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鬼要冥婚，拉错了性别》山夫子

11、绮念

　　“阿阎。”
　　阴间门口，那位每次一下来就让小鬼们沸腾的山神又来了。

　　小鬼们游荡在他周身，飘过，又不接近，离得近了，就鬼叫着飘远，推推搡搡，浮在空中相撞，鬼言鬼语：“大美神来了，我们是丑八怪，丑八怪让开，不要丑到他。”

　　说着又挨个飘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目光呆滞，抱着头的抱着头，拖着舌头的拖着舌头，兜着肚肠的兜肚肠，只要被山神看了一眼，就鬼吼鬼叫：“他看我了，我丑到他了！我要用肠子把自己吊死！”

　　说着把兜着的肚肠往脖子缠，缠得眼珠都掉出来了，小鬼接着眼珠，发愣道：“啊，已经死了，死不掉，好绝望。”

　　身后还有无数拿舌头噎死，拿头撞死的小鬼们，一边亦步亦趋跟着美神飘，一边花式自杀，热热闹闹，像一场别具一格的欢迎仪式。

　　阎王叹气，也是没想到天宫上仙娥追山神的景致，在他阴间也能看到，虽然风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阎王：“你最近怎么老下来，我这是阴间，你别给我把神气铺多了，最近阴间自杀率都上升了，小鬼们不良情绪增多，还阳情绪旺盛，都是你招惹的，阴差都忙着把湖填平，撤掉了一切镜面物，小鬼们一照到自己的模样就鬼哭狼嚎。”

　　山神：“鬼追求美不是坏事，说明认知水平长进了，文殊知道会夸你的。”
　　阎王：“打住吧，你今天下来又是为何？还是山上那对姐弟？他们还没走呢。”
　　山神：“没，他们好像住下来了。”
　　阎王：“住下来又如何，你一山神，还容不得俩小小的人？”
　　山神默了片刻：“他们有点烦。”

　　阎王：“怎么个烦法？”
　　山神：“我去哪跟到哪，特别是那位弟弟，是位将军，他好像脑子有问题，总喜欢扮作姐姐来同我说话。”
　　阎王：“……凡人是有千奇百怪的癖好，你可以见怪不怪。”
　　山神：“他头回入山，我没理他，他便用石头丢我，我把他提到山顶吓唬他，他非但不怕，还威胁我若松手，山中将多一恶鬼，日夜缠我。”
　　阎王：“倒是稀奇，千万年都没人敢这么威胁你了吧，然后呢。”
　　山神：“然后我松手了。”
　　阎王：“……神不能杀人，不用我提醒你吧。”
　　山神：“所以我又把他捞回来了，在他摔下去离地不足半尺时。”
　　阎王：“……他吓坏了吧，你那山是附近最高，落都要落好久。”
　　山神：“没有，他一声都没叫，我捞住他时，他虽面色发白，倒是笑了，说我运气不错，再差一点，我今晚就不用睡了。”
　　阎王：“……是位勇士，你什么反应。”
　　山神：“我带他飞上去，然后又扔了一次。”
　　阎王：“……你直说吧，总共扔了几次。”
　　山神：“十次。”
　　阎王：“……”

　　山神：“我捞住他时，一次比一次离地近，但他挺能忍的，一声都没叫过，我本看他来时满身伤，遭不住这么折腾，但他比我想的结实，只在最后一次吐了一身，晕过去了。”
　　阎王叹口气：“山神，这是个人，你当颗球玩呢，凡人比起您，可脆弱多了。”
　　山神：“他不会，他命格太硬了，其实就算我不捞他，他也能活下来，我看了他的八字，如果他下来了，你这儿的小鬼要被克死一半。”
　　阎王一愣：“这么毒？”

　　山神：“他之前应该试图行过逆天之事，他那九战九败，就已经把命格淬炼到极致了，九败全军覆没，战场上只活了他一个，这还不够毒么？战场全部的死气都流纳给他了，拱着他与命数斗，他应该是司命的眼中钉，人间几千年才能出一个眼中钉，破命之人，命必破之。”

　　阎王沉默片刻，笑道：“所以，你这把他十上十下地扔，是在给他除死气啊……难怪晕过去了，他这是睡着了，估计从战场下来，他就没睡过吧，死气缠身的命格，根本无法成眠，山神这是扮恶人行好事啊，只愿这位人间将军别记您仇。”

　　山神：“应该是记上了，格外烦人，但他爱扮作姐姐，他扮作姐姐时，与我总和风细雨，巧笑嫣然，而做他自己时，总目中无人，挑茶斡刺，阿阎，人是否总如此虚伪两面。”

　　阎王笑而不语：“我只了解死人，活人，不知，不知。”

　　山神：“你有治脑子的药么，我给他撒点。”

　　阎王：“……”
　　“山神，你不对劲，似乎格外挂心了，区区两个凡人，你若不喜欢，打发走就完了。”

　　山神默了好一会儿，道：“我好像曾经梦到过他。”
　　阎王一顿：“在见他之前？”
　　山神：“嗯。山神一梦，人间一世。阿阎，你可记得，十七年前在山中闭关时，有人通过山神像，偷了我一缕精气。”

　　阎王：“记得呀，那是你在人间唯一一尊神像吧，你当时没直接打碎，是觉得捏得挺有神韵，就多留了几晚，没想到恰逢九星入黄道同侧，到你千年一次的闭关日，就那晚，趁你不备，你的一缕精气被引渡去了一位人间公主腹中，诞下一皇子，怎么，这事与这姐弟二人相关？”

　　山神：“那尊山神像正是他捏的，那位公主是他的长姐，那名皇子是他的侄子。”
　　阎王：“这又如何？”
　　山神：“皇子有欲念。”

　　阎王蹙眉：“山神无欲，而皇子有欲……它影响你了么？”
　　山神：“尚未，我在想，我要不要拔除这份欲念。”

　　阎王沉默良久，忽而笑了：“神者无欲，无欲可活万世，山神这万世，可有活腻了？”

　　山神也沉默良久，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阎王问：“这就走了？”

　　山神：“他又在满山寻我了，再不回去，山中生灵要被他吵跑了。”

　　-

　　山神回去时，却见山脚下驻扎了一支军队，这昌国灭国之际，还能分出这么一支队扎在这，所护之人必然不简单。
　　果然，中间那位，黄袍加身。

　　倒不是穿着高调，也只着素衣，而是人间君王自有龙气，是山神可见的明黄，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缕从自己这儿偷去的精气，他一接近，那缕精气就有朝他牵引的迹象。

　　皇帝似是有所感知，望过去，哪儿有什么人，空空如也。

　　山神回到山上，果然见那将军正在四处找他，心道这回倒没扮作女子。

　　他没有即刻现身，而是看了会儿，才显身在树上，仰躺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将军找见他，从树下往上看他，语气不善：“山神尊上是偷溜出山了么？我先前经过此地，并未见您躺在那。”

　　山神：“......我来去自如的，何来偷溜一说。”

　　将军嗤笑一声：“山神尊上倒是清闲得很，山中生灵不受管束，人间灾祸与你无关，倒确实来去自由。”
　　山神心道，这人说话就非得这么阴阳怪气。

　　山神：“山下有人在等你。”
　　将军：“谁？”
　　山神：“谁会来找你，你心里没数么？兴许是来接你的。”

　　将军沉默片刻，面色稍显难看起来，但话语依旧凛然：“山神尊上好像很希望我们离开。”
　　山神腹诽，我希望你走你就会走？那还能赖在山上这么久么。

　　但他没来得及学这人夹枪带棍两句，将军就面色匆匆地离开了，下山的步履很快，是去见那个人。
　　山神望不到他的人影了，回目仰躺，阖上了眼，准备睡会。

　　山中僻静，自然声不绝于耳，几只翠鸟在离他不远的枝桠小声叫着，似想讨他欢心，又怕打扰他。
　　水中游鱼，林里兽群，土下虫蚓，皆为如此，钦慕于他，也羞腼于他，他在这山上度过的千年万年，本都是如此。
　　往远了说，他在天上地下度过的千年万年，也都是如此。

　　哪里会凭空出来一人，指着他鼻子阴阳怪气。

　　他见他者，嫌少见到正脸，天上地下叫得上名的神鬼，多为恭敬疏离，神的教养并不会直勾勾地看人，而追着他观赏的群众，多为亦步亦趋或捂面奔走，没有停在他视线内的，他曾有过的人间信徒，拜山神像时，也都虔诚低头，垂目而恭，他也曾想过，是否人是耻于被神瞧见模样的，哪怕仰头虔拜神像，那也是千篇一律的众生相，就如这山间无穷的木叶，在渴求时，万物的面貌是相似的......如今他砸遍了神像，早已不见信徒。

　　是从这个人，他才知道，人的脸，是有如此细节的。
　　眉如沟壑，唇如潺流，鼻翼如峰，中庭绵延......最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永远桀骜，求人时也没半分求人的姿态，直勾勾地看着你，不论你是神是人，是兽是树......那双眼，让人无法一望到底，一双神也无法望尽的眼，便无法不起了探究的心，沉湎于他满目的算计中。

　　他当时留下了那唯一一尊神像，便是因这捏像之人的目光，人捏的神像，都含着捏像人的貌态和祈愿，山神的眼里没有万物，万物皆空，而人捏的像，都希望神的眼里盛满万物，便总是把神的眼捏得缱绻。

　　这个人却不会，他捏的山神眼，是漠然而空的，许是契合了这个人自己的貌态——双目因含着万物，万物便都成了空。

　　他就是因为这双山神眼，才把那神像留了下来，甚至能领会这人的不虔诚，潦草敷衍，可就在潦草敷衍中，却窥得了他的真眼，这种巧合让山神有了些意兴。

　　但意兴，也只是意兴，他偶尔对山中一片落叶也饶有意兴，他本可以像对所有人、神、物那样，忽略这样一张脸，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个人非要站到你面前，非要与你的目光重合，在他直勾勾看你时，你便被逼着也看了他的正脸，清晰到眉目对眉目，细纹对细纹。

　　从不会有谁如此，阿阎也不会这么盯着他看，更不会有阴阳怪气的话语和眼神。

　　没有谁会如此霸道地奢求山神的注视。

　　但这只是这个人的习惯，他知道，这个人看树，看河，看女人，看石头，看畜生，也都是这副样子的。

　　树上的山神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女子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就和这山间的鸟兽鱼虫一样，关注着，又远离着。

　　方才将军下山去前，叮嘱她看好山神，上去搭个讪聊个天，增进一下好感。
　　可她看山神睡着，不敢打扰，只得在一旁候着，等待山神醒来。
　　她一望，就望出了神，这样过分美丽的存在，不会让人窒息么？她不明白为什么将军经常似乎会忘记，这是个真的神。她这个距离，才是正常的不是么？

　　将军下山去有一会儿了，不知来的是谁，可是他在客栈见到的那位......他是来接将军回去的么？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
　　再一晃神，发现树上的神不见了，女子一愣，四下望去，没有半分山神的影子。
　　“去......去哪了？”

　　山神到山脚时，先只看到了那支军队，没有皇帝，也没有将军。

　　他出现在人群中，明晃晃的，却无人能见，奇异的是，熙攘的街道，这一块一人足的空间，却没人穿过它，像是都自发绕过了这个不存在的身侧，他的视线移了一阵，才在山脚的一间破茅屋后看到了两人。

　　小皇帝的面色难看：“你拜什么神，朕才是这个国家的最高者，你该拜我，你不准匍匐于别人，我管他是神还是人，皇叔，你是我的……”

　　这个角度，山神看不见将军的表情，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应该不是什么好话，小皇帝的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手却死活不放开，扒着将军，将人往身后的茅屋上怼，整个人也贴了上去。

　　发怒的话成了嘟囔，小皇帝紧紧贴着将军，他在亲他。

　　山神看不见将军的反应，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亲了有一会儿后，小皇帝被揍趴在了地上，将军的脚毫不客气地踹在他身上每一处，一位养尊处优的小皇帝，细皮嫩肉的，哪儿经得起这种折腾，挨得满脸是血了，还固执地抱住将军的腿，把人拽倒，再次压了上去亲他。

　　这次视角好一点了，山神看到了将军的半张脸。

　　没一会，小皇帝就被打得动弹不得了，将军满面戾色地起身，整理了衣冠，一脚碾在小皇帝脸上：“你要么现在把外面那支军队叫进来把我就地斩杀，否则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管。”

　　小皇帝不知是哭是笑，一根手指还缠在将军的裤脚上：“好啊，正好，你死了，我立刻跟你去，我们做对鬼夫妻也不错。”

　　将军怒意尽显：“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现在国难当头，谁有心思风花雪月？你坐在什么位置？你像个君王么？！”

　　小皇帝扒着他的裤腿艰难地爬了起来：“但凡可以，我都不会如此，我也想做你眼里贤德励治的明君，被你看得起，而不是现在这样像狗一样任你唾弃......皇叔，你不会比我更努力过，你骂的话，我都骂过自己千遍万遍......你以为对自己诚实很简单么？哈哈哈，时乖命蹇啊，都要亡国了，我为什么不能从心纵欲地活着？要怪，就怪你当年求神求来的我，是个只图情爱的废物。”

　　将军气息不稳：“别说的你好像天生就是如此。”
　　小皇帝：“对，我就是天生喜欢你。”
　　小皇帝的眼神太直白热烈，将军避无可避，无言而立。

　　山神觉得小皇帝的目光很是熟悉，也是那般霸道地奢求注视，非要将人看得连目光都被他摄取。
　　这么看，这二人的联结确实很深，相处太久，连眼神都变得相似。
　　小皇帝爬起了身，见将军没反应，便又轻轻将人往后推。

　　山神的视角，看不见两个人了，只能看到他们挨在一起的身体。
　　凡人对于亲吻，是有饥渴症么？

　　山神能看到将军紧握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但他没推开人，似是无奈，一种对孩子的无奈。

　　良久，两人从茅屋后出来了。

　　小皇帝鼻青脸肿的面上带着阴影：“你要我回去，我会回去，但你若是一直不回来，我就带人把这座山移平。你给我一个期限。”
　　将军沉默片刻：“再一个月。”
　　小皇帝带着人马离开了。

　　山神没再看下去，他回了山上，先前那棵树上，却再无法阖眼。

　　-

　　将军再回到山上时，面色依然难看，还有股烦躁，知道女子并没有上前与山神搭讪时，那股烦躁抵达了顶峰。
　　他没有骂她，只是看了她几眼，而后用幽图授予他的幻术，将自己幻作了女子。
　　女子被那几眼看得跪在了地上，那是失望，她最怕的就是将军失望的眼神，仿佛她是个废物，无法满足他的任何诉求，和在山村里与马粪为伍时别无二致，这眼神，像是把她又打回了那堆马粪里。

　　她无法承受他这样的眼神，这比那些日子的削骨造肉都痛苦，她不可以不被他需要。

　　将军摇身一变后，面上的烦躁隐去，换上了如沐春风的貌态，站到了树下：“山神，醒了吗？你现在可有空？”
　　山神没有回应“她”。

　　将军等了片刻，便爬上了树，“费力”地坐在山神边上的枝干上，身体不稳，险些要摔，被山神及时一把捞住了。
　　将军笑笑：“谢谢，这上面视野真好，千山一碧，峰峦耸翠......山神拥有这样一片洞天福地，真是羡慕，我也好希望永远住在这。”

　　山神默了片刻，问：“你去哪了？”
　　女子：“嗯？我一直在找你呀，刚刚才找到，这山太大啦。”
　　没有丝毫停顿，话语流畅，若不是他方才亲眼见他在山下的情景，他就信了。
　　见山神不理，女子兀自道：“我刚刚找你时，看到山顶有株稀有的雪兔子，就开在崖边，煞是好看，我带你去瞧瞧吧，你可能都没见过呢，那么陡峭的长势，该摘了，不然怕掉下去了。”
　　山神：“好。”
　　女子：“那你等下，我去备些工具，一会儿我亲手摘给你。”

　　女子走远了，走回一棵大树后，恢复了将军身，女子还在那跪着。
　　将军扶起了她：“你跟他去吧，记着，一会到了崖顶，你就找机会摔下去。”
　　女子惊讶地看着他。
　　将军：“你得让他心疼你。”
　　女子犹豫片刻：“可是他若是不救呢？”
　　将军：“他会救的，你放心往下摔吧，不危险的。”
　　女子：“……您很了解他。”
　　将军不语。

　　一股嫉妒猛然冲刷过女子，对山神的嫉妒。

　　女子沉默良久，一改常态道：“您与他相处不过三月，您就以为您了解了一个神。”
　　将军笑了笑：“那你与我相处多久，就了解我了呢？”

　　女子愣在那，是啊，要了解一个神，并不需要很久，因为神在人面前，不屑遮掩。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她信奉着一个恶神。

　　女子走出大树，走向了山神。

　　山神看着她，没说话。换人了。

　　山神和女子登上了山顶，将军登上了与之相邻的一座峰，同步观察。

　　远远望去，两位气氛很好，山神似乎兴致不错，有说有笑，还伸手替女子整理发簪——一支用那朵雪兔子做成的发簪，山神做的，送给了她。

　　山神鲜少与人触碰，这算挺大的突破了，女子今日被教训后，好像开窍了。

　　将军是满意的，可他没有笑。

　　他只是一直盯着，他们朝上走一步，他便也朝上走一步，时刻保持着同步，直到山神和女子立在了悬崖边，将军也立在了那。
　　边上是深渊，将军并不在意，他太熟悉这个深渊了，曾摔下去过多次。

　　女子似乎有些怕，站在悬崖边，山神搀扶着她的一臂。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女子笑得直抖，不小心一脚踏空，跌了下去，山神果然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救人。

　　将军本只是看着，忽然脚不知怎么受到一股牵引，他失去平衡，也往下坠去。

　　坠落的过程中，将军意识到一件事，他对这个悬崖的安全感是错估的，之所以觉得它不危险，是因为有山神在，山神每次都会接住他。

　　这次没有。

　　他看过去，另一边，山神已经救起女子了，而他还在下坠。

　　无人知晓。

　　但他依然没有喊出声。

　　在触地摔死前，感到一股推力，他坠在了河里，河水太冰了，将军失去了意识。

　　-

　　女子刚掉下去时，是想疯狂尖叫的，她好恨啊，为什么她到哪里都无法安生。
　　但她不能叫，因为将军不会叫，她必须把这个人学得淋漓尽致，才可能得到山神的一丝垂青。

　　山神捞住她时，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在那个偏远部落的山村里，她面上的马粪被抹去后，出现的那一抹光，那张脸氤氲在那抹光里，所以无比神圣。

　　这一次，换了张脸，光却还是那抹光，山神真的来救她了……这一次，这一次，她是否找对了神？

　　女子被救上崖后，身边就不见了山神。

　　山神没有立刻捞起水里的将军，看着他浮沉着飘了一会。

　　山神抱起他时，他的体温降得非常可怕，面色惨白，眉目紧蹙，似乎陷在很恶劣的梦境里。

　　凡人死的时候，皮肤的颜色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山神想。
　　若是死了，那位小皇帝是不是就要跟上了，两人去阴间双宿双栖。
　　那阿阎该头疼了，小鬼们要被克死一大半。

　　山神将人抱到林间，放在地上，他的手指轻触过他的身体，所过之处，水汽蒸发，将军的面色好了些，眉心逐渐舒展，但依然没醒过来。
　　山神没有把人完全烘干，他就想看他湿漉漉的苍白样。

　　是他把他扯下悬崖的。这个凡人可能真的不聪明，他看人的眼神太醒目了，山神在另一座山头上，都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隔壁山头的凝视，清晰到他看不到别人了，满脑子都是那凝视里昭然若揭的心思。

　　山神看了将军良久，低头亲了一下，唇瓣也是湿的，他想着，当时那位小皇帝，亲起他来，是不是也是这个感觉。
　　山神的目光幽深起来，撬开了他的牙关，长驱直入。
　　他似乎领会了亲吻饥渴症。

　　女子是落荒而逃的，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满心欢喜地找过去想感谢时看到了什么，将军躺在地上，没有化形，就是将军本身，山神伏在他身上。
　　山神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那一眼毫无感情，让她无所遁形，她捂着嘴立刻就逃了。
　　他在警告她。

　　将军的唇已经发烫了，山神还在他身上，不知多久后，他起身。
　　忽然，山神在想。
　　到底，是那抹精气先有的欲望，还是他先有了绮念，精气把绮念流给了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