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阳》零零陆捌

1、第01章

　　【1】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身后也从石板路渐渐驾驶向泥泞路，一行人敲敲打打，热闹非凡的前赴遥远的大曜王朝。

　　入眼满是鲜艳的红色，颠簸的座椅能够让姬奈感觉到，他现在正坐在那辆马车上。

　　和亲前往大曜的马车。

　　“世子，还有七日，我们就入京了。”随行的侍女提醒他，姬奈木讷的答应一声。

　　姬奈发誓，他不会就此罢休，他会回来，回到这个他出生的地方。

　　乌泽氏，你们等着瞧！

　　一凤朝阳，四海皆归，天上天下，八荒安定。

　　当今局势天下多分，北有蒙塔，骁勇善战，擅于骑射，男子多当英勇，却又因性格暴戾，欺于弱小妇孺，常年骚扰临边的摇锡国。摇锡国土有限，子民不多，又相对地形复杂不擅长打仗，便缕缕受了蒙塔国的欺负。

　　当时的摇锡王深知，若一直这样隐忍下去，只会助长他人志气，早晚都会国将不国，成为他人之地。无奈只好向中原大曜王朝借兵，严守边关，苦战三年终于击退蒙塔，保了一时太平。

　　此时摇锡也有意和大曜交好，承诺每年向大曜贡献珠宝银两，而大曜则开放商陆给摇锡。

　　摇锡成为了大曜的藩属国，有大国庇佑，百十年来来倒也过得安稳，只是三面环海时常有海啸山崩于面前，这日子也过得越来越不踏实。珍宝年年减产，眼看就要入不敷出，要是再以往年之数上供大曜，怕是自己的子民也再难以维持生计，这可把摇锡王伤透了脑筋。

　　实在是别无他法，写了一封外交书告知大曜实情，请求能够在这几年内减免一些珠宝上供，让摇锡人生活不至于艰难，说难听些就是卖惨，虽然丢了老脸，也好过打肿脸充胖子，至少不必勒紧裤腰带。

　　大曜乃中原之地，地大物博，百十年的积蓄也并不靠这点上供过活，可是就这么容易的给摇锡减免了上供，也担心别的藩属国以此效仿，长期以往，怕生别的事端。

　　他们俗话有说斗米恩升米仇，本来他应该经常给你的东西，一但你说不要了，下次再开口要回来就难了。

　　严重点更甚至说这就是一种挑衅，大曜为此出兵也非不可以，区区一个边境小国，也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摇锡王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大曜的使节前来带个消息，是战是和也不说个痛快话，让他好生难安。

　　都说大曜天子以仁治国，免除上税这点小小请求应该也不会被拒绝吧……

　　就在摇锡王嘴边都快起燎泡之时，总算盼来了大曜皇帝的使节，随之抬来的还有好几十箱贵重之物。

　　摇锡王拿到这外交策笺，眉头是越皱越深。

　　内容很简单，是让摇锡出一名王嗣嫁到大曜去，以表示两国安邦之好，送来的那些大箱子是当做聘礼，除此以外十年之内摇锡国上供减半，免除税收。

　　摇锡王宫内。

　　一女子纱幔笼罩，正在低头刺绣，看身材清姿曼妙，腰盈盈不足一握，粉色衣裙恍若是在桃花林里出来的仙子。

　　“王兄。”女子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请安，看见来人心底里安心不少，声中透着掩盖不住的高兴。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同宫主说。”

　　“是。”

　　奴婢们福身出去关好门，来人眼神微紧似要发火。

　　要说他怎敢对宫主发脾气，那也因为他是宫主的同胞兄长，摇锡王的次子姬奈。

　　“锁阳，父王要把你嫁到大曜和亲这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王兄又能怎样，不过是多添一人烦恼罢了。”锁阳不愿看见王兄为她担心，所以也迟迟没告诉他这个消息，本想着瞒过一日是一日。

　　他们兄妹二人在宫中孤苦无依，锁阳是被姬奈一手带大，王兄刚入朝堂，眼下朝中大臣一向又看他不对付，本不想让他苦恼。

　　可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情，早晚也会瞒不住。

　　姬奈向来聪明，只是很少关心旁的事情，若不是今日上朝偶然间听见臣子一说有和亲这回事，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摇锡王子嗣不多，适婚年龄的就这么这么一个，一打听很容易就透露了消息。

　　对方的大曜的太子，不知何缘故到今二十也尚未婚娶正妻。

　　“你若不愿，不论是谁也不能逼你分毫。”

　　“可是父王旨意已下，锁阳实难抗命，此事关系到两国邦交，若因锁阳一人而惹得大曜不痛快，一举攻打摇锡，那锁阳就成了千古罪人。”

　　“我等堂堂七尺男儿，有血有肉，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来守家卫国，你以为这一去会有好结果吗，大曜人心性狡猾，此事并不会这么简单。”

　　太子之妃，未来的国母，从来也没听说过会让异域女子去做皇后。

　　“可是摇锡年年珍宝减产，已经快不足上供，给了大曜出兵理由，两国交战必定会死不少子民，摇锡兵力不敌大曜，唯有和亲才是最好办法，锁阳身为宫主，食万民俸禄，不能入仕为官亦不能征战沙场，这是唯一能替父王和王兄做的。”

　　“糊涂，我不要你入仕为官也不要你征战沙场，只要你这辈子能平安幸福，比什么都重要。母妃早亡，我绝不忍心看你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姬奈也难过，只怪他自己没有本事，若是他有本事了，也不必为此事烦恼，最后只能轻轻的安抚锁阳，“你若是走了，太保家的小儿子怎么办？”

　　太保家小儿子的商陆和锁阳情投意合，本来想等两人再大一点就下聘出礼，将锁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突然被大曜截胡。

　　果然，提到商陆时，锁阳红了眼眶。

　　“父王只有三个女儿，大姐已经出嫁，小妹才四岁，唯有我能和亲，可是商陆……怪也只怪我们二人有缘无分。”

　　“只要你不愿意，不论怎样，哪怕是拼上我这条性命，都会让父王打消这个念头。”

　　姬奈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锁阳年芳二七，和姬奈一母同胞，母妃早亡，彼此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怎能忍心看她嫁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大曜王朝宫内复杂，他一个外戚女子即使做了皇后也是被人欺负。

　　但要说办法，一时半会儿姬奈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

　　摇锡处政殿里。

　　“父王，儿臣求见。”

　　“进来。”

　　面前的男人就是摇锡王，早年沉迷酒色垮了身子，曾善于弓箭也因体型富态在案几上落了灰。年纪越大还越怂，摇锡把持朝政的早就变成的发妻乌泽氏。

　　“你是来说锁阳的事，那就不必开口了，大曜国让摇锡出一名王嗣子孙和亲，寡人也没有办法。”

　　“王嗣子孙，一定要拿她吗？她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一国安危就系在她身上，凭什么？”姬奈语气有些急迫，更有些冲撞了。

　　“二弟此言差矣，摇锡一共也就三个宫主，只有她芳龄合适又待字闺中，是和亲大曜的不二人选，况且这对象还是大曜太子，嫁过去就是做正妃，对于锁阳一个小小庶宫主来说是无上殊荣。”说话的是姬夸，是摇锡王与王后的长子，平日就和姬奈不对付。

　　“可以想其他办法。”姬奈提议道，“父王可以择选适合的臣子之女封为宫主，远嫁大曜，既解了眼前困境，又不用……”

　　“人家说了，必须要摇锡王嗣，你这不是正当给了人家一个理由，若他用此来攻打摇锡，我们既失了臣子之心又得不偿失，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反正对摇锡王来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和亲就能解决的事儿是再不愿多出一个子儿。

　　姬奈明知这不是一个上上之策，却在这一时半会儿之内想不出个法子来。

　　“那就只剩下打仗了。”姬夸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想看姬奈吃瘪的样子。

　　“你！”

　　“哼，不想锁阳嫁要不你自己代她嫁啊，反正大曜好男风，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住口，越说越不像话。”摇锡王制止两人的争吵，大儿子是个没脑筋的，偏偏是发妻生的嫡长子，以后摇锡交到他手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挥霍。

　　“奈儿，你回去吧，此事不用再议，寡人会为锁阳备好嫁妆，让她嫁的风光体面。”

　　“父王……”

　　“回去吧回去吧，还是想想你自己，锁阳嫁过去锦衣玉食，以后当了皇后比你我都威风。”姬夸嘴上酸酸的说，心里止不住得意，终于扳回了一成。

　　万一锁阳做了大曜皇后，那地位是与天子同寿，即使是藩王也得行叩拜之礼，更别说他们这些王世子。

　　不过谁让他这二弟从小就聪明伶俐，长得俊俏，比他讨喜呢，从小到大都是他姬夸在吃亏，要是把锁阳嫁远了给他堵堵心也好，要是直接把他嫁过去，眼不见心不烦更好。

　　在此刻关头，姬奈并不想和姬夸拌嘴，没想到办法前，父王肯定不会收回成命，而且人家大曜使节还在等着迎亲回去呢。

　　此事已成定局，摇锡王已经下了旨意，使节也早已把消息传往大曜，只给三个月筹备婚礼之事，数着日子，待到九月就得将锁阳送上花轿。

　　这也太欺负人了，宫主下嫁向来也都是一年备着婚期，锁阳年纪还小，即使备两年也说不出错来，大曜这么随便就打发了去，定也不是什么良配。

　　姬奈探听了些消息，越发觉得不靠谱，出宫先找舅舅一家商议。

　　舅舅是母妃家的母族，母妃早逝，舅舅只得一个武将小官，官场上也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隐之，此事全凭大王做了主，你我又如何能够逆天改意呢？”

　　“可是舅舅，我只有锁阳这么一个亲妹妹，我实在是舍不得……”

　　“锁阳有锁阳的命数，无论什么时候，都可别把他人看得比你自己还重才好。”

　　姬奈知道，舅舅从来都不喜欢锁阳，这关系像是一把枷锁，生锈之后经过常年积累只会越来越紧。

　　怅然离开舅舅家，姬奈又去找了太保，太保的夫人和他母妃是亲姐妹，平日对姬奈也多加照拂。

　　“诶，这事恐怕微臣也无能为力，家里谁都不敢和商陆讲，就怕下旨之后商陆会想不开。”

　　算关系，商陆和锁阳是表兄妹，两人年纪相仿，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暗生情愫。姬奈是知道的，虽然商陆那小子有些莽撞，但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等年纪再大些，懂事之后再招他做驸马也刚好。

　　“这么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此次前来我正是想要求问太保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留下锁阳。”

　　太保撵着胡子摇摇头，“此事已如铁板钉钉，又有大世子一派据力相争，要么大曜自己放弃和亲之事，要么在摇锡寻找出一位身份地位和宫主相同甚至更高的女子前去。”

　　大世子姬夸一向和姬奈不对付，处处和他作对，姬奈这才刚入朝堂不久，虽无官职，也成了他乌泽氏一族的眼中钉。

　　姬奈从来没有想要和姬夸争些什么，自小他就从武不从文，也根本就没肖想过那个位置，只想和锁阳平平安安的长大，看着她成家，嫁给她喜欢的人。

　　“只要能放我和锁阳一条生路，不让她前往大曜和亲，乌泽氏想要的，我都不会去过问分毫。”

　　除非万不得已，姬奈是真不会想去求摇锡王后的。

　　姬奈话音刚落，两人密谈的房门被打开，来人正是商陆。

　　“爹，二殿下，你们说的是真的，锁阳要嫁去大曜？”

　　太保一时沉默，不知道怎么和商陆说。

　　“为什么，不是说明年为我提亲吗？为什么会这样？”

　　“二殿下在此，你说话别太放肆了！”太保赶忙使眼色，这儿子一点也不领情。

　　“二殿下。”商陆同他本也有些交好，把一心希望放在他身上。

　　姬奈不敢说得肯定，“我也不希望锁阳嫁到大曜去，只要不是她自愿，那我一定会想办法。”

　　“她当然不会自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求过父王，宫中无合适的其他人选，他执意要将锁阳下嫁。”

　　“不行，我要去找她。”说完就匆匆跑了出去。

　　现在锁阳是待嫁宫主，有外来男子去找她见面，无非两人都是死路一条。

　　太保叹口气，只好让管家把他抓了关房里，深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

　　王后的殿外。

　　“王后娘娘，二世子已经在门外求见多时，要不要……”小丫鬟等到王后午觉之后，又梳洗完毕才开口，她知道王后一向不喜二世子，难得有所求，必定得为难下他。

　　这时已经距离二殿下在门外等候快一个时辰。

　　“让他进来吧，大中午的扰人清净。”

　　王后风华正茂，整脸化着浓妆，头上也戴着繁多的发饰，身上所穿无一不是金丝银线，可见平日作风之奢华。

　　姬奈长得好看，整张脸像极了他那狐媚子的娘亲，只是因为常年习武让皮肤晒得黑些，王后并不愿意多瞧他，独自窝榻上，等他跪下行礼后许久才开口。

　　给嫡母王后行礼本也是分内之事，自小就被告知说她是嫡母，是王后，万万不能得罪，只是年纪尚小的姬奈不懂，为什么这王后一见他就露出厌恶的表情，原来是讨厌一个人，会带着她的一切都讨厌。

　　母妃无故的死亡给姬奈打击很大，而且姬奈认为此事一定和王后脱不了关系，可他没权没势，无宠无爱，没有人会给他母妃一个解释。

　　后来姬奈外出拜师，在宫里时间甚少，也都用来陪锁阳，更无心和王后一派打交道，姬夸怕自己回来夺他位置，整日不给个好脸色。

　　“给王后请安。”

　　“本宫已经知道你来此是为何事，不过本宫也没那么大权利致使大王改变想法，恐怕是帮不了你了。”

　　“姬奈恳求王后，若能不让锁阳和亲，姬奈愿为王后赴汤蹈火。”

　　王后原本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此番和亲之事虽然来得突然，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她曾听儿子论起此事，大曜和亲需要的是一位摇锡王室，没说一定要锁阳宫主吧……

　　“赴汤蹈火到不必，就看你自己有几分看中锁阳那丫头了。”

　　她勾手让姬奈上前，悄悄说了几句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