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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全面沦陷(下) ...

  •   食用提示:
      * 万圣节人外企划,电影《战栗黑洞》AU,克系
      * 把疯狂带进现实外神5 ×逐渐崩溃麻木虎子
      * 虎子中心描写,外神5=人类五条悟
      * 梗概:吉野顺平是个小说家,也是私家侦探虎杖悠仁的好友。某天,虎杖收到顺平出版社的“求助”,决定要找回失踪的顺平,取回小说最新的结局。于是在奇怪的梦境和小说的暗示下,虎杖和顺平的编辑五条悟,共同前往一座奇怪的小镇调查,却意外发现这个小镇正一点点上演书中剧幕……

      ————————正文————————

      6>>>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藏身于山林之中的伊川小镇,没到九点,已然深深入眠。

      为了安全起见,五条悟和虎杖悠仁没有去动那份糕点,晚餐也借由身体不适而婉拒了,他们吃了点自己带的零食,仔细分析了《窥影者》的内容,在夜晚来临之前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他们打算今晚亲自去那所废弃的教堂探索,这是虎杖悠仁大概了解过书中内容后,决定单刀直入,直奔那座象征上帝视角的教堂。

      《窥影者》与吉野顺平以往的写作方式不同,一本书有多个叙述者,采用乱序写著。书中通过描绘镇上一件件邪祟怪异的事件,主角即便告知别人离开此地也无从得到他人信任,反而认为他在发疯狂躁,要将他送进医院治疗。走投无路之际,陷入疯狂的主角逃亡时在镇上一座百年前建立起的教堂里受到了神启,将神谕刻在教堂的墙壁上,最终他在教堂前献祭了生命与灵魂,阻挡噩梦的降临。故事的最后,镇民手捧着一本书推开了教堂,上面叙说着下一个痴言妄语的祭品。

      换句话说,这闹剧从头到尾,是镇民有意促成的一场献祭。

      且不管这场献祭的“神明”是何方神圣,虎杖悠仁的目的从来就没有变过。

      无论当下的事情有多离谱,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吉野顺平,虎杖悠仁相信,这小镇上演书中的剧幕,会在吉野顺平那里得到答案。

      五条悟建议,如果要寻找吉野顺平,最好避开镇民的耳目,白天不宜行动。而且,考虑到这小镇处处透露出来的诡异,不宜久留,两人当即拍定今晚行动。

      现在算算时间,也已经晚上十点了。

      虎杖悠仁看了下挂在墙上的钟表,秒针滴滴答答地移动刻盘,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为了营造自己已经入睡的假象,他早早就关上了灯,等候时机成熟后,轻轻敲响隔壁五条悟房间的那面空心墙,以示可以出来行动的暗号。

      虎杖悠仁看着粗枝大叶,实际做事严谨得不比警察差。

      他侧耳贴在门上倾听,确认好屋外没有人时,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门缝,因为早早习惯了黑暗,虎杖悠仁夜视不成问题,他露出一只眼,小心观察门外的情况。

      外面如他所料,漆黑一片。

      他稍微抬高了点房门,避免拉动时发出声响,露出仅供一人侧身出行的宽度,出去后悄悄关上了门,还特意在门的最底下卡着指甲盖大小的纸片。

      做完这些功夫,虎杖悠仁望向隔壁毫无动静的房间,眉头略微皱起。

      指甲轻轻敲击门,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虎杖悠仁心底觉得怪怪的,难不成五条悟睡过去了?

      就在这时,对面的走廊深处突然传来低沉的脚步声。

      虎杖悠仁一惊,赶紧蹲下身子,躲在了一个掩体后面,刚好能将他的身体藏起来,但若是继续靠近,那必定会被发现。

      幸运的是,那人似乎转角就下了楼,直到声音逐渐远去,虎杖悠仁才稍微探出了头,结果一眼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老人,手上提着老旧的油灯,弯着腰慢慢走出了旅馆。

      那是……镇长?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

      虎杖悠仁可没忘记今天下午镇长给他们的警告。

      可如今镇长又亲自打破了这规矩,这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虎杖悠仁看了眼五条悟那紧闭的房门,最终决定自己一探究竟。

      他蹑手蹑脚地跟在镇长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直到镇长离开了旅馆,虎杖悠仁都没有贸然地跟着出去,而是就着一条细缝,往外打探。

      稍微确认了情况,他闪身跟着也出去了。

      虎杖悠仁跟踪的技术不算很好,但对付一般的人却也是足够了。

      他抬头看了眼屋顶,一个纵身踩着杂物,翻身便来到了上方。

      此时,密闭房屋传来可疑躁动,家家户户的房门悄然也拉开了,吓得虎杖悠仁一个趴下来,在高处俯瞰下面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大街。

      那些镇民们面色阴沉毫无表情,每人的手上提着煤油灯,虎杖悠仁注意到,他们腿部的关节正以一种常人难以弯折的姿态,拖沓着步伐缓缓朝西南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正是虎杖悠仁和五条悟今晚决定要去探索的教堂。

      稍加权衡,虎杖悠仁决定放弃进一步跟踪,打算先回一趟旅馆跟五条悟汇合,再一起前往教堂。

      不管怎么说,五条悟现在可谓是手拿剧本,要是没有他的帮助,后面搜寻吉野顺平的行动会很难进行。

      虎杖悠仁趁下面的人没发现之时回到了旅馆,这次他又来到了五条悟房门前,稍微加重敲门的声音,可依旧不见任何动静。

      不安油然升起,虎杖悠仁想起他的房间的窗户离隔壁房的不远,可以从他的房间跨到另一边,进入五条悟的房间。

      进自己房门前,虎杖悠仁有意识低头看了眼之前夹着的碎纸片,仍然安然无恙地待在原位,这让他稍许有些放心。

      虎杖悠仁的体力很好,以前在高中时还因为参加各种赛事而被称为“西中之虎”,跨越房间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轻松地翻越过去,蹲在窗棱边上,虎杖悠仁一抬头,入眼便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不见一人踪影,就连他们的行李也不见了。他试图拉开或推开窗户,却发现这扇窗户被锁得死死的,没有打开通风过的痕迹,虎杖悠仁只得作罢,眯着眼打量这间房。

      五条悟房间里,干净得不像有人入住过,连床上被褥的褶皱都不曾有。

      五条悟去哪儿了?虎杖悠仁承认,他又一次不可控制地慌乱起来,自从他进入这小镇开始,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挑拨着他的神经线。长期培养的素质令虎杖悠仁很快地镇定下来,决定返回自己的房间,面带沉吟地躺回了床上。

      他需要重新缕一缕发生的所有事情才行,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亦或是步入了误区。

      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从商讨今晚的行动过之后,他就一直待在五条悟房间隔壁。

      若是五条悟决定单独行动,那为什么还要带上沉重的包裹增加负担,还要伪造出无人入住的样子;若是被绑架离开,在房间隔音不算好,轻微走动也能听得清楚的情况下,那些人又是怎么悄无声息转移走五条悟的,即便是趁虎杖悠仁跟踪镇长的这一小段时间,要保留屋内灰尘的前提下把一个大男人带走,可不是简单的事,虎杖悠仁难以想象是什么让五条悟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离开那间房。

      虎杖悠仁撑手坐起来,余光落到了桌子上的那盘糕点,是一人份的。

      忽然,身体一顿,一阵寒颤沿着脊髓窜上来。

      说起来,今天镇长似乎一直是面向他说话,哪怕是第二称呼都是用“你”而不是“你们”。仔细想想,虎杖悠仁甚至没有亲眼见过镇长跟五条悟有过眼神或肢体上的接触。

      没有任何确凿性的证据,私家侦探莫名升起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五条悟是真的一直跟在他身边进入这座小镇的吗?

      喉咙一时之间无比干涩,他咽了口唾沫,不可抑制地想到最坏的结果。

      ……还是说,真正的五条悟在他睡醒之前,早已被森林恶鬼顶替了。

      既然如此,这座通往深渊的小镇,还会有活人存在吗?五条悟还会活着吗?恶鬼把这里的异常告诉他是为了什么?顺平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逃离却无法离开,只能被困在某地通过手稿向他们发出求救的暗示信号?

      ——不对,他还漏了前提一点。

      虎杖悠仁头疼似的揉揉太阳穴,他差点忘了,顺平曾在半个月前找过他的,若是上述逻辑成立,那这个又该怎么解释。

      乱套了啊。

      7>>>

      也许是太劳累了,虎杖悠仁想着想着竟然倚着床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和走廊里时不时嘎吱作响,好像是有人正在走动,即便这些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是在极力隐藏未果后发出的,但这还是惊醒了浅眠的侦探。

      短暂的浅眠并未影响思维,虎杖悠仁下意识伸手摸向了电击眩晕枪,警惕地挡在身前,他借着月光望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此时已经近十一点半了。

      是镇长他们又回来了吗?

      正怀疑着,屋外又归于一阵死寂。

      在黑暗中,夜里非常模糊的噪音也会被无限放大。经过一段漫长又沉闷的时间,又有新的嘎吱声从楼梯和走廊传来,比刚才的还要大声还要明显,似乎不再有所顾忌——哐哐!哐哐!

      敲响了他的房门。

      这阵略显急促的声音似乎使虎杖悠仁所有忧虑得到了证实,他赶忙翻个身起床,拿过立在一旁的猎枪迅速装满了子弹,斜跨背上后背,一点点朝窗户处移动。

      敲门声与吱嘎声蓦然停止,紧接着,虎杖悠仁清晰地听到,自己房门上的锁被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用钥匙转动着——有人在尝试打开他的房门!

      他心底一惊,三步作两步冲上前,用肩膀和膝盖用力抵住被打开的房门。门外的好似意识到了阻碍,周围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突然急剧攀升,房门外的敲击变成了猛烈的砸门,与此同时,虎杖悠仁两侧的房间和天花板都传来了砸墙的不祥之音。

      在这距离靠近之时,一些从未听过的可怕的喘息声、嘶哑的咕哝声、尖锐的喉音以及一些间隔奇怪的低沉吠叫,咚咚咚咚地砸在虎杖悠仁急剧动荡的心脏上。

      顶住反震力和疼痛感,虎杖悠仁毫不犹豫地拉倒最靠门的橱柜木质橱柜,借助那敦实的物体牢牢挡住开了一小节的木门。

      就这么小小的一条缝隙,仅容一两个手腕伸入的空隙,缓缓后退之际,虎杖悠仁明明白白地看见了,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喘息与不明生物吠叫的,根本不是人类。

      浑身散发着恶臭,皮肤早已腐烂不堪,比常人多了一个关节的四指节像是被河水泡烂了一样肿胀着,许多白色蝇蛆在咬破了的脓包上肆无忌惮的交汇,汲取流出的脓液里所剩无几的营养。

      那渗人的指爪像树枝一般岔开,原本应该是指腹和指甲盖的地方像刀割开两条缝露,裹挟着球形寄生物一样的眼珠齐刷刷地盯着屋内的活人。它眼球四周的嘴巴张开,露出两排密密麻麻的未知硬物和一条条蠕动着的鲜红肉条,称得上是脑袋和躯体相连的部位震动着发出叽叽咕咕的怪叫。

      敬畏、恐惧、战栗已经无法形容虎杖悠仁当时的心情,光是瞥见怪物一隅,他都不禁遍体生寒、畏恐万状。

      猛烈的撞击使得脆弱的门板出现了裂纹,橱柜挡住怪物的时间不多了。

      虎杖悠仁取下后背的枪支,对准怪物的一部分连开了好几枪,转身就往窗户那跑去。他的枪法很准,被击中后门外传来了痛苦的哀嚎,接着过了几秒,它被触怒了一般用更重、更猛、更快地力量锤门,木门来不及发出不堪负重的呻吟,就被砸破了好几个洞。

      而就在虎杖悠仁夺窗而逃后,所有的一切突兀地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饱受摧残的房门脱落固定铁板砸了下来,扬起灰尘一片。

      那是一扇完整却生锈的木门。

      让虎杖悠仁为之恐惧的门外,空空如也。

      8>>>

      当虎杖悠仁沿着窗逃到一楼小巷之时,他便察觉楼上的捶打声已经停止。

      他想那些怪物跟着他转移了原地,追着他过来了。

      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街道上还是什么人也没有,也看不见一只怪物。他决定沿着之前跟踪镇长的方法,屋顶上行动也许会更加有利于他侦查阴暗角落,避开怪物的袭击。

      逃跑余力,虎杖悠仁在思考,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难不成就是镇民所供奉的邪神吗,或者说是通过【门扉】逃出来的黑暗生物之一,倘若这献祭背后的黑暗超越了他的理解和能力范围,要阻止这一切进一步发展,破坏祭坛也许会多少起到些作用。

      夜晚的小镇是死一般静默,街道上空旷至极,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路灯明明灭灭地闪烁,夜风阴冷得令人止不住发抖。

      脚步落在木屋上发出吱呀的声响,身后的灯光随着虎杖悠仁的快速移动接连熄灭,无数个奇怪影子张牙舞爪地交缠在一起,没入更深沉的阴影中。虎杖悠仁已经无暇注意这些,他不停地奔跑,跑向那充满谜团的废弃教堂。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至少他很清楚,不能停下追寻答案的脚步。

      身形灵巧地飞跃屋顶,虎杖悠仁兜兜转转几个路口便来到了稀疏的树林,踏上生长杂灌草丛的石板路,遥遥望去便见得高耸的尖顶,只要再往西北穿过这片树林,便可以看到废弃教堂。

      倾洒满地的月亮被漂浮来的云遮盖,只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透出一层含混的暗色光晕来。风在高高的树顶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摇曳着的斑驳阴影恍惚间似乎有影子极快地穿梭过,无名的虫子发出怪异的声响,树林如同笼罩在阴森和诡异的恐惧当中。

      提防着随时来袭的怪物,虎杖悠仁绷紧神经,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他很幸运,拨开低俯的葱郁,很快便豁然开朗。

      那是最经典不过的哥特式建筑风格。红砖尖顶高高竖立着十字架,白色瓦砖的墙体已然攀上青苔,大小穹窿高低错落有致,两个独特的尖拱,穹顶中间隆起,五光十色的花窗面向着前来做祷告的每一位信徒。无论如何废弃,那庄重气派而又富丽典雅的建筑反倒因为历史流转多了份不朽之物的魅力。

      本该废弃的教堂亮起微弱的烛光,古怪而齐声的咕哝从里面幽幽传出。

      虎杖悠仁低俯着身子,借助窗户的死角躲过巡视,他找了处便于攀爬的墙体,踩着碎裂的石块翻上屋顶,爬向屋顶的花窗。

      花窗很脏,看不清里面,虎杖悠仁用袖子擦干净一小块,里面的情形一览无遗。

      那是怎样异端恐怖的景象。

      以镇长为首的那些镇民像狗一般佝偻着身体,像鱼又像猿猴一样畸形的面孔让虎杖悠仁感到万分惊悚,这还不为是最过的。

      教堂的两排长椅被撤走,他们穿着长袍跪拜着,身前地面放着的是一本翻阅得破旧的人皮书,干涸的鲜血染指他们每一根手指,他们用虎杖悠仁听不懂的话语歌颂着伟大的邪神,用他们那怪异指节的手爪活生生地将眼睛挖下来,填在人皮书中间的空洞上,再高高举起,对着被众人簇拥的男人,疯魔痴愚地呼唤。

      而那被拥捧着的青年眼眶泣着鲜血,耳朵涓涓流出黑色的不明粘稠液体,他伏案在主席座椅,紧握着笔的手不知疲倦地飞快写著着。他痛苦地哀嚎着,绝望地嚎叫着,仍然无法停下写书的身体。他身下的血已经染红了阶梯,还不知止境地流淌下来,几欲要彻底压榨光这青年身上每一滴血液。

      趴伏花窗上的私家侦探呼吸一滞,眼瞳骤缩。

      底下的那人他太熟悉了,正是他寻觅许久的吉野顺平。

      虎杖悠仁下意识地把脸凑得更近一些,以便更好看清他的挚友在这段时间究竟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每每看清楚一点,他的心里不禁一阵一阵地刺痛,握紧的拳头极具忍耐地砸在一旁的石砖上,虎杖悠仁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早一点来解救吉野顺平,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当初的异常。

      年久脆弱的花窗经不起施力,哪怕是边缘的石砖,稍受一点力便连带着一声清脆的破窗声,趴在上面的人一个失衡跌落下来。

      没有预想的锐痛,也没有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茫然一秒后抬起了头,大脑在这一瞬间宕机,满天流光溢彩的泡泡在浩瀚星河中游弋——他落在了无法触及边际的宇宙。

      亿万气泡形光辉球体不停地进行着聚合和分裂,祂们扭曲变幻着各种形态堆叠成群,像绵延不绝的巍峨山脉,又像颠倒扭曲的异形生物,虎杖悠仁很难用人类的任何一个词汇去形容眼前这一幕不可名状的景象。

      祂们应该是活物来的,虎杖悠仁能感觉到祂们在平缓地呼吸。即便这里没有任何声音,他也无法发出任何音节,他就是如此笃定这变幻万千的泡形光辉球体在打量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得到一份不属于他的感情,欣喜若狂的洪流几乎填埋他的思维。

      周围无规律漂浮的气泡有意识地拆装和组合,当这些扭曲、盘结、神秘,当这些词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首先对视觉上就是一个极大的冲击,触须们笼罩在一起犹如一座城塞般,重峦叠嶂的。

      然后,虎杖悠仁便看见了,那梦里无数次出现过而他却又遗忘了的苍空般眼瞳,如千万星辰揉碎砸落、将广阔辽远的宇宙藏匿在这的终极深渊,密密麻麻地出现在透明触手身上的每一处。

      这一刻,他的灵魂都要被穿透了,而祂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又开始头痛了。

      虎杖悠仁恍惚感觉自己陷入了亘古漫长的时间流中,就连死亡本身也不能成为永恒,唯有群山,唯有群星,是时间空间真理的具象化。他苟延残喘般回避了所有的不可理解、不可直视、不可名状的“幸运”,在窥见这疯狂世界后仍然保持着破碎的理智,却成了他被更深一层拉入无尽深渊的噩耗。

      虎杖悠仁想起来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与祂建立起的羁绊。

      偶然间窥见的真理,令他跌跌撞撞地逃离,并将这一份记忆彻底封存在某一个角落。

      于是,祂便来了。

      钝痛、刺痛、大脑是撕裂般剧痛。

      一股猛烈的冲击撞进虎杖悠仁的大脑,随之而来的庞大可怖信息流超越了他大脑接受的范围,仿佛燃烧坠落的群星,数亿兆计的光年距离毫无保留地塞进他每一粒细胞,将他的五脏六腑和残存的意识都碾碎殆尽,不属于他自己。

      抱头呻吟间,他脚下又变了个地方。

      过分的静容易让人产生耳鸣的幻觉,等他再次恢复思考能力的时候,满墙满地的肠子、胃袋、肝脏、肺部、心脏等器官黏糊成一团,肉块像有生命的一样软绵绵的蠕动着,血淋淋滴落的液体像是某种生物的唾液,令他当场干呕。

      教堂里的那些狂热信徒都不见了,就连主席座椅上坐着写书的吉野顺平也消失不见。在这片血肉模糊的的地方,唯有净白的祭坛上躺着个熟悉的白发男子,他手里捧着沾染鲜血的手稿,胸膛缓慢起伏,看上去跟睡着无异。

      虎杖悠仁踩着凹凸不平的肉块,踉踉跄跄地靠近,确认搭档安然无恙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悟先生还活着。

      眼前的人是真实还是虚幻已经不重要了,倒不如说虎杖悠仁的精神已经崩坏得差不多了,即使五条悟的出现挽回,效果也不过是微乎其微。

      虎杖悠仁不由得蹲下来,喉间发出难以抑制的悲鸣。说不清道不明的庞杂情绪挤压着他的泪腺,鎏金色的眼睛像是蒙上层流动的薄纱,泪水像开闸泄洪的坝口,一泻而下,良久都不见颓势。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哭泣,在这不断流失的判断力期间,他只觉得无名地抓狂,他又忘了什么,就好像以前每次睡醒了一样。

      他应该是看见了,他应该是明白的,他应该是顺从的……面对真实。

      可这眼前所目睹的疯狂,真的是【真实】吗?

      虎杖悠仁退缩了。

      眼神逐渐涣散时,他抬头瞥见了五条悟,这位俊美漂亮的男人如童话中的睡美人一样仰躺着,安静且乖巧,跟他本人性格大相庭径。兴许是熟悉的模样唤醒了虎杖悠仁空洞的心灵,一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带他离开这里。

      还没将这行动付诸于实践,虎杖悠仁注意到了五条悟捧在腹部的手稿,封面上略带潦草的字体让虎杖悠仁一眼便认出那是吉野顺平的字迹,自然也看到了上面写着的《窥影者Ⅳ》。

      那是吉野顺平最后的手稿。

      在这完全不合时宜的情境下,封面上扭曲的文字与符号莫名深深地吸引了虎杖悠仁的注意力,有种奇异的冲动促使他翻开这本书。

      “别……翻开。”虚弱的呻吟响起,祭坛上边原本雕刻着圣母浮雕的肉瘤不安分地扭动几下,渐次的曲线逐渐显现出人型,还有那张过分熟悉的脸庞。

      可怜的作家啊,他的劝阻没能传进底下挚友的耳中。

      它张着嘴还想要诉说什么,竭尽全力想要发出任何的一个音节,却只能发出几丝气音,始终无法传达出去。

      血管在它脸庞鼓起,惺惺作态地为它描绘出悲伤的泪水。

      它不甘地嘶吼着,懊悔地自责着,绝望地哭嚎着,愤怒地挣扎着……它不愿摧毁了这个世界之后,再度摧毁挚友的精神。

      没有任何意义了,虎杖悠仁还是翻开了那本书。

      奇异的是,越是盯着手稿看,虎杖悠仁越是为之着魔,仿佛透过这份着墨怪异文字,便是存在于时空星河之间,那浩瀚无涯的隐秘,以及难以想象的深渊。那种无法言说、不可言状的怪诞感,直到他七窍流血,冰凉透明的触须贴合着他的身躯直驱而上,顶端的口器在呼吸间开放又凋零,虎杖悠仁依然无法自拔地沉迷着。

      那不属于人类认知中任何一种语言字符,常人无法理解其中蕴藏的含义,虎杖悠仁却无比清晰的理解了,就好似呼吸那般的理所当然。

      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厚厚的一本手稿内容不过一会儿就全部刻印在虎杖悠仁的脑海里。

      书页翻到最后一页,动作戛然而止,用鲜血写著的日文近乎叩心泣血发出无声的悲鸣,满行都是三个字——

      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烧毁它……

      ——杀了五条悟!!!

      ——祂要降临了。

      大脑如弦音重响,虎杖悠仁烫手一般地扔掉手稿,方才迷雾朦胧般的思维此刻清晰起来。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全部理解透彻了。

      什么找回失踪的作家,什么手稿的求救信号,他的好友吉野顺平一直都在提示他远离这里,毁掉手稿啊!!

      毁掉这份经由作家的手,用笔触把尖叫、恐惧、疯狂、混沌、杀戮悄无声息地降临的恶果,阻止这场将世界堕入非死即疯的厄运!

      顺平拼尽全力也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尽可能挽回犯下的罪行,而他在做什么?

      虎杖悠仁茫然地站在祭坛前。

      他把邪神降维的载体带到了祭坛,像痴愚癫狂的信徒那样亲自献上整个世界。

      ——虎杖悠仁,才是世界的罪人。

      ——是他,毁了这个世界;是他,辜负了顺平的期望。

      要不是偶然一次窥视那至高存在,也不会与祂建立起纤细的精神链接,让祂得以拥有降临支配这个世界的机会。

      彻彻底底的错了……

      不,他还有挽救的机会。虎杖悠仁身体猛地一颤,他把视线投向如新雪漂亮的年轻人,手颤抖着伸向了五条悟的脖子,搭在脆弱的颈脖上。

      只要杀了五条悟,毁掉由邪神一部分投射这个世界的精神载体,就还有可能结束这一切。

      两手稍作用力,底下的男人便因不适而蹙起眉来,霜雪染就的羽睫微微颤动,脸上逐渐充血,显露痛苦之色。

      虎口掐着颈部血管,清楚地感受着大动脉里涌动的血液,仅需虎杖悠仁再施加力气,便能结束这条鲜活的生命,结束这个陪伴他一路走来的搭档的未来。即使那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旅程。

      虎杖悠仁的精神略有迟滞感,他僵硬着手,却没法再用力掐下去。

      一只手抬起来,抚上虎杖悠仁的脸庞。

      冰蓝眸子仿佛囊括了宇宙星辰间所有光彩,又像不可名言的深渊彻底吞噬了光。五条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眼神是那般诡异的宠溺,姣好的唇瓣一张一合,轻声引诱着眷属:“杀了我吧悠仁,再用力一点,说不定就可以成功了。”

      胃部在不断发颤。

      “这么犹疑不决可是救不了吉野顺平的。”

      细密的冷汗冒出额头。

      “悠仁是对这具同为人类的躯体产生感情了吗?真是温柔啊。”

      “听话,下手吧,很快就可以结束的。”

      出于极大的心理压力下,虎杖悠仁对身体机能彻底失去了掌控。

      眉眼弯弯,密密麻麻的复眼骤然在五条悟身上每一处绽放,连同虎杖悠仁掐着五条悟脖子的双臂上,也出现了足以失声尖叫的眼睛,它们整齐地盯向虎杖悠仁,戏谑意味的重音在耳畔边响起。

      “——骗你的,早就来不及了哦。”

      眼前一黑,虎杖悠仁失去所有意识。

      他输了。

      或者说从一开始,虎杖悠仁就被玩弄在股掌之中。

      9>>>

      “悠仁,今天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悠仁,听说银座开了间超好吃的甜品店,人气高得要排队限量购买。”

      “悠仁,我不想上班,上班超级累的。”

      “悠仁没忘记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54981年纪念日吧,今晚出去好好庆祝一下吧~”

      “悠仁为什么不理我呀,我可是有好好听话的。”

      ……

      虎杖悠仁每天听到的就只有祂的声音。

      时间流逝多久了?梦醒之后,虎杖悠仁总是会麻木地转动脖子,眼神涣散地望向窗外的世界。

      时至今日,他还是难以用任何词语来形容这般景象,那是只要常人看上一眼,就会丧失神志、彻底发疯的扭曲世界,而他却可悲地得到了【神】的喜爱,哪怕一次次陷入疯狂,灵魂与精神都会被重组。

      这里不存在生与死,唯有塔尖星辰的永恒。

      虎杖悠仁的感官日渐迟钝,所有的愉悦、愤怒、悲伤、恐惧都好像被浓雾笼罩,无法触及。沉重的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只能依靠五条悟言语的力量才能缓慢驱动他行动,在五条悟的意愿下完成祂的欲//望。

      理智对同化的压制逐渐减弱,很多时候虎杖悠仁都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要崩坏了。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法思考,无法理解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

      每每产生这样模糊的念头,五条悟都会用那似有若无的触肢掀起他的没有用处的上衣。明明人类之物于祂而言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对这渺小如微生物的存在报以冷漠和虚无,祂却如此这般热衷于模仿人类,模仿人类的外形、人类的感情、人类的欲望、人类的行为……将刻在人类基因里最原始的欢愉赐予他,在虎杖悠仁耳边一遍一遍咬耳低语。

      ——祂的欲望即是真理,祂的降临即是意义。

      癫狂地笑着,无法喘息地狂笑着,虎杖悠仁的双眼被疯狂浸染,在偌大的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五条悟怜惜地捧起虎杖悠仁的脸,在他渐渐弱下的笑声后,给了他一个缠绵的吻。虎杖悠仁闭上了眼睛,即便已经理解这样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的眼角还是滑落了两行眼泪。

      对不起,顺平……他果然还是没法阻止这一切。

      欢愉过后,虎杖悠仁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梦中,是万物蓬勃生长的声音,是万物神灭形消的声音,他化身于世界的一部分,他听见了,生命涌动的巨响与死亡的寂静同调,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全面沦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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