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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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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茵打定主意后回到半月轩,先去正房看望了母亲王氏,王氏生下儿子后,血亏的厉害,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子每况日下,到了这个时辰,还在昏昏沉沉睡着。
好在王家送来的汤药吃的时间不长,还有挽救的余地。
如今身在王家,还得谨慎小心些。
她得借着见长孙璘的机会,掩人耳目,去给母亲弄些药来。
弟弟允哥儿刚满九岁,年纪不大,却有些少年老成,今日清晨看望母亲和姐姐后,跟着府上的几位表哥念书去了,虽然裴家出了事,可允哥儿却是难得沉得住气,越发这等时候,他依旧笔耕不辍,夜夜勤学。
“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能辜负了裴家文盛的名头,不要丢了祖父的脸,其他事我来处理。”
裴茵便是这般告诉弟弟。
裴允当时端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望着裴茵许久,最终点了头。
裴茵回到自己房内,坐在窗下那张书案下,开始习字。
越是危难之时,心越要静。
她是个闺阁女子,不好无缘无故抛头露面去做什么事,先借着见长孙璘的机会探探虚实,她已经有了计划,一步一步来。
到了午后,大夫人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说是不知道吃了什么,大夫人口中生了疮,不便去了,吩咐了一个叫何嬷嬷的跟着去。
裴茵轻轻一笑,大夫人嗜吃,又是虚火旺盛的底子,这荔枝山楂水一喝,那是立竿见影。
偏偏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送给她母亲的,大夫人作声不得。
大晋民风开放,信男善女爱去寺庙朝拜采风,许多世家都选择在寺庙里相看,方便掩人耳目。
裴茵吩咐柳嬷嬷等人对母亲缄口不言,决不能让母亲知道长孙璘求娶一事,王氏身子弱,经不起这些烦心事的蹉跎。
裴茵收拾了一番,带着丫头木夏出了门。
到了王府侧门口,何嬷嬷已经等在马车边,裴茵上了马车,何嬷嬷与木夏陪坐,并几个丫头护院家丁,一行人不紧不慢朝长乐坊的灵花寺驶去。
昨夜,前世的她派人给程毓送了信,约他今日在灵花寺见面。
正好,她便去见长孙璘,让程毓扑个空!
只是那封信,是她的亲笔迹,明问程毓可否记得与她的婚事。
不知道程毓毁了没有,若是没有,她得想个法子拿回来才行,否则落入他人手中,怕是会成为把柄。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王家后巷子口,有一人骑着马,目送她远去。
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这长乐坊便靠着东外郭城,毗邻东市,再往北过了道政坊便是兴庆宫,都是极为繁华的地带。
长乐坊住着不少贵人,除了灵花寺还有一个赵景公寺。只是长安城寺庙道观极多,这两处并不出名,平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
车马粼粼过了长乐坊门槛,不多时停在了一处山门外。
灵花寺依山而建,山不高,却是错落有致,市井当中的寺庙并不是很大,抬眼望去,高高的黄色寺墙将庄严肃穆的殿宇笼住,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映射出寸寸金芒,飞檐翘兽隐在挺拔苍翠当中。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节日,灵花寺门口人并不多,两名知客僧在门口迎客,些许附近的小孩穿梭其中,添了几分热闹。
裴茵带了一白纱帷帽,将容色掩住,被婆子丫头簇拥着进了寺内。
入了寺,裴茵将帷帽取下交给木夏,沿着白玉石阶缓缓向上,先入了大雄宝殿拜了拜佛,再从后殿出来,穿过一种满梧桐的院子,折向东边。
王家的嬷嬷已经跟长孙家的嬷嬷碰了头,如今安排两个丫头领着裴茵去客院后面的小经阁,小经阁后面有一片桃花林,虽是树干还是光秃秃的,可已经能看出枝头上冒出的新意。
沿着白玉石台往上攀沿,到了小经阁侧边的长梯。
木夏便发现两个跟来的丫头面露瑟瑟惊恐之状,她一手扶着裴茵往上走,一边蹙眉问道,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两个穿着绿袄的小丫头闻言顿时面露苦状,
“木夏姐姐,我们怕呀,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万一万一…..”其中粉面桃花的丫头说着垂下眸,有些难以启齿。
木夏明白了,这是担心长孙璘瞧上她们,再害了她们。
木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眼眶发红,心头涌上无数委屈来,正想说什么,前面的裴茵扭头过来平静吩咐道,
“你们俩就在这里候着吧,前面便是桃林,我们主仆自己进去便可。”
两个小丫头如蒙大赦,立即千恩万谢,点头如捣蒜。
裴茵看了一眼木夏,木夏无奈随着她上了台阶,再往上走了一段石阶,便到了桃林,桃林入口是一圆月形的砖砌门,门口立着一个年级五十上下的婆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
二人手里剥着瓜子闲聊。
“说来也怪,这位裴姑娘还真不是寻常人,竟然提出要见我们二爷一面,她可是京城第一个敢主动找我们二爷的人。”
“我觉得更奇怪的是我们二爷还答应了…”那仆妇满脸不可思议。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难解,
“没准瞎猫撞死耗子,我们二爷这一次碰上了跟自己一路的怪人。”
“可不是嘛!”
婆子咧开嘴还想嘲讽几句,侧后长廊下面的石径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粉绿色上衫,下套青绿色绣梅花长裙的秀逸女子朝她们缓缓走来。
一件雪青色兔毛的斗篷将她高挑的身子裹住,只留一张清丽绝伦眸若朝露的面庞来。
二人先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面前这绝色女子,怕是已故裴太傅的孙女裴茵,一时被她清逸的气质所折服,连忙施了一礼。
裴茵稍稍颔首,便问道,
“二公子可在里面?”
那婆子一边上下打量裴茵,见她神色宁和,没有丝毫惧怕和担忧,反倒是心生几分惋惜,
“回姑娘的话,二爷已经在里头了…”
裴茵带着木夏步入林内。
一条小溪蜿蜒在桃林内,昨日下了雨,里头还有些许积水潺潺。
鹅暖石铺好的石径直通到小溪上头的三角翘檐亭。
裴茵抬手拂开横在眼前的一枝桃桠,便见一身着黑袍墨玉而冠的男子悠哉游哉坐在石桌上喝酒。
不大不小的圆形石桌上摆着一叠小米花生,一盘水晶脍,一叠酸辣泡笋,再有一杯□□茶并一壶酒。
男子长眉入鬓,面容白皙而有棱角,唇角浅浅勾着一抹嘲讽,一口酒饮尽,再抬眼,阴柔的面相中透着些许锐利。
“来了啊,坐吧…”
长孙璘的目光在裴茵身上一闪而过,没有作任何停留,随手往自己对面的石墩指了指,示意裴茵坐下。
木夏警惕的上前将一蒲团放在石墩上,担忧的望着自家姑娘。
裴茵冲她安抚一笑,木夏退出亭子几步开外,一双眼眸灼灼盯着长孙璘,仿佛长孙璘一有不对劲她就要扑过去似的。
“长孙公子!”
裴茵微微含笑施了一礼,随后坐在了他对面。
长孙璘看都没看她,歪着身子取了一块水晶脍,塞入口中,含糊不清问道,
“见我做什么?”
满不在意,还有些许不耐烦。他懒懒的把袖子摆了摆,寒着脸看向别处,
“担心我如传闻那般弄死你,所以来试探我的态度?不得不说,你还是很聪明的,实话告诉你,娶你是我爹的主意,我爹他仰慕太傅当年风姿,又与你爹有几分交情,所以想拉你一把。”
裴茵闻言失笑一声,明润的面庞浮现一层淡淡的粉白,眸光狡黠盯着他,
“真的吗?难道不是你的嫡母怕你娶名门贵女,正好借机娶了我这个没落世族女,既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还能解决你娶不到妻的难题?”
长孙璘闻言脸色一变,剑眉挑起,这才正视裴茵,
面前的少女相貌出众,气质如兰,更难得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丝毫不惧他。
他哼笑了一声,略有几分牙疼,“裴茵,看来你把事情都弄的很清楚嘛,那我也告诉你,你的一位表哥在我爹手底下任职,你那位舅母想借此机会,让我爹提拔提拔,你可知这是两个女人达成的交易?”
裴茵微微失笑,他这嘴皮子总是这般厉害,从不吃一点亏。
今日之所以来见长孙璘,那是因为她知道,长孙璘并非世人口中那恶贯满盈之人,他名声之所以败坏,是他那嫡母一手炮制。
而前世,能当面跟程毓叫板的,唯有长孙璘。
“既然是长孙家和王家各取所需,敢问二少爷,你为何答应这门婚事呢?毕竟你一向不把自己的父亲和嫡母放在眼里!”
长孙璘闻言神色一顿,清白的面庞闪现出夙夜酗酒的病态白,眸子凉薄而冷淡,还有些许不屑和不耐,
“裴茵,我娶你,完成一桩任务,省得我爹和那个女人烦我,你嫁给我,免遭裴家之祸的牵连,咱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不好。”裴茵目视前方,神情平和而坚定。
“长孙璘,我没打算与你结亲,我准备救出二叔,洗脱冤情,还裴家清白。”
长孙璘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随后撑在石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裴茵啊裴茵,你还真是不知好歹,你什么都不懂,怕是回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还是安分地跟我成亲,等裴家之事过去后,我羽翼丰实,能摆脱长孙家了,我们和离便可。”
“你不用畏我如虎,放心,我不会碰你。”长孙璘嘲讽的将酒壶里的酒灌入嘴中。
冰凉的酒水顺着他的领口滑入衣裳内,他也丝毫不顾。
裴茵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只顾我自己,枉顾母亲和幼弟安危。”
“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长孙璘意外地盯着她,
“什么意思?”
“你的哥哥在大理寺任职,可否请他帮忙,照顾我二叔,不得让我二叔受刑,保证他在牢中的安危?”
前世她去探望二叔的时候,几次二叔都被打得鲜血淋漓,瞧着刺目惊心。
她必须确保二叔的安全。
长孙璘闻言满口酒瞬间喷了出来,洒满了石桌,溅在了裴茵的衣裳上。
裴茵却面不改色盯着他,眼神坚定毫不退怯。
长孙璘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袖擦掉嘴边的酒水,冷笑着问道,
“凭什么?我看着像个菩萨?”他指着自己,满嘴讽刺。
裴茵似乎早等着他这句话,唇角微微一抿,如同小狐狸般狡黠一笑,目光朝他右腿掠了掠,
“长孙璘,昨日下雨,天气潮湿阴冷,你的右腿应该很疼吧?”
长孙璘神情僵住,浑身的戾气霎时褪的干干净净。
而裴茵不知道的是,此刻程毓在他们约好的后山观音阁外面等了许久。
程毓捏着那一封信暗自嘀咕。
奇怪了,茵茵怎么还没来?
前世这个时候,她早就来了呀!
前世裴茵去世后,他这个君侯府家主也没当多久,在他跟郁君如大婚当日,郁君如联合他的亲信,扬称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带兵铲除了君侯府,将君侯府的人当众斩杀,那郁君如更是亲手拿刀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喂鱼。
他在那个时候才知道,郁君如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皇帝的孽种!
他才知道,自己在算计背叛六叔的同时,那个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是别人安插在君侯府的棋子。
他所作所为,遭到了报应!
重生后,他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要一点点挽回茵茵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