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不救我》邢阿

1、第 1 章

　　“哥哥我找到你了。”
　　易宗回头，看到的是位年轻人。
　　年轻人靠在墙上，旁边靠着一块彩绘滑板，正冲他张扬的笑着。
　　易宗一眼就认出他是谁。
　　“应珏。”
　　这个久违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久违的熟悉感仿佛又将他拉回到十几年前。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擦肩而过，他和应珏在人群中不断缩小，直至最后眼前的年轻人变成站在墙角的小孩。
　　小孩也是这样，冲他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小孩甜甜的叫他哥哥，在周围满是哭声或孩童欢笑的福利院中平静的问他：“这里是孤儿院对吧？我们是……孤儿对吧。”
　　“哥哥。”
　　易宗回神，看见应珏拿着滑板站在自己面前，扑闪着眼睛凑近看他胸前的吊牌，轻声将上面的字念出来：“外科主任。”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抬头冲易宗笑着，字正腔圆的念出‘易宗’这两个字。
　　而后乖乖的站直身子，冲易宗展示自己正不断流血的胳膊肘，有些无辜的说道：“受伤了，找哥哥不过分吧？”
　　易宗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忙清了清嗓子，局促的指了指自己办公室，说出口的话竟然带着结巴：“这……这里。”
　　易宗的办公室并不像他本人一样的干净整洁，应该是太忙来不及整理的缘故，他办公桌上还放着几张病历单，旁边还有一杯没喝完的咖啡。
　　应珏毫无顾虑的打量完，这才收回目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易宗忙碌的背影，嘴唇不悦的抿起，弯着的眼睛微眯像是细细审视。
　　易宗弯腰正在找消毒的东西，怕气氛尴尬忙关心的问道：“伤口是怎么弄的？你是怎么找到……”
　　易宗回头正对上的就是应珏直勾勾的眼神，一时愣在当场卡了壳。
　　应珏打量人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睫毛压着眼睛看不出里面真实的情绪，哪怕是被人当场抓包也丝毫不懂得掩饰，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玩滑板摔的。”
　　他故意停顿了下，慢悠悠的续上自己说的话：“好长时间没见哥哥都差点认不出来。”
　　应珏声音轻下去了点，主动将流血的胳膊凑近好让易宗清理，而后趁着他低头消毒的间隙，沉声说道：“我一直在找哥哥。”
　　消着毒的那双手一顿，白色的酒精棉球掉在地上。
　　应珏着迷般盯着易宗骨节分明的那只手，清晰的看见易宗修的圆润的指甲，银色的镊子泛着金属光泽被他捏在手里。
　　他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应珏偷偷深吸了一下，觉得那就是易宗身上的味道。
　　从小到大，哥哥身上的味道一直都是这样。
　　易宗慌忙重新夹了块酒精棉，苍白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找我，那你……”他抬头对上应珏的目光，带着股探究的意味：“过得怎么样？”
　　应珏灿烂的笑着，酒精刺激伤口也没有影响他的开心，跟易宗久别重逢的尴尬氛围也没有让他受挫，他个子比易宗高，那带着欢快上扬的语调就一直回绕在易宗耳边。
　　“我们种的花最后都开了。”
　　“福利院最后又扩建了，那个爱哭的小女孩最后被外国夫妇领养了。”
　　他不等易宗做出反应，就先急切的说道：“哥哥，说起这个，福利院的孩子故意大哭，弄脏衣服可怜兮兮求人关心的样子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你说是不是？”
　　易宗处理好伤口，听到这里，眉扬眼弯的一笑：“是，你那个时候就从来不哭。”
　　不然我怎么能注意到你呢？
　　他看着应珏，将心中想说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觉得现在的应珏和那个时候的变化有些大，那个时候应珏整个人是阴翳又孤僻的，说不出是讨喜还是讨人厌，只是大家都见怪不怪的觉得无父无母性格孤僻是正常的。
　　可那个时候应珏就聪明的知道不应该去讨好福利院的阿姨或者是义工姐姐，而是去讨好他。
　　因为易宗是福利院最漂亮的孩子，干干净净又懂事，关键是学习好，最受院长喜欢。
　　因为社会扶持，福利院的孩子还是有几个名额可以到重点公立学校上学，易宗就是其中一个。
　　应珏就觉得，易宗是唯一冲破这块烂土壤会开花的种子。
　　至于他们，只能闷在土里发烂。
　　应珏没有注意到易宗抬头看了一下时间，继续不知所谓的说道：“对啊，不然哥哥一眼也看不到我啊，是不是？”
　　应珏还想在说什么便被易宗直接生硬打断：“处理好了，记得不要沾水。”
　　“嗯，那哥哥我们要不要去吃个饭？”
　　手机无声的振动了几下，是易宗订的闹钟响了。
　　易宗像是没有感受到一般，跟着也开心回答：“好啊，哥带你去那家……”
　　“易宗，走了，回家吃饭。”
　　易宗丝毫不意外的回头，看见办公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位中年人，中年人正透过鼻梁上驾着的眼镜看着易宗，见易宗办公室还有病人也只是冲应珏冷漠的点头，话锋一转严肃的问易宗：“你还有病人？几点会结束？”
　　来人拧着眉头，不等易宗回答便抬腕看了下时间，仿佛在替易宗掐分算秒。
　　严厉到好像易宗错过的不止一个饭那么简单。
　　“诶爸，我这边马上结束，您要不先去车里等着？”
　　应珏听到这里，不悦的表情变成一瞬间的空白，站在三人之间成了实打实的外来者，他下意识拽着易宗，将心中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你已经结婚了？”
　　抓着易宗的那双手力道不知轻重，易宗手腕被捏的通红。
　　易宗听到这一问只是拧着眉头，先讨好的对门外的廉倾说道：“这边已经好了，我这就跟媛媛说一声。”
　　应珏没有见过这么卑微讨好的易宗，或者是他觉得易宗讨好人的方式应该要比这个高级很多。
　　像他小时候故意用的薄荷柠檬的香皂。
　　像他故意不打篮球、故意选择学医。
　　等到廉倾最终离开，应珏抓着易宗手腕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他盯易宗盯的实在，不死心的又问道：“你已经结婚了？”
　　易宗将自己的手强硬的抽出来，当着应珏的面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瞳孔颜色干净，好似坦坦荡荡。
　　连带着他说出口的话都平铺直叙：“是啊，结婚三年了，哥今天有事，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改天带你去那家面馆好吗？”
　　“……”
　　应珏心里是恼怒的，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带着凉薄的刺耳：“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娶的妻子？怎么着，你易宗这一辈子都是为别人活的是吗？”
　　易宗站在他面前，只是弯着眼睛笑着，礼貌而又疏离，身上的白大褂被阳光照的发亮。
　　易宗知道应珏是在生气，甚至给予无比理解和宽容，他试图拉回以前的熟悉感，于是像小时候一样凑近他，板着应珏的肩膀，唇边擦过他耳廓。
　　在敞开门的办公室中，明目张胆的在应珏耳边说道：“弟弟乖，哥哥只告诉你一个人。”
　　窗外传来汽车催促的鸣笛声。
　　有大群的人匆忙的推着病床经过办公室。
　　易宗的声音轻飘飘落在耳边，是他说道：“这次不是为别人，这次是为我自己。”
　　说罢，易宗视线落在应珏的侧脸，认真的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离得极近，能够清楚的看到应珏乱颤的眼睛和通红的耳朵。
　　最后他终于满意应珏这样的反应，这才慢慢的从应珏身边撤回来，将应珏送到门外，对应珏下了逐客令：“伤口不能沾水，你那个是刀伤，下周一来我这换药。”
　　易宗靠着门框看着应珏渐渐融进人群，待到再也看不清的时候，他这才匆忙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他表情不变，眼尾还带着上扬的笑意盯着应珏离去的方向，轻声对电话那边说道：“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能怎么办呢？”
　　医院走廊的分针又转了一圈。
　　他已经迟到五分钟整了。
　　电话未挂，易宗边夹着手机边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换上外套，说出口的话语速不变：“那就让这个伤疤，永远都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