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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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玉九也知道这两天做得有些过了，只要了两次就停了下来，但即使这样，裴长青还是累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蚀骨般的快|感仍残留在身体中，玉九用温热的帕子给他擦身体是都让他不自觉地战栗。
“……你去烧水了……”裴长青迷迷糊糊地问道。
这个时间，下人早就已经休息了，他也没让人在外面候着，温水肯定是玉九自己烧的。
被问的人笑了一下，俯身在他耳廓上落下一吻，“快睡吧。”
可能是裴长青确实太累了，听到这声音以后只撑了一小会，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玉九看着他，伸手轻轻将裴长青落在脸侧的头发勾上去。
满室寂静。
只是难得的，裴长青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他十二岁那年，虽父母逃荒南下路上遇到玉九之前的一件事。
裴长青祖籍在福州，福州本来就位处于大宁版图的边界，而永历七年夏又先遭台风再遭水患，田地中的水稻全被水淹烂，就连一些地方的粮仓都被冲垮。
一开始只是天灾，但当地官员腐败愚蠢，任由数不清的百姓死在洪水和饥饿中，尸体腐烂引来老鼠苍蝇，到最后居然爆发了瘟疫，生生从天灾成了人祸。
福州的官员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们也知道，如果此时上报，不仅会掉乌纱帽，天子暴怒之下甚至会将他们这些饭桶拉去菜市场门口斩了。
所以他们，决定将所有感染疫病的百姓集中起来，射杀焚烧尸体。
裴长青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被父母拉起来走上逃亡之路的。
十二岁的少年，在穷苦人家已经是能负担起农活的年纪，但终究还是个孩子。即使过去了十几年，裴长青也依旧能想起当时的惶恐。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影子惶惶地房间中晃动七八个孩子挤在角落像是被驱赶到一起的鹌鹑，另一边。母亲压抑着啜泣，将家里最后几个干面饼放进怀里，迟疑着要不要把锄头带走。
那毕竟可以防身。
他们最小的妹妹只撑了半天就走不动了，她才一岁多一点。但官兵早上起来发现他们逃走以后立刻派了人来追，每个人都没有停下来的时间，更没办法抱着一个只有一岁的孩子。
后来几天六弟和五妹都被父母“送”给了别人，他们家也难得地在逃亡路上吃了几顿肉。
但裴长青没有吃，父母没有给他吃，因为他是第四个孩子。
裴长青那个时候懵懵懂懂，和二姐依偎在一起，看两个哥哥和父母贪婪地吞噬着碗里的肉块。真的太饿了，裴长青很想上前，但他手腕上还有被棍子抽出来的瘀紫。
二姐抱着他，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那边。
夜色昏沉，这一片都是灾民，虽然间隔距离不近，但看向两人的眼神都透着凶狠。
“……小四，咱们得跑。”二姐虚弱的声音凑在他耳边说道，“我们得跑……小四你要听话，等他们睡着以后，我们就往山里跑。”
裴长青已经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二姐在哭，她的手一直在抖，但竭力按捺自己不要哭出声。
裴长青是那种从小就聪明的孩子，他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叫做两脚羊，更不知道饥荒年间易子而食的说法，只是下意识地怕。
所以他很听话，月上柳梢时就和二姐小心翼翼地朝山里走去。
但他们忘了一点，那些没有孩子能够交换的饥民，正无时无刻地盯着他们这些两脚羊的动向。
裴长青和自己的二姐慌不择路地在黑暗中逃跑，树影如同鬼魅般萦绕在两人的身边，不到一会裴长青就失去了二姐的踪迹。
但他不敢喊，也不敢去找，这山里还有被饥饿折磨已经变为厉鬼的大人们在找他。
裴长青只能一边摸索一边朝前走，哭都只敢压抑着声音。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才昏倒在路上，总之当裴长青醒来时不远处是一座破落的庙宇。
裴长青浑身都疼，艰难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庙里走去。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庙里的供奉桌上好像有饼……
裴长青扶着野庙的门框，他没有看错，供桌上的盘子里确实摆了五个圆圆的饼子。不是裴长青母亲做的那种带着苦味的干面饼子，而是他们曾经在大户家见过的顶上盖了小红章的糕饼。
站在庙中的少年抬头，看向供桌后的野神。
乡下人能造出多精致的神像，供桌后的神仙藏在肮脏的青色帘幔后面不见真身，非常大的一团影影绰绰的像是歪斜着靠在软垫上休息。
这可能是个弥勒佛，裴长青在心中想道。
他看了看供桌上的五个糕饼，又看了看帘幔后的弥勒佛。
裴长青有个奶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在晚上抱着裴长青讲故事。老人都信神佛，那种虔诚中带着愚笨的笃定。
她说小四子，荒山中的野庙不能进啊，若是不小心进了，也千万不能馋嘴被供桌上的糕饼吸引。
“……荒山中无人啊，谁会去那里祭拜。不过是些邪物作祟。那些东西凶啊，凶得连山中的精怪都不敢得罪它们，只敢造个野庙，模仿着人弄些东西供着……”
老人的话犹在耳边，而裴长青的肚子则叫得更响。
“……对不起，对不起。”裴长青跪在供桌前不住道歉，他给野庙中的神明叩了个头，就立刻伸手抓了一只糕饼。
饼子非常新鲜，雪白香甜，手感还带着糯意。裴长青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没来由地藏进供桌底下，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裴长青想二姐，想奶奶，想曾经也会和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喝碎米粥的父母。
惶恐、畏惧、茫然，种种浓稠的情绪压在他胸口，压得裴长青只想缩在这里再也不出去。
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供桌的边缘。
裴长青瞪大眼睛，在他的注视下，一个神情并不太友好的青年弯腰，冷冷与他对视。
“……咳咳咳……咳！”裴长青一边啜泣一边咳嗽，但手上还抓着饼子不愿意松开。
“啧。”青年嫌弃地后退一步，“又没骂你，哭什么。哭得脏死了。”
“呜……咳咳……呜嗯……”裴长青用手背揉眼睛。
当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只需要稍稍一点刺激就能让人崩溃。更何况当时的裴长青才十二岁，他几乎将袖口都哭湿了，嗓子还被呛得生疼，
……
供桌前的青年直起身，冷哼了一声。但片刻后，还是蹲下来，将一只水囊递到了裴长青面前，“喝点？”
藏在桌子底下的少年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通红泪汪汪的一片。
裴长青接过水囊，却只是拿在手里没有打开。
“……这些饼是你的吗？”他问道。
青年一挑眉，扫了眼他手中的饼子。
这当然是他的，南边那群山臊前段时间不听话，被他捉了两只炖汤。最近就天天给他的庙里供糕饼，一帮蠢货，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么次的东西。
裴长青已经从他的沉默中的得到了答案，他无措地抓着糕饼，刚才缓了点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我会赔给你的，我可以帮你种田……呜嗯……还能搬东西。”
“不是我的，吃吧。”青年抬腿，直接踩着供桌的边将踢到一边，让下面的裴长青整个露了出来，“起来吃。”
山野间吹过一阵微风，卷起了裴长青身后的青色幔帐，泥塑的九尾狐做得非常粗糙，上面到处是兽类的爪痕留下的印记，唯一双碧色的眼睛是用成色极好的翡翠珠子。
……
裴长青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窗户上挂了很厚的绸缎作为帘幔，空隙间有一小缕明亮的阳光照在地面上，可见外面应该已经日上三竿了。
压在裴相腰上的手轻轻将他向后拉了一下，玉九迷迷糊糊地贴上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都午时了。”裴长青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玉九的胳膊，“快松开。”
“不。”玉九熟稔地帮他按着腰胯，哼哼唧唧地凑上来亲吻。
“大年初一睡懒觉会被小鬼盯上。”身后就是决定相守一生的人，即使是权倾朝野的裴相也难得孩子气了一回。
“谁敢缠我……”玉九哼笑着舔咬裴长青的后颈，“只有长青你会被吃掉。”
“连骨带皮，一丝不剩地被吃掉。”
裴长青转过身，反驳般地亲了下玉九的下巴。锦被被两个人的体温熨得暖融融的，让向来恪守君子之道的裴相也酥了骨头。
“我梦到十二岁那年的事了。”裴长青眯着眼睛，看起来要困不困的。
玉九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我听见你说要种田还我饼了，小可怜。”
裴长青想起曾经的事情，不满地轻声反驳，“明明都不是你的，还骗我说那是山里的猴子上供给你的。”
“……对啊，我就是仗着长青当初年纪小行骗。”玉九惬意地说道，“长青可是信了好久，还想给我洗衣做饭，最后更是连床都被我骗上来了。”
他这样说，本来准备兴师问罪的裴长青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段日子，两人都住在玉九在山中的家里，那是在一条湍急的山涧旁，他和玉九靠着之前存的米面和山里的野鸡野鱼还有各种野菜撑到了外面疫病结束。
裴长青在家的时候也是什么活都干，但玉九嫌他做饭不好吃，嫌他洗衣服洗不干净，嫌他连打扫卫生都会落下灰，只让他去窗边多看看书，把裴长青宠得像是个小少爷。疫病结束以后，居然比一个月前还胖了点。
裴长青在被子里握住玉九的手指，“谢谢。”
玉九“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裴长青的手背，“再睡一会，你昨晚累狠了。”
“到现在还没合起来，疼不疼?”
裴长青气得咬他，但过了一会也觉出点疲惫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床上，玉九用唇一下一下地贴着裴长青的发顶，“真是个小可怜。”
被妖狐缠上的人，怎么会不可怜。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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