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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处女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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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跳下去后,眼睛没有再次睁开的机会。
泊瑟芬想起自己考过的无数张数学试卷,曾拿过的最低分数是十一分,认真蒙的选择题全填错。现在却要蒙这种以生命为赌注的答案,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了。
她略微用力捏着硬凉的杯壁,酒水摇晃,酒气拌着空气的光块,散发出果肉发烂前的微醺气息。
借助一点酒意,她还是放弃重跳一回水的馊决定,打算先保持现状看一步走一步。
她没有再喝酒,而是轻歪一下头,耳朵深处的海潮耳鸣声终于消失了,脖颈的疲木感也不像是刚才那么明显。
她又试着用鞋底磕了磕裙布遮盖下的甲板,咚咚的木头声响克制响起来,脚趾依旧没有什么力气。
但是比刚才魂不附体,肉木骨瘸的状态好很多。
就连坐姿她也意识到不舒服,衣服布料折叠在凳子上硌得慌。她放下酒杯,伸出手指抓着披布,轻薄而柔软的质感滑过指缝,大块亚麻布料顺着力从凳面里被扯出来。
布沿上半指宽的红色回形纹镶边被她拉到膝盖上方,这种布料透气消暑,但是非常容易皱。
泊瑟芬整理衣服,顺带将里面穿的布裙也扯直了。裙子是用绳带交叉后背绕至腰间打结束缚成型的,一剧烈运动就乱。
她都怀疑除了肩头袖口处的别针外,里面的裙子就靠条绳带撑着,这种版型的衣服不会就是块布往身上裹吧。吓得她立刻给腰带多打一个结,免得跑光。
她在低头打结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能听懂的话越来越多。细碎的各种言语,都被她的听觉细致拾掇起来翻译。
船尾那边,掌舵的中年男人看清楚了海流后,指着船帆大喊着:“感谢船只的保佑神,他驯服了汹涌的浪头,又带来了船尾的和风。行船前献祭的公牛起了作用xxxx……”
后面的话泊瑟芬没翻译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风吹乱了一头毛发。就像是船尾的人说的一样,推动四角帆的海风大起来。
搁置在波光闪烁的海面上的长桨乌头船,开始出现摇晃感。
她顺了一下头发,潮湿的发丝被热沸的光线晒出咸腥味,感觉能塞到盐缸里腌鱼酱油。
船两侧坐在桨位上的桡手口里出现的各种唠嗑,伴随着灌了风的布帆,下层船舱木盖挪动,还有脚步声,全混成毛线团滚到她耳边。
她一时间竟然听懂了五六成。
“没有风浪阻挠,祭品也安全,顺风的话晚上就能穿过阿尔戈号曾经越过的险路,登上海滩……”
“这一趟雇佣神庙给的货物累积起来就能换个仆人……”
“我皮鞋子断了,这是我家里唯一能搜出的贵重财产……”
“划船坐到屁股要烂了,下船后必须换个皮垫子……”
“诸神赐福……”
“xxxx……”
祭品?雇佣?
阿尔戈号……是艘船吗?
一双皮鞋子。
屁股烂了……
泊瑟芬努力挥开烂屁股的画面,拼命回想自己小学当语文课代表的经历。将各种句子填空,成语接龙,拼音写字的本领发挥出来,把这些杂乱无章的话尽量猜出大概的意思来。
这是一艘雇佣船,雇佣者大概就是那位脸黑心善的老伯,船舱里运了很多东西。
有放在双耳尖底瓮里的橄榄油跟葡萄酒,来自阿拉西亚的粗铜,一些笃耨树脂,跟某个她听不懂的地方换来的努比亚乌木。
还有十只黑山羊塞在船舱内,是上个取水点停靠的时候用粗铜换取的。
听说这些都是给某个地下神的祭品,有个船员说起地下神的时候语调都抖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神名很难念。
祭品是她听过最多次的词语,跟神庙连起来,就是这船上的人都为了一次祭祀而出动。包括所有的运来的商品,都是为了这次大型祭祀而存在。
其余的还有给船员准备的食物,例如大麦跟腌制油橄榄,还有劣质葡萄酒。
阿拉西亚……依旧是没有印象的地名。
努比亚……埃及。
橄榄油跟葡萄酒……地中海经济产物。
基本确定自己在地中海,而且穿到某艘古希腊船上的泊瑟芬一脸惆帐地叹息,然后她拿起圆乎乎的黑橄榄咬一口。
胃火烧火燎的,饿到她没法集中精力。
……呕呸呸简直在咬蛀虫啃过的木头,难吃得舌头都要掉了,这是腌了几年了,都腌出化石味。
泊瑟芬只能将剩下的橄榄放回去,又连忙拿起面包啃……磕沙。本来想让面包冲淡味蕾上的毒橄榄味的她,露出一个牙疼的标准表情。
是真牙疼,混在面包中的沙子咔嚓在两颗牙齿上的震荡,让脑壳都在随风晃动。
这种疼痛也让她一时陷入穿越的憋屈低气压中,谁旅个游,一觉醒来遇到这种场景不抑郁。特别是她在渡轮上啃着的是甜馅蛋卷,而现在手里是腌坏的油橄榄跟掺沙的麦饼。
太心酸了,连带胃酸也跟着增多。
泊瑟芬脸皱成一团,将泪水默默咽回眼睛里,继续发奋啃着面包沙饼。味道再差差不过饿死,吃着吃着就习惯了。
吃几口面包后,她又听到咚咚咚的敲击声。。
那位脸黑老伯重重用长棍敲打着船头甲板,他背对着她,满头灰白的头发在海风中摇曳,另一只手端着个金灿灿的酒杯。
他声音洪亮对着船外大喊:“高贵的大洋亡灵们,游荡在厄瑞波斯中无家可归的幽魂,请看顾这艘来自东方战场的长船。船上载着伊利翁贵族之女达厄婭拉,是献祭给掌控地下冥府的瓦纳克斯的处女新娘。请啜饮这香甜的醇酒,这是来自地上神庙的供奉,恳求这趟祭祀之旅无灾无难。”
说完,老人家将手里掺了蜂蜜跟羊奶的的纯酒,全部倒入平静的海面。
接下去要过的海路凶险,老人这趟祷告词也不是期待亡灵能保护船只。
而是为了告诉葬身在海下,尸体也收不回来也没有得到葬礼的死人们,不要嫉妒活人的航船而骚扰船只。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名字,送给那个没有阳光没有欢乐的世界。
所以负责祭祀之旅的老祭祀,洒了奠酒后的祷词特别小心,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跟所在神庙,生怕引来幽魂同行。杯底也不会留最后一口酒给自己喝,与死人共饮是污秽无比的事情。
这一趟前往特里纳克里亚土地的旅程,是少见的要供奉冥府之主的祭祀。
其余神都是供奉牛羊内脏,或者不用生烟的果品蜂蜜。唯独那位让人说起都要避开名字的冥府之王,让人忌惮又恐惧,不接受任何活人祭祀。
这次是得到神谕的特例,他才带领着尖头战船,从佛律癸亚的奴隶市场换到了合适的祭品。
一位纯洁的少女新娘。
她父兄死在阿尔戈斯士兵的尖矛下,而惊人的美貌让她受到了伊利翁城内居民的怨恨。
自从普里阿摩斯之子带来的爱神的礼物,导致了伊利翁的战乱后。无数失去丈夫的而悲痛发疯的妇女,对于过分美貌的少女都起了仇恨心理,觉得她们会引起更多的争端混乱。就像是那拉刻代蒙王后带来了数年的战乱,看不到结束的日子。
美貌成为了最恶毒的诅咒,导致少女失去家人后,无人真心救助而被敌人俘虏,送到奴隶市场上被人品头论足。
地下冥主是一位睡床孤独,没有妻子的神祇。人祭一位贵族新娘,应该是这位神最需要的供奉。
希望这位让人畏惧的强大神明,得到自己想要的贡品后,能停止持续的火山喷发,别再伸出贪婪的手,夺走岛屿上的人的生命。
想到特利纳克里亚遭受的火山大灾,实在是死太多人了。老祭祀忧愁地夹起眼角的皱纹,眼里露出悲切的情感。
泊瑟芬听到这位老伯对着大海一通咆哮,各种xxx的生词很多。她只听懂高贵的xxx看顾这艘船,船上载着伊利翁贵族女儿xxx,请xx这香甜的酒,恳求祭祀没有灾难xxx什么的。
伊利翁贵族,女儿,祭祀。
身为船上唯一年纪比较小的女性,“女儿”大概是指她。
泊瑟芬发挥半吊子的课后阅读总结:
——这位老伯大概是个神庙祭祀,而她魂穿的对象是一个叫做伊利翁的贵族的女儿,他们要一起去祭祀某位地下神。
在她的理解里,祭祀就跟逢年过节拜祭祖宗之类差不多,地下神听着也很像对过世的人的美称。
而且需要出行拜祭,那应该就是清明节了。
这是一趟类似清明节扫墓的活动,而她跟老伯是在一块的,难道那位拜祭的对象……也是亲戚?
说起清明节,就想到雨纷纷……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船外面的海水,过度饱和的深蓝色拢着熟蜜一样的日光,刺激得她眼皮跳,还是右眼跳。
别说下雨,就这酷热的日头,让她刚从海里出来没多久,衣服就干得剩下盐味了。
她默不作声地伸手将外披布扯到头上一些,遮住大半的头发抵御炎热,手指用力的时候依旧会产生细微的颤抖。等到她差不多听懂他们的话,身体恢复正常,脚也有力了,才会在确定安全的情况下试着跟周围的人沟通。
鬼上身这事,听着就渗人,一个沟通不良,明年的今日可能就是她的清明节。她得确保自己沟通失蹄被人发现不对的时候,有飞奔就跑的劲。
她边思考,边揉着手腕恢复皮下的血液循环。后知后觉发现那位老伯祭祀将视线转过来,她慢一拍抬头,再次跟他目光撞上。
然后她扯了扯脸皮,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在自己什么都不懂,而且环境异常陌生的时候,笑容是最好的缓冲剂。就是牙被面包沙咯得发麻,导致脸部神经不好控制,笑容上扬弧度扯得有点大。
她笑的时候,海风夹着烈阳的光亮扑面而来。松垮半遮着头发的布沿下,一双棕软的眼眸被黑色的阴影掩盖,强烈突出下半张脸那种丰沛到惨烈的冷白,还有那个让人心里发怵的微笑。
笑痕在烈焚般红的唇瓣上,仿佛抹出了一种浓艳恶毒的怨怼感。
就像是传说中那位杀子的科尔喀斯公主重回,下一刻就要使用巫术将他们所有人的血肉都削下来,飞洒到大海里的恐怖。
老祭祀大热天的被她看出一身冷汗。
一个被俘虏的贵族女儿,就像是关在楼上房里的花朵,被敌人随意折断根茎抢走也不懂怎么反抗。羸弱到只知道哭泣,连反抗自己奴隶身份都不会。
所以这艘船的战斗力宁可防备随时出现的强盗,也很少有人去注意她。哪怕有桡手注意,也是被库普里斯女神不怀好意怂恿起来的爱欲之火。
这导致他得多花功夫,束缚这群比强盗好不到哪里去的家伙,拿起权杖抽打敢碰触少女纯洁腰带的恶棍。
这可是献给冥界“赐福者”的新娘,必须保有贞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刚才船在行驶的时候,趁着看守她的老仆人去甲板船舱下取酒,她竟然就爬到了船舷横梁上。
用凄厉的伊利翁语大喊:“我宁可葬身大洋,被鱼群啃食躯体而没有泥衣裹尸,死后变成永远徘徊在没有阳光之地的孤影,也不会让自己的婚姻被地下冥神的污秽恶臭所玷污。光明之神阿波罗啊,请让我摆脱这可憎黑暗的命运。”
然后少女就一头栽入海里,恨不得用盐水洗干净自己身上冥王新娘的印记,痛痛快快去死。
老祭祀以为将她救起来后,她会继续哭天喊地的,结果却阴沉沉不说话,现在竟然还对他露出无比恨意的笑容。
虽然被人祭的对象怨恨咒骂是正常的,但是老祭祀还是颤栗了一下。然后他立刻转身去找那两个老女仆,想吩咐她们要更加谨慎看守她。
他忍不住想,也许在献祭的时候,要用布条勒住她的嘴。就像是用马轭抓住马颈,驯服烈性的马匹让它温顺。
免得她死前还要对他吐出恶毒的诅咒。
泊瑟芬觉得自己维持友好善意的微笑足够久了,刚伸手揉腮帮子,就看到那位老伯害怕得转身就跑。
她揉脸的动作一顿,手指忍不住搓一搓嘴角的皮,竟然撮出盐花。
看到她对他笑竟然这么怕,难道她现在……长得很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