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疆》十三行

12、三哥风口里救人

　　边城的冬天，夜来得极早。

　　从天际线的边缘开始，一点一点将寂寥的天空擦黑，遮掩下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和物，也包括掩藏在土坡下的蒋三三。

　　他这前二十年果断干脆，想做什么马上就做，只在两件事上面犹豫过，一是救下了傅二二，二就是现在。

　　前一个决定他到现在也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知道不救傅二二会怎样。

　　现在，不管朱四七会怎样？管了又怎样？

　　逃之夭夭，又是城墙上的一条好儿郎；撂担子一头热，咔嚓一刀，人头落地。

　　蒋三三想到这儿，莫名有些想笑。有这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时间，他早就回去报完信了，一来一回绰绰有余。

　　他扪心自问：“将三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朱四七被刘岷绑在外面的木头柱子上，直愣愣地杵在雪地里，凛冽寒风不要命地往人身上刮，他旁边那一位旗子兄早就叫这风刀子杀得片甲不留，倒地不起了。

　　雪地里的夜晚远比白天更叫人熬不住。巡逻的柴人虚虚一数，只两队人，不过二十个。将三三比划了一下，他出其不意地冲出去，最多能干倒三个。

　　朱四七立在风口上，从蒋三三眼里瞧着，只是一团麻布和雪。

　　巡逻的不经过朱四七，没有谁想去那一块受冷。

　　蒋三三想到很多事，比如他早些年胡夸海口想当大将军，比如他在老杨那儿赊过的许多账，比如他也曾在闲暇时翻翻兵书，比如他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远方亲戚，到最后都落到了他渐渐发热的掌心，他手里这根有些分量的长矛。

　　他心道，“朱四七，老子算是对你有情有义了，以后你饭碗里面的肉腥不上交给老子，都对不住老子今天为你豁出去的胆子。”

　　又是一阵寒风夹雪呼呼地刮过来，把这队巡逻兵刮个正着，毛毡帽翻了个，黑黄黑黄的脸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嘴巴跟耳朵凑了个对儿。

　　一人忍不住骂咧咧几句，他身边的跟着叽里咕噜几句。

　　等这一阵风过去，这一队人才继续往前走。

　　中间的一人突然叫起来，领头骂人的骂了他几句，朝着风口处看。
　　光秃秃的一根木杆子，地上倒着一杆旗。

　　雪地里唯一奔跑的杂色便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二十个人蜂拥而上，各个虎背熊腰，长刀长矛，不消一刻边追上了蒋三三。

　　蒋三三头一次对上这么多这么近的柴人，背着朱四七回头就是一脚，踹倒一个柴人。

　　他右手使着长矛，一只手背不住，只拉着朱四七的腰带，且战且退。

　　用过几年的老家伙哪里抵得上柴人锋刀利器，只挡了两三刀，生生砍成两截。蒋三三对着人就是一抛，尖端没入了柴人的肩膀，红了一片。

　　他几个起落，撂翻身边几个，夺下两把刀，拖着朱四七往大雪风口里奔。

　　“叫你平日里少吃点不听老子的，死到临头老子他娘的都要被你害死了！”

　　眼见着又是几个人追上来，顶头的柴人咬得紧，活像是饿了几百年的雪狼见着了肥肉。蒋三三回头扛了几刀，定睛一看，哪里是柴人，分明是刘岷！

　　他骂道：“他娘奶奶的龟孙子，你敢投敌！”

　　他在这座城里待了十几年，守了它十年，畜生也有了感情了。这刘岷说插刀就插刀，眼都不眨一下。

　　刘岷也认出来蒋三三，“老子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一颗屎也跑到老子这儿来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