断起伏的情绪丝毫无法动摇他的一切。
      “我确实不喜欢你,你的存在,代表我妻子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时,从诗织坚持要把她带回家时,赤司征臣就明白,白鸟凛是纯善之人的私欲,是把诗织拉入地狱的恶魔,尽管这不是白鸟的错。
      “但是,”赤司征臣站起来,走至窗边,俯视着楼下,“那是谁。”
      视线里,蔷薇色发色的赤司征十郎正站在庭院与两位舅舅交谈,小泽匆匆赶到他身边耳语,想来他很快就会知道他的父亲正在与白鸟单独交谈。
      脑中的白光一闪而过,鸟似乎抓住了什么:“那是赤司……征十郎……”
      “是。那不也是我的儿子赤司征十郎吗?”
      白鸟的脑袋哄一声炸开。

      她在他饮食当中加入药物,藤原病重时仍不忘斥责他,不管是她还是藤原,都曾自诩是这个世界上诗织留给征十郎最后的温暖,然后一边叫着现在的他为怪物,一边指责赤司征臣的冷漠。
      但是,他有着过去的所有记忆;他喜欢汤豆腐,讨厌裙带菜;他下将棋的起手是7六步;他的行事风格虽然暴戾,但的确是过去征十郎的另一面;他背对白鸟时,会让她以为是征十郎站在那里。
      他反反复复地对她说:“凛,一直都是我。”

      赤司征臣离开没多久,赤司征十郎很快像阵风一样匆匆赶来,难得紧张到如此失态。
      “凛,他对你说了什么?”
      白鸟呆呆地望着他,眼泪滚了下来。
      “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
      “征十郎。”
      赤司怔住。
      白鸟越哭越凶,却还笑了出来,轻声又重复了一遍:“征十郎。”
      对视的几秒钟里,两个人好像一起回到了很多地方,下着雪的成田机场,冬天的洛杉矶,夏日的东京,还有曾经摇摇欲坠的天台。
      赤司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揩去她的眼泪:“你还是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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