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光》鹤轸

14、结局

　　楚菁死了，她本来已经逃出去，凭着纪晗的手段和十万大军，东山再起不过时日问题。可东陆士兵紧追不舍，更因为消息泄露导致他们在离开南秦前被截杀，楚菁坠崖而死。

　　消息传来时，楚芷刚醒过来不久，但平静的可怕，似乎对一切早有预料，只是心中想，他又骗了我。

　　东陆不似南秦四季如春，等楚芷到东陆第四个春天的时候，宁垣成了皇帝。

　　昔年爬在楚芷墙头豪言要走遍天下的人总归黄袍加身，踏着血路走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昔年的质疑随着南秦国灭，先帝驾崩而烟消云散，他成了真正的王者。

　　宁垣登基的那一日有太监领着圣旨到了成王府。如今成王府已经空落落的，除却楚芷和几个婢女再无他人。太监宣旨时满院子招来也不过十余人罢了，楚芷姗姗来迟。

　　春寒料峭，她还披着厚厚的大氅，走几步咳两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一样，进来之后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坐到一旁，好整以暇等着他。

　　这太监是新帝上任刚刚提拔的，最会看人脸色办事，出来前又被人再三提点，便也不敢多说什么，清清嗓子开始宣旨。

　　所谓圣旨，无非赏些什么，罚些什么，却又非要加一大堆空话，听着人烦闷。

　　也不知宁垣怎么想的，要将楚芷分为皇后，小太监收起圣旨便笑着对楚芷说：“皇后娘娘，接旨吧。”

　　“咳咳。”楚芷裹紧大氅，看着那明黄卷轴，过一会才伸出一只细长白皙的手，小太监也赶忙递过去，心中暗喜等会说不定又能拿到多少赏赐。

　　但楚芷刚接过圣旨，转而便将它掷入火盆中，火焰吞噬了圣旨。屋内众人跪倒一片，小太监战战兢兢道：“皇后娘娘息怒。”

　　“没了圣旨，还有什么皇后。”说完她拍了拍手便回去休息，徒留下一室的人大眼瞪小眼。

　　“除了这些，她还说什么？”宁垣面前是焚烧大半的圣旨，年轻的帝王面无表情，喜怒难辨：“她可还好？”

　　“娘娘她看上去不大好。”小太监硬着头皮答话，说实话是死罪，说谎更是死罪，他一时都快急的哭出来了。

　　幸好新帝没有太过为难他，摆手道：“下去吧。”

　　院中花草依旧是欣欣向荣的姿态，但楚芷却觉得自己如同腐朽的树木一般命不久矣。其实她确实活不久了，她甚至想就此在老宅了断余生，但宁垣不同意，他越来越霸道，强行将楚芷带回来，即便楚芷再未和她多说过一句话。

　　宁垣很忙，忙到楚芷回京后都没见过他，只是赏赐不断，宫中的赏赐他几乎都搬到楚芷屋中，但都被楚芷收了起来。

　　南秦递上降书的那一日楚芷没哭，只是在窗前坐了很久，回想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或死或离，大抵她就是如此命运不济，生来便不应当有感情的吧。

　　温良仪被宁垣关了起来，起初宁垣还没有发落，但随着皇上病危，宁垣便开始打压丞相一支，丞相府日子不好过，也顾不得她。

　　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楚芷没那么大度，读的书学的道理也没有教会她要对害死自己至亲血肉的人宽容。只是她死活都换不回孩子，楚芷也就不想管而已。

　　奚奴偶然间提起每夜宁垣都会来，只是怕打扰她，所以只是等她睡下后遥遥看一眼。因此一夜楚芷特意熬着，等到宁垣来，坐起身来，也不出声，只是看着他，看到他待不下去转身离开。如此过了几夜，宁垣便再也不来了。

　　在宁垣登基前王府中的人便都搬去宫中，王府空落落的，楚芷称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才一直留在这里。登基那一日，楚芷也送了贺礼，她将当年现在宁垣送她的东西都打包装好，一并还给宁垣，甚至奚奴，她让宁垣帮奚奴找了个好人家，不顾那丫头哭哭啼啼，将她嫁了出去。

　　这些东西，她从宛城带到南秦国都，又带到东陆，承载着她年少所有的情动与欢喜，至此，干干净净还给宁垣，他们之间再无亏欠。

　　但她却没想到这人做事还是如此没分寸，竟想让她做皇后，是想刚登基就丧妻吗？

　　外面有身影站立许久，楚芷躺在榻上看着他，然后推开窗户：“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宁垣走进来，楚芷刚想出声，还未张口便一阵咳，宁垣赶忙扶住她，眉间带着怒气：“这么久还没见好转，太医院那帮人吃干饭的吗？”

　　“没事。”楚芷安抚道：“是我自己的问题，苟延残喘而已。”

　　“不许这么说。”宁垣眼眶泛红：“你要好好的，日后是要和我做夫妻的。”

　　他又在痴人说梦了，楚芷正色道：“其实温良仪才是最适合做你的妻子，她娴熟温柔，母族势大，丞相如今在朝中颇有威望，你此举，怕是会惹他不快。”

　　“阿芷，不要这么说，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楚芷收回手：“何必呢？”

　　他本想去抱住楚芷，像往日一样抱住她好好哄哄就没事了，可他不敢，眼前的人太脆弱，好似下一瞬就烟消云散。

　　将死之人还会顾念什么呢？楚芷每日脑子都空空的，偶尔会想起昔年光阴，会想起她的母后兄长，还有楚菁。

　　若是能在阴间再重逢，想来也不错。

　　那日宁垣走后，温良仪找上门来。宁垣终究迫于压力将她放出来，在丞相府将养几日，有几分昔日的风采，但和楚芷已经撕破脸面，今日前来，也不知是耀武扬威，还是落井下石。

　　等她走之后，楚芷便呕了血，当夜叫了太医，但已经汤药不进，迷迷糊糊间楚芷似乎看见宁垣向太医发了好大的脾气，她叹气，慢慢扯上宁垣的衣袖，气若游丝道：“京城留不住我，你，你不用罚他们。”

　　那个白日睥睨天下的新帝红了眼睛，抱着她，连声音都在发抖。

　　但楚芷只问他一句：“丞相派出追杀小幺的官兵，是你默许的？”

　　或许有时候两人之间分崩离析只需要轻轻地这么一推动，便可将数年情谊崩塌顷刻间灰飞烟灭。

　　宁垣并未回答，只是默不作声，抱着楚芷的手僵住不动。但楚芷已经明白，心中悲凉万分，既然做不到，当初何必答应的那么痛快，她还想过有生之年能不能和小幺再重逢，却没想到转眼已是阴阳相隔。

　　楚芷不想怪罪宁垣，即便他有千万般苦衷，为国为民都好，楚芷都不想听，她认死理，当初宁垣答应回来娶她，她便死等着他允诺。如今宁垣答应保住小幺，就要允诺，若没有，就是失信，她最恨失信之人。

　　转眼要到七夕，高高的院墙也挡不住外面的热闹，宁垣见楚芷今日精神不错，兴冲冲地和她说：“今日外面好热闹，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必了，你扶我去院中坐一会就好。”

　　宁垣小心翼翼用大氅将楚芷裹成大粽子才带她出来，楚芷盘着他的胳膊，生怕一脚摔倒就像个球一样滚远。

　　他们坐在院墙下，旁边还摆着好几个火盆。宁垣早已叫人在院中放了不少花灯，亮如白昼，照的楚芷也多了几分喜色。

　　她难得有兴致，叫来侍女上酒，宁垣阻止她，楚芷笑道：“七夕是要许愿的，我便这么一个愿望，你都不允许吗？”

　　宁垣自然不会不允。

　　酒是好酒，清香扑鼻，但楚芷只喝一杯便再也喝不下去，絮絮叨叨和宁垣聊天，大多将自己儿时的趣事，虽然她的孩童时期过得十分无聊。但如今一件件数来，突然发现自己一生活的也不算无聊。

　　大多时候是楚芷在说，宁垣静静听着，与以前全然相反。两人一直聊到大半夜，楚芷精神头倒是越来越好，宁垣一双眼睛都熬红了。

　　说到最后，楚芷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咳个不停，她拂开宁垣想过来拍她的背的手：“宁垣，我快死了，但你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等我过了奈何桥，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你再死不迟。”

　　“凭什么？”宁垣抱住楚芷的手都在颤抖：“我们是夫妻，生生世世都要做夫妻的。”

　　他还是这么孩子气，或者说只有对楚芷的时候才这么孩子气。但楚芷不会，她摇头道：“我们从来不是夫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我曾想过，若一切都回到开头，必定你第一次爬我家墙的时候我就将你撵走，后来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事。”

　　天边透出些亮光，新的一日即将到来，楚芷摇摇晃晃站起来，轻轻吻上宁垣的眼角，他这双眼睛真的很漂亮，摄人心魄的漂亮，只是从此以后再也瞧不见了。

　　她退了宁垣一把：“走吧，宁垣，你该去上朝了。”

　　宁垣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的不安一丝丝扩大，但也不敢强求什么，生怕再惹恼楚芷。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他临出门前回望，夜色将楚芷身影笼罩，显得有几分苍凉。

　　楚芷腹中刀割一般痛，从前种种，即便她忘了，这具身体也忘不了。她步履蹒跚走到池塘边，冰凉的湖水渐渐漫过脚腕，膝盖，总至意识消亡。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

---

作者有话要说：　　ps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情我便休。出自张若虚的诗句。
原本按照正常来说，这本是要在24号，就是我阳历生日那天完结的，但那两天我脑子糊涂，忘了把存稿放上来，等我想起来，电脑坏了，本来以为昨天能修好，圣诞节大结局也不错啊，但是老板过圣诞去了，所以我电脑没修好。
总之，圣诞过后完结也不错。这两个人的后续，就要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新文里面再写了。
还有，请大家支持我的新文《心间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