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滨找对象是否做错了什么》引火烧身

19、弥尔顿

　　等乱步离开没多久，纯一就生了一场病。反反复复的发烧，特效药也不管用。他因为药物的不良反应而呕吐，却在漱口之后，抬头看镜子的瞬间脊背发凉。
　　里面的人明明就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连瞪大眼睛的举动都分毫不差，可是他却觉得那是另一个人。
　　他以为是生病带来的错觉，可是镜中的人却对他微笑，令他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心脏超负荷的跳动，声音如同擂鼓，纯一想要尖叫，却做不到。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镜面，才清醒一点，从方才的恐惧中挣脱出一些。
　　跑回卧室之后才意识到没有吃助眠的药，但让他离开被子，又缺乏勇气。只能从头到尾的将自己蒙在里面，被越来越多的，在头脑中闪现的恐怖画面吓得瑟瑟发抖。强迫自己不去想，就想到的越多。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快速的默念往日抄写来辟邪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本该念出声来，他却畏惧会有什么循着声音找过来，只能一次次的在心里默念，直到终于熬不住昏睡过去。
　　整个白天都被他睡过去，醒的时候正巧在夜里十二点。他应该是会为此感到恐惧才对，但是并没有。因为醒来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阿纯，不，此刻应该叫他鹤千代。
　　以往柔顺又带着怯懦的眼神不见了，连同眼睛中那点柔柔的水光。
　　他打开了所有的灯，去翻看房子里的东西，找了些东西吃。
　　鹤千代剪掉了已经过肩的头发，换上了乱步留在他家里的换洗衣服。
　　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形象，换上衬衣与修身的裤子之后，整个人顿时就挺拔高挑了起来，锐利的仿佛出鞘的剑。
　　他将带给异能特务科一场暴，动。不在乎会让多少人为此受处分甚至丢掉性命，仅仅是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不过这种做法被普遍看做威慑。
　　这是挣脱枷锁必要的东西，不应该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当那些人从自己身上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时，就应该有返还的觉悟。
　　如果没有，他不介意自己动手拿。
　　本应该制造更大的恐慌，可是这带来的连锁反应是难以预料的，他无意让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尤其不愿意让乱步受到影响。
　　乱步肯定了他的存在，愿意如同当初的妈妈一样庇护自己，在心理上给了他极大的宽慰。
　　说实话，他并没有从当初的变故中走出来，甚至将其视作一场噩梦。在这场自欺欺人的梦里，他扮演的角色是有着母亲纯洁凛然的姿态，却如父亲一般献媚，出卖身体获得安稳的“阿纯”。
　　换而言之，这更接近沉浸式的角色扮演。在接二连三的遇到大挫败，失去生命支柱后，精神脆弱到可能会崩溃的鹤千代选择了捏造出柔顺的一面，利用精神暗示的方法，把心绪动荡，难以支撑的自己藏到了最深处。
　　叫醒他的是乱步，因为乱步是唯一一个能在看透“失乐园”真相后，依旧给予自己安全感的人。况且当初设置的安全词，也只有他能够让“阿纯”
　　主动的提出要求，毫无芥蒂的认同那个称呼。
　　至于条野传平……因为他是阴影的一部分，就算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用了“鹤千代”这个名字称呼自己，也只会引起连锁的恐惧。
　　他本来就是“阿纯”会依附讨好的类型，安全词则是为了毁灭“阿纯”这个存在而设置的。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只会让当初的自己精神陷入混乱。
　　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怯懦如“阿纯”，都会不动声色的讨好身边的人，用楚楚而不自知的情态，让他们一遍遍喊他“阿纯”，从而强化这个暗示，让他的存在更加稳固。
　　不过很可惜，这样的努力终究是无用功。就算他能忍受像菟丝子一样攀附他人生存，可是这身体却会陷入梦魇，会幻痛，乃至呕吐。
　　阿纯是无法一个人生存的，恐惧将摧毁这个捏造出来的人格。他究竟在害怕什么？恐怕就是即将到来的死亡。
　　渡边淳一给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以鹤千代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鹤是需要天空与归巢的，只饮活水，不会长久停留在地面上。
　　异能特务科对阿纯做的事，倘若发生在鹤千代身上，恐怕死的人会不计其数。因为“失乐园”是真实存在的，并非那种肤浅的幻想。
　　“阿纯”并不知道这回事，自以为孱弱，所以安心的靠在男人的怀中，如同妈妈当初娶回的妻妾。
　　若是让“阿纯”知道异能力的真面目，恐怕会有两种可能，前者是成为异能特务科的杀手锏，被严格把控着，作为不可见光的人形兵器。后者则是如同父亲一样，在沉默隐忍之中爆发，杀害所依附的存在。
　　早就预见了这些的鹤千代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事发生。可是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解决问题。濒临崩溃的他如果不守住这个秘密，恐怕会在几方势力的争夺下受到更大的伤害，被压榨所谓的“剩余价值”。
　　倘若这么想，阿纯是很值得人去同情怜惜的，但是身为鹤千代的他，却无限的厌恶这个人格。不止因为阿纯像自己无能的父亲，还因为自己正是无能到以这样的方式才能摆脱困境。
　　他也是无能的，卑劣的，杀死“自己”来求生，踩踏着“自己的骸骨”前进。
　　但此刻再去思考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呢？徒增烦恼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吧。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鹤千代打开了自己的应急求救装置，等监视者找上门。
　　盘踞在客厅里的巨蛇是漆黑的，它小心的将主人护在身体围成的墙中，笨拙的垂头来避免撞掉天花板上的吊灯。
　　此刻还不需要它吐信子来捕捉信息，也没有接到可以离开这个狭窄盒子的命令，只能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团，尾巴尖偷偷拱了一下不理自己的主人，暗示他需要哄一哄，等下干活才肯卖力气。
　　“弥尔顿，等事情结束之后才能撒娇哦。”

　　微笑这个表情是由人的恐惧演化而来的，“阿纯”在镜子里看到的并非什么非自然现象，而是他自己。因为太过恐惧，肌肉绷紧，不自觉的露出了接近笑的表情，于是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