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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17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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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多里外有大军压境。
再有底,朱家驻军潮州的线报送来,获讯的人们还是绷紧了,整个官署犹若风声鹤唳,府衙里的一草一木、一片掉落的枯叶都像绷着,亥时末了,官衙还灯火通明,下人给忙碌的大人们送上宵夜,晏霁之没理会,臧芣缄拎过食盒,拿银针检查。
银针黑了!
臧芣缄诧然看向晏霁之,非常时刻,银针查验是照例防范,未想真会出事。
“朱芑适还没到,况且在朱家造反前,朱芑适绝不会多事的想去害你。”晏霁之猜测:“朱芑适两个庶弟率先进福州了,应该是他这两个庶弟吧。”
“这是想向昌隆侯邀功。”臧芣缄把银针扔肉包上。
“昌隆侯想你倒向他,若不能,也得留着你以稳住太上皇,假若你在朱家造反前遇害了岂不给他们自找麻烦?朱芑适故意放过来,想借你我的手收拾了。”晏霁之摇头:“这样拎不清的庶弟还是这么拙劣的手法,朱芑适至于还看在眼里么。”
天将破晓,两位朱少爷被抓来,五花大绑的跪着。
“你们在城中的细作,确认下吧?”晏霁之阅过,晏一将两张薄薄纸片摆这两人面前,被押着的二人只挣扎,晏霁之客气道:“来前,从没想过是朱芑适故意放你们过来吗?你们两位和你们生母柴姨娘既从不肯放弃相争,朱芑适又怎能容你们活命?”
两人微愣,停住挣扎,晏霁之问:“还有缺漏吗?”
兄弟两个互看眼,皆摇头,晏霁之否道:“我还有张名单没拿出来,怎会没有缺漏了,朱芑适想借借我的手替他收拾两个庶弟,我自然也没什么不乐意,斩。”
朱三和朱四惊恐看向他,也许真没想过晏霁之敢杀他们,惊悚定格,晏七两刀砍下,这两颗头颅落地,晏霁之再对臧芣缄说:“劳你帮我把他们送还给昌隆侯了。”
臧芣缄轻嗯点头,小厮们进屋清理,晏霁之行至廊前看天际渐白,音若喃喃飘散:“应该就是翟猛和朱芑适来打沿海,昌隆侯走韶州了,叛军到后只能你自己把握了。”
“你也小心。”臧芣缄眉目高视,披荆斩棘。
扬州是灰蒙蒙的阴天,压在上空的云层似有千丈高,酒靡儿和汪撷坐轿各回各处前不约而同回望眼,看见云海好像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风雨欲来。
许多官员都聚在巡抚衙门了,魏王坐镇,霍绥业嫌魏王闷得坐不住,滕王在边上走圈。
禁军快马赶来呈上旨意,魏王看过公文,拿令牌传令顾效:“率兵八千,进韶州。”
顾效领命退下,滕王和好些人想松口气,太上皇能同意调兵防范就好,若不然,若真等昌隆侯叛乱被打个措手不及再发兵征讨当然与提前防范相去甚远。
又有信送来给魏王,魏王展信,眼神一闪,信上说:当心代王。
是霍擎的信。
老穆国公不仅给魏王送信,还进宫去进谏了——让魏王速速回京:“老臣恐,代王会想暗杀魏王挑动河间军,代王想拿河间军已久,河间军中不会没有代王的细作。”
正徽帝嬴忱璧沉吟稍许,忽念起:“芮尚书近来可好?”
霍雄鹰颔首禀:“陛下安,芮尚书甚好,和平常时候一模一样。”淡定得都能让人怀疑他不寻常了,还怕别人怀疑不了他吗?霍雄鹰在心里对芮老头翻白眼。
虢王府的消息送来,霍雄鹰又想翻白眼了,大张旗鼓的还妄想逃跑。
虢王妃还在城门前跟守卫争执呢,虢王妃在虢王离府几天后察觉不对劲,气得心口疼,忙不迭收拢财宝要带儿孙们离京,来到城门前被拦住了,眼下戒严,百姓们往来不管,但大臣和官眷,不论亲王贵胄还是末品小吏想出城都必须有圣人和陛下的手谕。
去哪个城门都被死死拦住,虢王妃火冒三丈,恨恨吩咐马车掉头,去恒山王府。
章醇郡主和梅浮雪带着一双儿女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章醇眼神空空,儿女们哭泣起来,梅浮雪置若罔闻,章醇郡主打个冷颤回神,连忙把孩子们搂在怀里。
晋王去小觉庵扑个空,太上皇将庄太妃接去太微宫了,晋王攥紧拳头。
晋王妃在家里发火,娘家狠心抛下她离京后,晋王妃的火气就再没消下去过。恒山王妃是在别人家发火,她比虢王妃早些发现情况,可又能如何?走不了了呀!恒山王妃把屋子砸稀巴烂还不能消解她一点点窝火,她不管不顾的去桓国公府砸。
笼罩在京畿的凛冽终于降落下来。
寒冬已近。
相隔数千里的福州夜,寥寥星光伴着树儿眠,昌隆侯座下第四幕僚宫蓬趁夜出走,山林中兀然亮起众多火把将宫蓬围住,孟怋乂走出来:“三更半夜,这是要去哪儿?”
宫蓬抿唇未语,孟怋乂取出纸条问:“宫蓬先生一定爱国吧,就这么一句话?”
“对!”宫蓬铿锵有力道:“我可以不去在意朱家到底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绝不可能给一个反贼做事,你们想造反,我与你们只能分道扬镳。”
“哪怕你今夜死在这荒郊野岭?”孟怋乂告诫。
宫蓬岿然不动,孟怋乂咂摸:“好一个,宁死不屈。”
“不过你今夜不会死,接你的人来了。”孟怋乂看过去,围拢的火把让出条路,晏霁之握着把装饰的银骨扇带着护卫走来,晏霁之笑:“这么相信我会来啊?”
孟怋乂扬扬字条,晏霁之提议:“我留下,让宫蓬先生跟我的护卫们走吧?”
“你一人?”孟怋乂确认遍,晏霁之莞尔:“我不介意你以多欺少。”
“我也不介意。”孟怋乂眉眼间是不以为意的轻视。
晏霁之摆摆银骨扇,晏诺请宫蓬上马,宫蓬先生谢过他们,跟这几位护卫离开。
远去的马蹄踏响,晏霁之笑意不辍,刚一个眼神交锋,数不清的石头从四面八方袭来熄灭火把,追逐和刀剑撞击在黑夜里时断时续,夜散了,大地一片青色,晏霁之退至海崖边,他设置了个火圈在他方圆三丈外以拒敌,孟怋乂笑他多此一举。
“你是故意往这边走,但你跳下去一样没有生路。”
“孟先生面面俱到当然什么都防范到了,包括我会想跳海逃生。”晏霁之视线远眺,衣袍虽难免沾着些泥,仍是翩翩公子,孟怋乂对他还是不错的:“六月里,你到福州之后曾来此查看,你当时一定有一个想法是这里会不会变成你的葬身之地?”
晏霁之承认:“是。”
朱芑适带着檀慈走出来,还没奚落他,晏霁之见着朱芑适反而神情轻快了些:“看在我够配合把你那两个庶弟收拾了,别给我放箭了吧,我是个讲究人。”
“会给你安葬的。”朱芑适宽慰:“什么遗言?”
“你才遗言,我还没娶媳妇呢,我一定绝处逢生。”晏霁之意味深长的看过孟怋乂,孟怋乂眼神微闪,晏霁之转过身一跃而下,他设置的火圈屏障也被扑灭,两队弓箭手冲到崖边拉弓射箭,朱芑适站到崖前,无数箭矢射过,朱芑适下令下崖。
孟怋乂看火红的朝阳在冉冉升起,随众下崖去。
他们乘船至晏霁之坠崖的大致位置就见海面飘着血水,黑血,再驶近,冲在前的死士少数留守礁石,多数在附近查找,那礁石散落着不少箭矢和一把铁伞,还有颜色最深的黑血。孟怋乂握过铁伞,推断道:“见血封喉,他若中箭,必定没命。”
“就算他有防备能抵抗一阵,海上方圆五十里已经封锁,他逃不了。”孟怋乂握握伞,一眼没往高峻的海崖瞟过。
朱芑适就一个字:“捞!”
从白天打捞到黑夜又复白天,打捞的死士都换过两批了,朱芑适只在白天留半个时辰,两位幕僚在船上守着,檀慈猜:“他不可能还活着吧?”
“除非他游了一段,沉入海底,或者葬身鱼腹了,再打捞三天,他若还没有浮出水面,已死无疑。”孟怋乂在朱芑适来时把想法相告,朱芑适认同的,在海里一天都能憋死人了,何况晏霁之坠海时已奄奄一息,晏霁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天罗地网下生还。
打捞过五天五夜,朱芑适收队,孟怋乂在走前看眼那百丈高的海崖。
在朱家的柴姨娘收到两个儿子的尸骸,傻住了,她在内院纵横三十年,她有五个儿女,一下,她五个儿女都没了,都死了……冷不防丫鬟唤她,柴姨娘吓跳,犹如惊弓之鸟。纵使她的姑母朱太夫人,反常的安静,下人们甚至看不到太夫人有一丝怒气要发威。
晏霁之的音讯报入京中,是霍海啸转达给贵妃堂妹。
“只知他独自被围困在崖边后跳海了,朱芑适在海上封锁五天五夜,应该是确定……”关心则乱,霍海啸都乱了:“不,不至于、不会的,不可能,我绝不相信晏霁之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才跳海放手一搏,他定是有把握才跳崖,灵儿莫忧心。”
霍灵渠脸苍白,提线木偶一般点点头,大哥一走,霍灵渠抱着软枕蜷缩起来。
痛苦压抑过大半个上午,霍灵渠逐渐冷静,把他们叫来再问遍,皇帝嬴忱璧至,霍漓江和晏墉、霍秦川、霍海啸站起来请安,霍灵渠还没反应,皇帝走到贵妃面前。
“霁之应性命无虞。”霍灵渠得出结论,嬴忱璧哼:“晏卿给贵妃报平安了?”
“没有啊,我推测的。”霍灵渠说,霍秦川想捂捂脸。
嬴忱璧问:“贵妃怎么推测的?”
“他一人被困在崖边,跳崖,失踪。”霍灵渠合理的怀疑:“独自一人与朱家对峙必是他有意为之,他完全可以埋伏好人手将朱芑适反杀,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霍灵渠停住,抬眸望向皇帝,反问:“陛下以为何故?”
“贵妃以为呢?”嬴忱璧仍然将疑点踢回。
霍灵渠怼:“你果然是,跟你说多少遍晏霁之很讲究你都不懂他的讲究。”
嬴忱璧:“……”
皇帝就差面无表情了:“那么贵妃的高见是?”
“当然因为他埋伏好人手将朱芑适杀了仍然要被追杀,他哪能愿意东躲西藏的逃窜。”霍灵渠理所当然道,被这理由无言以对的霍家三位和皇帝:“……”
真是个大少爷!霍秦川心说晏墉一定晓得儿子没事,就是不愿意说出来。
梅斗在立冬见着孟怋乂,一样的质疑:“英王世子既有意往崖边撤退,你们围困他时,他竟然没有在你们身后设下埋伏,他消失得那么轻而易举。”
孟怋乂淡淡:“他自负吧。”
梅斗的反斥硬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沉默半响,他终究没对昌隆侯多言。
被挨个猜安然无恙的晏霁之死里逃生还是受伤了的,昏迷醒来,师傅师兄也捡到他了,师兄喜极而泣,晏霁之:“我还活着。”师兄僵下,还是怪心酸难受,张神医骂咧咧:“少出点风头能少块肉啊,看看好了吧,差点把命搭进去就舒坦了是吧?”
师弟巴巴看向师兄,师兄很好的忙安抚师父,都安抚好,安抚好。
晏九晏十赶到,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来迟。”
晏霁之按按放在心口的荷包,闭目道:“没迟。”
而朱家,立冬过后,昌隆侯以恒山王奉密旨诛剿霍家的名义,发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