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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死心 ...

  •   崔然在他旁边落座,朝手里哈了口气,开口就说:“抱歉。”
      “?”
      “当年的事,是乔珩错了,他那个人要面子,我替他向你道歉。”

      道歉?
      这个词,从未从乔珩口中说出,他的人生字典里,仿佛没有印上这个词。
      但:“他做什么了?”
      还需要别人替他道歉。

      崔然望着他,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沈司意莫名觉得好笑。
      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分明来找他,又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若是为了这将近四年里乔珩对他的轻慢,那大可不必。
      乔珩不爱他,不是乔珩的错,是他自己看不开,没有道歉的必要。
      未免多此一举。
      而且,他是不是也太大方了一点?

      下一秒,崔然终于将话头接了上去。
      他说:“天瑞集团的事,乔珩一直心怀愧疚,但你知道他那个人,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道歉也难,所以……”

      天瑞,是乔珩接手博云过渡阶段接手的公司之一,也是最大的一家。
      起先,它藏在暗处,联合另外几家企业伺机围剿博云,做的隐秘,其他几家陆续被收拾后,天瑞一直独善其身,安然无恙。
      沈司意和乔珩确定关系大半年后,都不知道那件事里有天瑞的影子,公司还跟天瑞有几项合作。
      后来的某天,乔珩提醒他天瑞可能出问题,恰好合作到期,沈司意没有续约。
      合理合法的选择,还是遭致天瑞的报复。
      他再次被绑架了。
      只不过这次警察来的极快,他没受伤。
      不久,收到天瑞被博云接手的消息,他还取笑乔珩,坐收渔利,干脆去捕鱼算了,气的乔珩悄悄在他馄饨里加了两大勺盐。

      这事,乔珩无意是得利的一方。
      可听崔然的意思,他似乎还扮演着其他角色。
      一个值得他亲自前来道歉的角色,不会是光彩的角色。

      沈司意狠狠吸了口气,凉意倒灌入腹,冻得他打颤。

      崔然问:“你还好吗?病没好不适合坐在这里,回病房说吧。”
      “这些事,是他亲口告诉你的?”
      “他那个人,哪会表露出来,是我觉得不好意思,特地来找你的。”崔然将领带扯松,大口呼吸,“他跟我去上海参加活动,公事有事先回来,我刚到,想想,还是来跟你道个歉,你别怪他。”
      顺手将领带夹放在一旁。

      这样的领带夹,沈司意也有。
      是他在品牌方定做的一对,他和乔珩各一个。
      但他只见乔珩用过一次,就在昨天,乔珩来送馄饨,无意中瞥见他领带上卡着的东西。
      他承认,虽然被理智压了下去,可那一刻,他是有丝动容的。
      直到他看见崔然用的这枚,再次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有多可笑,就有多可悲。

      曦光拖着太阳缓慢爬升,驱走寒冷。
      花园的路灯齐整熄灭,失去灯光,那些枝叶反而益发绿意盎然。

      沈司意朝后仰靠,神情闲适的打断崔然继续说话的意图:“你来找我,除了道歉,无非是想告诉我,你们感情很好——其实我对你们的事没兴趣。”
      再傻、再蠢,总不至于连这点企图都看不出来。
      “从此以后,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大可以放心。”

      崔然嘴角剧烈一抽。
      一句平铺直叙听不出激烈情绪的话,此情此景,被沈司意有用这般神情说出来,满是讽刺意味。
      他一直隐约觉得沈司意不是个好相处的性格,可不知道他能如此不顾彼此的面子,把所有难看的东西铺开,再狠狠踩上一脚。
      好像瞬间换了个灵魂,极度陌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

      “和我无关。”沈司意的气质本就凌厉,软弱的念头收起,整个人像一把开刃的刀,平淡的话,也充满俯视意味,“这些话你也转告他。”

      崔然知道他不会再听自己说,况且过犹不及,目的达成,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匆匆走了。

      沈司意立马绷不住了。
      崔然说的很少,却足够他拼凑出当年天瑞事件的真相。
      他们的开始,来自于意外的相遇,即便他后来知道那是乔珩有意的布置,可他们之前是纯粹的陌生人,他并未有任何怨怼之情。
      天瑞的事,乔珩收网速度之快,分明早有准备。
      乔珩明知道他有危险,选择的是隔岸观火。
      当时,他们在一起快一年。

      拥抱亲吻、同床共枕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
      笑他傻、笑他蠢,还是沾沾自喜于他的精明睿智?

      也是现在,沈司意终于明白,为什么心里有崔然,还能不动声色的和他在一起三年。
      连炮友的身份,也是他自以为是的妄想。
      他这样的,大概只能叫“棋子”,上床是附带功能,他用的爽了,勉为其难的接着用。
      难为他了。

      崔然回来了,他彻底失去用武之地。
      他早该滚蛋。

      一切都解释的通。
      一切——都让他无力又恶心。
      实在,太恶心了。
      为他四年来的爱恋。
      也为他曾经的痴人说梦。

      他呆呆的坐着,身后便利店飘出的哀怨歌声顺着风,徐徐送入耳朵。
      【心慢慢疼 慢慢冷慢慢等不到爱人】
      【付出一生收回几成】
      【情不能分不能恨不能太轻易信任】
      【真爱一回尽是伤痕】

      沈司意怔怔,任由那歌声直达心底。
      有什么东西漫上眼眶,急切的想要涌出,滚烫灼人,烧红他的双眼。
      他竭力睁着眼睛,终是将热意倒逼回去。

      这么一会儿,风更重了。
      吼叫着在空中肆虐呼啸,狠狠刮过他的脸,每抡一次,都像被鞭子抽打,冰凉的空气伺机包抄,抵着被鞭打出的伤,深深刺入,一层一层渗透血肉。
      太冷了,像从头顶灌进冰雪,发紧、发冷,而后发木,失去所有知觉。

      沈司意恍若未觉。
      他像一口干枯的井,五脏六腑被掏空殆尽,皮肤包裹着干瘪的骨肉,灵魂意识俱销,成了一具形销骨立的骷髅。
      灰木的心,催不动僵冷的身体。
      他就这样坐着,任大风嘶吼,自岿然不动

      直到沈先意急匆匆打来电话,说樊锐的事有线索了。
      “确定是这个位置,我让人查了,是私宅,好像姓郑。”
      “报警了么?”他闭上眼,努力回笼理智。
      “我问过律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人在那,基本没资格擅闯民居。”沈先意到现在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樊锐怎么就被绑去那了,“我想办法找到户主的联系方法再说。”

      沈司意垂眼静默片刻,道:“不用了,我有办法。”
      “啊?”
      “你出去吧。”
      沈先意向来听他的话,闻言就推门出去。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几下,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姓郑的那个男孩嚣张又不知分寸,时间越久,樊锐越危险。
      就当临走前,再帮他最后一次。

      那头接的很快:“喂?”
      听完樊锐的情况,乔珩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和余威利有交情,和郑家也熟,请乔总帮我这个忙。”
      乔珩没说话。

      自然,沈司意不会让他白帮忙:“你给宜丰的投资,我会按照合同,以股份形式还给你。如果你不想要股份,也可以折算成资金。”
      隔着电话,谁也看不到谁的脸。
      所以沈司意并不知道那头乔珩已经皱起眉头。
      等了等,没得到预想的答案,他补充道:“乔总,我沈司意保证不再缠着你,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出现。”
      仍然没应答。
      他以前恨不得逼人跟他结婚,劣迹斑斑。
      继续:“如果我做不到,就让我死了没人收尸,可以么?”

      乔珩终于是开口了,还有些焦虑:“沈司意,你胡说什么?”
      “还是不够么?那乔总还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我会找余威利。”乔珩莫名觉得不安,没有立刻挂电话,思忖着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个面。”

      见面,是必要的。
      他还有些东西,要从乔珩那拿走。

      半个多小时后,樊锐打来电话,声音有气无力。
      沈先意询问缘由,他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没事,先回家,明天再找他们。

      第二天傍晚,腊月二十九。
      沈司意没开车,打车到了开城公寓。
      年底,孙姨回老家过年,乔珩穿着家居服,在厨房煮馄饨。
      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香味,陌生的人。
      一切都不同了。

      两人和以前一样,隔桌对坐,一起吃馄饨。
      这样的场景,过去四年,无数次的上演。
      每一次,沈司意心怀喜悦,望着对面之人英俊的眉眼,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开心时沉稳的笑,思索微蹙的眉头,欲海沉浮时恍惚的双眼,甚至发怒时紧咬的牙,曾经是他的毕生渴望。
      他想,如果能永远这样,抬眼就能看到这个人,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

      他以为的一辈子,这么快就到来。
      四年前,他决定缠着乔珩时,没想过这么快,就能心如止水。
      如今再看到这张刻骨铭心的脸,那些曾经痛到极致也难以割舍的悸动,竟像是上辈子的事。
      以为永远也做不到的事,全部放下,也只是瞬间。

      沈司意低低笑了一下,见乔珩看过来,他问道:“天瑞的事,是你暗中布置的?”
      他问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乔珩丝毫没有准备,直接愣在那。
      如此反应,足够说明一切。
      “也没什么,你后来还帮我那么大忙。”虽然他会还给他,但情分到底是欠过的。

      乔珩:“那笔投资,不是补偿。”
      “是吗?”有什么所谓,名目根本不重要,“明天除夕,先祝你新年快乐。”
      “……”
      面对反常的沈司意,他打了一下午腹稿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司意,即使说着并不友好的话题,情绪似乎也没有半点起伏。

      而沈司意拿走了最后一样东西,终于安心了。
      他放下筷子,起身道:“可以送我到楼下吗?”

      乔珩进卧室换衣服,他站在外面,将这间房子仔细巡视一圈。
      卧室、厨房、客厅、阳台、落地窗。
      这个曾经被他视作“家”的房子,自此将成为别人的家。
      这次,可以彻底离开了。

      出门,坐电梯,下楼,一路沉默。
      到门口,沈司意停下脚步,说:“就到这里吧。”
      “你没开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

      市政早就在马路两侧的悬挂起电灯笼,补充春节的热闹气氛。
      此刻,高耸过树顶的路灯光垂直落下,给沈司意泼出一层淡淡的银辉,越发衬的他肤色白玉,时光仿佛静止,只有这个人是唯一的主角。
      可身后的红色灯笼和滚滚车流,又让他整个人生出一份深到极致的孤独感。
      两种截然迥异的气质,契合于同一个人身上。

      沈司意并不知道乔珩在打量他,朝马路上张望一圈,回身说:“你记不记得我搬来这里的那天,送了什么东西给你?”
      “记得。”那么特殊的礼物,平生罕见,现在还夹在他的书里。
      沈司意弯腰,从花坛内侧捡起一枚树叶,这个季节,树叶早就零落成泥,剩下的也是枯黄难看,可这一片竟然还泛着丝丝绿意,筋脉清晰可见。
      他笑了起来:“这次仓促,没准备礼物,就这个吧。”

      乔珩也跟着笑,伸手去拿,冷不丁树叶一晃,躲开他的手。
      “……”

      沈司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挥了挥手,树叶簌簌发抖。
      乔珩:“不给我了吗?”
      “给啊。”
      他说着,把树叶递过来。

      乔珩生怕他故意逗他玩,一点一点把手移过去,快接近时,猛的加速一抓,成功得手。
      他得意道:“是我的了。”还学沈司意的样子挥手,树叶继续瑟瑟作响。

      两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如此实在幼稚。
      沈司意又笑了一会儿,将两手揣进口袋:“我走了。”
      “真的不用送?”
      “真的不用。”

      乔珩也没坚持,只说:“明年见。”
      “再见。”沈司意回了个不怎么对盘的道别,再次转头,深深的看着他。
      这个人的模样,早已深深刻在脑海。
      可他仍然看了这最后一眼。
      这是他对自己的道别。
      也是对爱情的道别。
      “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张学友《慢慢》
    ————————————-
    下一本《撒谎精》
    非火葬场文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元代 高明 《琵琶记》
    “这条沟渠,迟早摔死你。”
    贺之棠被前男友劈腿那天,天降暴雨,他在雨里走了半小时,稀里糊涂被莫擎带回家,两人莫名其妙睡了。
    第二天,莫擎说:“昨天的事只是个意外,别放在心上——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蠢?”
    不久,贺之棠发朋友圈:被未婚夫甩了,怎么总是没人要我? :)
    莫擎三分钟出现在门口:“我需要假结婚,你愿意跟我合作吗?”
    贺之棠眉头竖起来像一把刀子:“我发着玩的,你当真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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