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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又见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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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寒风呼啸大作,雪花漫天飞舞。
幽暗的村庄,透过窗扇可以看到客栈里通明的灯火,以及听到男人粗犷洪亮的谈话声。
“来,洛公子,多谢你今晚请弟兄们一顿吃喝,我敬你的!”
客栈大门紧闭,屋内墙壁下的火炉噼里啪啦地燃着炭火,抵御从门窗缝隙钻进来的寒气。五个男镖师和洛蔚宁分了两桌子,一起豪迈地吃热茶、大快朵颐。
其中镖师甲举起茶碗敬洛蔚宁,洛蔚宁站起来,赶忙捧起茶碗回敬,“哥哥太客气了。”
“唉,这大冷天的,要是能吃点酒就好了!”身形肥大的镖师乙遗憾喟叹。
体魄瘦小,看起来较为胆小的镖师丙却道:“吃酒误事,让玉娘知道非扒了咱们的皮!”
玉娘是女镖头的名字。
正忙着收拾其他餐桌的小二转头看过来,笑言:“客官,小店这有酒劲不大的桂花酿,足够暖暖身子,不会醉的!”
几个镖师都来了兴趣,为首的镖师甲看到邻桌两个男人大碗喝酒,馋得舔了舔嘴,想了想,道:“既然酒劲不大,那就来一坛吧!”
洛蔚宁快地扫视大堂,唯一的店小二在忙着收拾。
时机终于到了。
“小弟去拿吧!”洛蔚宁故作殷勤,起身往酒柜走去。
酒柜在掌柜台后面,约莫一丈高,密密摆满了酒坛子。每个酒坛都贴着纸条,纸条上写明那是什么酒。桂花酿刚好在最底层,被掌柜台遮挡着。
洛蔚宁蹲下来,捧起酒坛子掂量掂量,一坛约莫五斤,够那五个大老粗喝几大碗了。她回头看了看几个镖师,确认没人注意她,眼中划过一丝狡猾,随后从衣袖掏出一包蒙汗药全部倒进去,再捧起来用力摇晃几下。
捧着桂花酿回到席间,洛蔚宁笑嘻嘻地亲自为他们倒酒,镖师如饥似渴,倾起酒碗倒水一般灌入嘴里。
“哥哥们多喝点,有小弟做东。”
看着一桌的好茶好酒还有肉质鲜美、外焦里嫩的烤羊肉,洛蔚宁暗自偷笑,她何来的银子做东,她自个都还吃不起呢!
这时候,一个小二从楼梯走下来,对洛蔚宁道:“洛公子,上房里的大娘子请你去一趟。”
洛蔚宁知道小二说的是女镖头,应道:“好!”
她从那坛下了蒙汗药的桂花酿倒出一小壶,搭上两个酒杯放在托盘上,捧着就往上房走去。
来到女镖头房外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娇媚的声音,“是洛公子就请进吧!”
洛蔚宁有些紧张,理了理情绪,推门而入。
这是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最宽阔华丽,屋内分成三部分,首先踏入的是外间,一扇竹造的拱形月门把里间分隔在后面。旁边一张山水画屏风拉开,透过屏风布,隐隐约约可见一个赤.裸的身影从浴盆站起来,扯掉盘固后脑的发簪,秀发如瀑布般散落身后。
不用多想,就是女镖头。
当真是孟浪!
洛蔚宁别过脸,把托盘放在榻子的几案上,背对屏风而立。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身后传来宛转清歌,氛氲香气袭入鼻息。
她吓得小身板抖了抖,这女镖头看起来只会舞刀弄枪,怎么这会还唱起歌来了?不按常理出牌啊!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根轻盈的披帛,划过洛蔚宁的脖颈。肩膀被女镖头轻轻往后扳。抬眼看去,只见对方穿着紫色绣花一字领衫裙,裸露的雪白肩膀只以一根紫色披帛遮挡,身前的春光若隐若现。
她徘徊在洛蔚宁四面,挥动披帛,扭着妙曼身姿且歌且舞,跳的正是贵妃醉酒。
洛蔚宁挤出尴尬的笑容,“姐姐穿这么少不冷吗,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斟酒的手因为紧张微微颤抖,还洒出了些许酒水。
“一曲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女镖头唱及此句,笑容妩媚,接过酒杯,身体转圈,另一手竟将洛蔚宁生生推倒在榻上,如游蛇般迅速欺身上前,不娇软,反而还很硬净的身子投入洛蔚宁怀中,将其压在榻子靠背上。
洛蔚宁惊呼一声,双手摊开,痛苦地把脸偏到一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个风流女镖头,可没想到风流到这个地步。行骗多时,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性情的女子。
蒙汗药半个时辰方能起效,她会不会在这半个时辰内就被女镖头吃干抹净了?不对,是扒光了衣裳识破身份,然后将她千刀万剐!
“姐姐,你先起来。”
“嘘……”
女镖头非但没起,还把食指点在她的唇上,温声软语,“叫我玉娘。”
酒杯强塞到洛蔚宁嘴边,柔然轻笑,“你先喝。”
洛蔚宁欲哭无泪。这玉娘戒备心真重,都这种时候了也未全失理智,还在试探。她不喝的话,玉娘是不可能喝的。
反正一个时辰才起效。
洛蔚宁心一横,张嘴咕噜地喝下了桂花酿。
玉娘满意地重新斟酒,又给她灌了一杯。
“姐姐,到你喝了。”洛蔚宁反手够到酒壶,直接将壶嘴对着玉娘。
玉娘妖冶一笑,昂起修长的脖颈,张嘴喝了两口,半眯双眼,摆出一副飘飘欲仙的模样。
“满意了吗?”
“满意,满意。”洛蔚宁笑嘻嘻道。
笑不过两声,双眼忽地被披帛蒙上,
“啊……”一股猛力把洛蔚宁整个身体推倒在榻上,吓得她惨叫。
“小孩子,姐姐带你尝点新鲜的。”
双手被强压,眼睛被遮蔽,更增添了恐慌感,她惨烈地挣扎大喊:“不要呀!放开我!”
任凭她如何撕心裂肺,女镖头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
束身腰带被解下,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衣裳松松垮垮的。
洛蔚宁左手刚挣脱玉娘,又被她大力反扣在榻上。
“撕拉”一声,她听到自己衣裳的破碎声,来不及哀悼,玉娘整个身躯压在她身上,鲜红的嘴唇往她的嘴直怼下来,洛蔚宁头一偏,红唇落在她的脸颊,留下一抹印记。
玉娘轻笑,“小孩子别紧张,姐姐会让你很快乐的!”
眼看着玉娘双手死死捧着自己的脸,再次亲下来,洛蔚宁迅速挥手狠狠劈在玉娘的后颈。身上的人眼睛一闭,昏迷过去了。
她长舒了口气,手脚脱力,在榻上躺了一会。总算摆脱了
推开身上的女人,她迅速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裸.露香肩的玉娘,又折回去卷起榻上的毯子披在她身上。
玉娘虽然过于孟浪,可也是个热心肠的女人,遇上她这个骗子书生有够倒霉的,就别再染上风寒了。
深夜,城北为善堂后面的时疫隔离棚,挡风帐篷透出昏黄的灯光,咳嗽声此起彼伏。
隔离棚占地阔落,容纳了上百名时疫病患,每个病患之间以白布屏风间隔,床头安置熏艾的小炉子,艾草气味四散,有灭杀病毒之效用,以防病患间相互感染。
几个大夫穿着米白色窄袖交领外衣,下半边脸戴着白色面纱,在病患之间忙碌,或是给病患送汤药,或是行针救治。
杨晞同样面戴白纱,正在问候每个病患当日的身体状况。许多病患看到她都由心敬重,纷纷喊:“杨教授。”
“大家今日都好些了吗?”杨晞与病患的说话声温柔和善。
有人回应“好多了。”
身后跟随两名女弟子,女弟子提着汤药壶,把汤药倒进病患的药碗。
病患老婆婆艰难地坐起来,杨晞赶紧扶了一把,“婆婆小心点。”
婆婆别开脸轻咳了两声,然后感激道:“杨教授真是神医,老婆子以为熬不过这个冬天,没想到你一来,身子就好多了!”
大半张脸被白纱遮挡,但从裸露的眼睛,可以看到杨晞欣慰的笑颜,“看来是用对方剂了。”
忽然,身后传来急促响亮的咳嗽声,小大夫焦急地喊,“怎么又咳起来了?杨教授你快来瞧瞧!”
杨晞疾步走向那病患。
病患为一老年男子,听负责他的小大夫说,他的病况十分糟糕,今早咳了半日,气喘得就快要衰竭了,午后喝过药后好了半天,这会又咳起来。
放任下去,他就要心肺衰竭陷入昏迷了。
杨晞当机立断,命令女弟子和小大夫,“把他上衣脱了,翻过来趴下。”
女弟子和大夫按照吩咐把虚弱无力的病患调整成趴着的姿势。
杨晞冷静沉着,露在面纱外的目光一丝不苟。左手食指按了按病患背部上方的厥阴俞穴,右手接过弟子递来的银针,捻揉着银针精准地扎了进去。
这是镇咳平喘的穴位,起效甚快,不消多久,病患的咳嗽明显变弱。她又以同样手法在其余相关穴位行针,使病患镇静下来。
然后吩咐负责这名病患的小大夫,继续以她开出的方剂抓药,但在其中几味重要药材添加剂量,立马煎熬给病患服下,切勿让人昏迷过去。
小大夫唯唯诺诺,认真听取并记下杨晞说的用药剂量,赶紧跑去药房。
疫病隔离棚共四处,均分布在城郊,每处上百名病患,刚开始那段日子每一处隔离棚每日就有好几个病患不治身亡的,亡前无不咳嗽发热,陷入昏迷。杨晞接手后,换了方剂,身亡人数才有所下降。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确保病患头脑清醒。
离开隔离棚一丈远后,杨晞和女弟子方摘下面纱,脱掉身上的外衣投进箩筐里,会有专人拿去蒸煮消毒。随后用胰子洗手。
夜已深,周遭一片寂静。今夜月色明亮,杨晞和两个女弟子借着月光沿小路走回为善堂。
女弟子都穿灰蓝色的宽袖交领襦裙,是为善堂大夫的统一衣裳,她们一个叫暗香,一个名疏影。是为善堂的兼业大夫,也是杨晞在太医局里的学生,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重要身份……
疏影道:“虽然方剂用对了,可仓库里药材存量恐怕用不过三天。”
杨晞喟叹道,“但愿林姥姥所托之人靠谱吧!”
这场时疫爆发至今一月有余,不治身亡者上百。可令人痛恨的是,很多病患本不至于丢掉姓名。罪魁祸首是当朝县公王敦私下的产业—橘井堂。
橘井堂乃汴京最大的药铺,多家连锁。本应担起救治百姓的责任,可王家人却在汴京出现暖冬后立即收购所有能预防救治疫病的药材,坐地起价,以致穷人买不起药材治病。而朝堂有王敦和其党羽高太师把持,官员对橘井堂所作所为噤口不言,使得天子脚下,贫者横尸。
朝廷下发药材不充足,眼看着大多数病患明明可以恢复身体,却即将因汤药不足加重病症。疫病甚至可能蔓延肆虐汴京。
于是杨晞令安插在樊楼的暗桩林姥姥找人把橘井堂收购的,正在路上的药材劫持送到各个隔离棚。
如此一来,不仅获得充足的药材,还能给橘井堂造成威吓,好让王家人急着把囤积的药材出售,落入她计划好的下一个圈套。
暗香望向夜空,估摸着时辰,“看着三更已过,也是时候到了。”
杨晞道:“赶紧回去看看!”
三人加快了步子,离开小路后。远远就见一辆四乘马车停在为善堂门口,车里只装载十几箱药材,显得有些空荡。
马旁立着一名黑衣男子。
听闻脚步声,黑衣男子赶紧迎上去,作揖道:“参见堂主。”
杨晞道:“事情办妥了?”
黑衣男子名叫枕流,是她养在暗府的护卫。杨晞派他在城门外接应药材,入城后把药材平均安置到四处隔离棚,切莫集中送到为善堂。如此王敦便不会把劫持药材的人怀疑到她头上。
枕流道:“这是分发剩下的十五箱药材,一切都办妥了。”
“好。”
“不过……堂主快看看此人吧!”
下属的脸色有点不对劲,杨晞和暗香、疏影随枕流走到马车旁,只见一个“男子”昏倒在车板上。
枕流说:“他估计就是姥姥所托之人,刚看到我就昏过去了,堂主快瞧瞧他伤到那了!”
杨晞盯着“男子”的脸庞,月光映出她惊疑的神色。
她认得这个人,不是上元夜助公主夺取走马灯的那位洛公子吗?一介书生,为何成了林姥姥的所托之人?
再看此人装束,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洛公子白净的脸蛋盖着一个香艳的唇印,衣带随意地绑在腰间,衣裳松垮。昏迷前他还紧紧攥着衣领,但也隐约瞧见里面的交领衬衣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以猜出他昏迷前是在赤.身裸.体的情形中挣扎而起,迅速穿好衣裳,急着送药,来不及收拾整齐。
杨晞略感羞耻,撇开视线,不忍直视。
暗香上下打量洛蔚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惊叹道:“这风流女镖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白白净净的书生竟能糟蹋成这样,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