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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每到夏天的夜晚,黑水镇的孩子们喜欢去山上的树林里摸知了猴,贺铭走后没多久,石头、红红、栓儿几个小孩一同来找狗毛狗蛋了,手里都提着一个瓶子,用来装知了猴的,攒到一定数量可以去供销社换糖吃。

      “快出来啊,狗毛哥!”石头在门口喊道。

      其实是狗蛋在墨迹,他非闹着要拿林少强的手电,林少强压根没心情搭理他,一把把他推到了旁边,“赶紧滚,想挨揍是吧?”

      狗蛋扁嘴,想哭又忍了回去,煞有介事地说:“我叫姑父给我买,等我有手电了,我也不叫你用。”

      “你可赶紧的吧。” 林少强没好气地道,“还姑父呢,你姑父再也不会回来了。”

      平时也没见贺铭对狗蛋多好啊,一兜糖就把他收买了,这孩子还能再没出息一点吗,真不想承认是他生的。

      “姑父为什么不回来了?”狗蛋惊住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问那么多!赶紧出去,没听见人家叫你吗?”

      狗蛋走后,林少强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趟,又扒开磨盘上的行李看看,心情很复杂,贺铭吧,欠揍是欠揍了点,但本质上不是个坏人,怎么就有那方面的毛病呢?

      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该对贺铭好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愧疚。

      林福厚跟林少强一样的心情,躺在凉席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步,以后别人该怎么看婉儿啊,不管事实如何,在别人眼里,婉儿都是个二婚了,村里人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她呢。

      以后也不好再找了,还不如跟贺铭凑合过呢,但看婉儿那样,又是铁了心要离。

      唉,成天净给她收拾烂摊子了,等贺铭县里工作结束回到镇上,碰上了还不知道得多尴尬呢。

      林福厚睡不着觉,爬起来找笔写离婚证明,其实贺铭跟婉儿就没有结婚,根本不需要经公社开什么证明,要是贺铭想离开,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之前林福厚还担心过这一点,没想到率先想分开的却是他女儿,他就走个形式写一写吧。

      《无结婚证解除婚姻关系协议书》

      男方:贺铭
      女方:林婉儿

      男女双方经自由恋爱于197X年结婚,婚后没有补办结婚手续,未育有子女,因种种原因导致夫妻感情破裂,已无法在一起生活的可能,即做出解除婚姻关系的决定,写此协议,以期共同遵守。

      197X年6月X日
      证明人:林福厚

      林福厚写完摇了摇头,感觉跟闹着玩似的,左右就是这个意思吧,贺铭能看懂就行。

      还不知道该气成啥样呢,估计看完就要撕个粉碎了。

      西屋,林婉儿把被子蹬到一边,翻来覆去睡不着,许是白天睡得太久了,有点失眠,她想到中午贺铭给她扇扇子时的场景,又想到以前他对她避如蛇蝎的样子……

      不有句话那么说的吗,一个坏人总做坏事,但当他突然做了一件好事,人们对他的看法就会马上改变。

      林婉儿现在的心理就类似这种。

      倒不是说贺铭就是个坏人,只是说,他是一个冷冰冰的人,突然泄露了一丝温柔,就很容易戳中人心。

      白天林婉儿刻意不去想,但此刻夜深人静,床上还放着贺铭的枕头,她就忍不住想她晕倒时贺铭的种种反应。

      贺铭的胸膛比她想象中要结实得多,烫人,他叫她名字时发出微微的震动,声音低沉而急促,把她横抱而起的胳膊强健有力,扇扇子时的目光……

      林婉儿想到这里浑身发热,皮肤好像还被那张火热的网缠住一样,忍不住蜷起身体,暗道一声妈呀,真是疯了。

      男主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得亏,幸亏,多亏了她机智,反应快,及时把某些不该产生的东西及时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孤男寡女,年轻力壮,干柴烈火的,要是哪天真在这床上发生什么了可一点也不奇怪呀。

      贺铭长那么帅,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她可没信心抵挡得住,毕竟,她可是21世纪的新新女性,思想自认为……还是比较开放的……

      危险!一个亮着DANGER的红灯在脑海里发出警告的嗡鸣!

      打住。

      林婉儿闭紧眼睛,睡觉睡觉赶紧睡觉。

      次日,林婉儿捏着那张协议书看,看完很满意,朝林福厚问道:“用不用我签个名啊?”

      林福厚真挺纳闷的,自己闺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心没肺了啊,“想签就签吧。”

      林婉儿在最下面签了自己的大名,又问:“贺铭什么时候能收到?”

      “等会我送到公社,有邮差去县里,最晚今天晚上就能收到了。”

      工厂。

      早上开会,上午开工,中午去食堂随便吃点东西,下午又上工,说不上累,但很乏味,李凯旋几个人说话又吵得人脑仁疼。

      贺铭都不知道一天能这么漫长。

      “想啥呢?想你媳妇了?”

      李凯旋经常这样打趣,次数太多,贺铭都不想反驳了,不过今天李凯旋说得也没错,贺铭十次走神里得有六次在想林婉儿。

      思绪太纷杂,他也整理不清楚,有时候想到林婉儿以前的样子,有时候想到林婉儿这半年来的样子,还有时候想到她昨天的样子,反正脑子很乱。

      “回家一趟连魂都丢了,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哈。”

      “我一想到昨天割麦子啊,就想哭。”

      “我皮肤都晒爆皮了。”

      正是晚饭时间,贺铭一队的几人坐在一张桌上,一边吃着饭,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贺铭一如既往的不参与,食堂再吵,也打扰不到他,他像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把一切喧闹隔绝在外。

      其他桌上的女工不时偷看他,别看才入职一个月,贺铭已经是XX电厂的红人了。

      “我多打了一份豆芽,吃不完了,给你吧?”陈雪柔坐在贺铭对面,往前推了推餐盘。

      贺铭眼睛都没抬,心想吃不完你打两份干吗,不浪费么,昨天才割完麦子,不知道粒粒皆辛苦么。

      不知道昨天那碗杂面条,林婉儿吃了没……

      “给我吧,我吃!”李凯旋眼尖看见了,用筷子敲敲餐盘,“不能区别对待啊,陈雪柔同志。”

      陈雪柔掩下失落,把菜夹给了李凯旋,李凯旋乐陶陶地吃了,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刘欣欣摇了摇头,这世上的感情啊都莫过于此,一个追,一个跑,两情相悦的甚少。

      突然,食堂内的广播响了。

      “咳咳,下面我叫到名字的同志,请尽快来收发室领取你们的信物,张XX、王XX、刘XX……”

      所有人都竖耳听着,只有贺铭无动于衷地吃饭,这广播每天傍晚都响,但跟他没多大关系,又没人给他写信……

      “……贺铭。”

      贺铭动作停住了,他很确定,厂里叫贺铭的就他一个,桌上的人都齐刷刷看向了他,这让他知道,也不是听错了。

      贺铭的心狂跳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他家里人给他写信了。

      时隔两年半,终于给他写信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事态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贺铭几乎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拔腿往外跑,收发室距离食堂很远,工厂院子空旷而寂静,傍晚的余晖给一切建筑镀上了金边,暑热还未完全消散,扑面而来的全是热气,贺铭从没跑这么快,风掠过耳朵,心脏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跳得更大。

      贺铭是第一个到达收发室的,一个老大爷递给正在吃饭,朝旁边的床板上指了指,含糊不清道:“都在那儿了,自己找去吧。”

      贺铭先去了信那边,翻了个遍也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又走到大兜小兜的东西那边,这下很轻易地看到他的名字了。

      书?贺铭还没打开就愣了一下,待打开后,他更懵了,这不是他在林家看过的书吗,旁边是什么……衣服?

      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在林家西屋里吗?

      贺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扒拉两下,看到一张纸夹在第一本书下面,展开,一眼看完后——

      心脏由狂跳转为死寂是一种什么体验?

      无结婚证 解除婚姻关系协议书,每个字都认识,怎么拼一块就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呢?

      协议书协议书,就是双方经过商量达成某种协议写成的东西,但是,谁跟他商量了?

      这应该叫通知书吧。

      “贺铭,拿着你的东西滚蛋!”

      真正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吧。

      一瞬间,好像所有情绪都远去了,再一眨眼,愤怒的洪流席卷全身,把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冲荡的干干净净,连指尖都发起了抖。

      老大爷吃着饭,突然感到一股凉气从旁边侵袭过来,打了个寒战,朝屋里另外一人看去,这一眼差点没把他惊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天还没黑透呢,咋有恶鬼从地底下爬出来了,这脸阴的,这背后冒的黑气,这牙齿发出的咯咯声……

      鬼大爷,我年纪大骨头硬肉酸,你要想吃人就去吃其他人吧!

      贺铭死死地盯着林婉儿的签名,每一笔每一划似乎变成了胳膊腿拼凑出林婉儿的模样,叫他恨不得嚼碎了咽下去。

      她竟敢擅自写这种东西给他。

      贺铭本以为,他在林婉儿那里受过的侮辱够多了,但此刻,这封信叫他知道,最大的侮辱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以前经历的所有加在一起也没有此刻杀伤力大。

      他感觉他不是个人了,跟这些书,这些衣服一样,是个什么物件,想要的时候拿在手里翻翻看看,穿在身上走走站站,不想到的时候随手丢开,像掸开一丝灰尘。

      林婉儿啊林婉儿。

      贺铭不知道说什么,失语,无言。

      他第一次有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被林福厚领着民兵小队殴打时没有,被林婉儿扒衣服时没有,被关进猪圈时也没有。

      但现在有,还很强烈,他感觉他的自尊、灵魂都被碾压到了地底下。

      她以为她是谁,想怎样就能怎样,想跟他在一起时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他弄回家,不想跟他在一起写个这么可笑的东西就想把他扫地出门?

      她凭什么?她怎么敢?

      贺铭眼神阴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终于把协议书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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