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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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南北皆有世家豪族，北方多为鲜卑氏，南方为汉氏，而河西敦煌一带则隐隐以于姓为首。
于氏的家学渊源可以追朔至北周太师于谨，而于谨的亲子于义曾经出任河西数州刺史，有一门三柱国的美谈，即便王朝更迭，地方香火到了魏朝仍旧长盛不衰。
其中一座位于常乐郡的于府此刻却乱作一团，年少的年长的都聚在一起，连族中德高望重的老翁也被人请出来，五六个小厮捧着东西匆匆从门廊前走过，其中年纪较小的那个侧头往内室打量了一眼，平日在郡县内颇有威望的于大人紧皱着眉毛，险些拽断自己的美髥。
走到里院，那名小厮悄无声息地和其余几人分别，把书房案桌上放置的一个蓝田玉摆件揣进衣兜。
此行简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于府阖府上下都在忙着恭迎贵客，没人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这里，司空摘星带上房门，对那位能让一方豪族大失分寸的贵客难免感到有些好奇。
短暂思索了一会儿，较之守成还是好奇难耐的心理占了上风，他索性决议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迎客，也算额外长长见识。
于府开了中门，早早命人候在中门两侧，府内的家眷在等候的时间里逐渐冷静下来，小半刻钟之后才终于有人神色张皇地回禀贵客到。
常乐郡地处边塞，连通西域，内有敦煌外有玉门，宗族的宅邸也难免多出了些许关外的粗犷，滚滚风沙侵染着黄砖灰瓦，远远看去鳞次栉比、千檐百宇，真有些气象万千的豪广。
一列带刀的士卒裹挟着滚滚烟尘踏路而来，银鞍铁甲，来势汹汹，居于首位的华服男人斥令他们避让开道路，用珠玉绫罗装饰的香车这才从兵卒后显露出来，拉车的俨然也是两匹价值千金的好马。
豪奢的车队轰然碾过中门，他在门边勒马，命一个抱着匣子的士卒跟上前去。
有美髥的于中霖于大人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他身旁另一位握着手杖的老翁看不出喜怒，只微微皱起眉毛命那些仆从关门，免得让郡县的邻里看了笑话。
“于氏虽然不算大家，但到底也是一方世族！”有小辈红着脸愤愤然道，“殿下此行……殿下此行未免跋扈！哪怕在大兴也有说头的！”
车厢内传出女子淡然的声音，“敢问诸公，跋扈何解？”
他磨磨蹭蹭地呐呐了小半天也未见有人替他出头，只得硬着头皮往后说，“车马过中门是其一！带刀访宾客是其二！不可谓不跋扈耶！”
香车内的声音霎时凌冽起来，“那江湖草莽仗着粗鄙武艺在天子脚下信口称王又算什么？本宫此行不为访客，而为问罪！如何当得起河西于氏的跋扈之名！”
图穷匕见之际，老翁徒然一惊，堂下的族人齐齐跪倒一片，一面惊惧不已，一面却也有神思敏捷之辈神情悲戚地为宗族申冤，顿时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常乐郡的于氏只是这个氏族一处稍大的分支，其中涉及最大的官职也不过郡守，这位贵客如果真有意把罪名扣在他们头上，他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何况草莽称王确有其事，玉门关的确有个欢喜王。
此人潜伏於玉门关外楼兰古城遗址多年，不但行踪飘忽，善恶不定，身怀各门派武功之精华，每一出手，俱是不同门派的招式，曾有人亲眼见他使出武当派，少林派，峨嵋派，崆峒派，昆仑派五大门派之不传秘学，而那些招式连五大门派之掌门人都未学过，举止之豪阔奢侈，也是天下无双，每一出行，随从常在百人之上，一日所费，便是万两白银，他本在边疆招集恶徒以为党羽，而今势力已渐渐扩张，渐渐侵至中原一带，竟似有独霸天下之势*。
这等狂徒单是苟全于世便无异于对朝野的挑衅，前月天子忽然任命长昭长公主料理此事，那时河西于氏就已经意识到不妙。只是欢喜王现今已然势大不好处理，他们在边塞一带自恃天高皇帝远安逸已久，难免存了侥幸心理。想着长公主一介妇孺未必有什么手段，何况世族同气连枝，想来贵人也会给几分薄面，再者天子命这位女儿身的胞妹彻查此事，未必没有粉饰太平以安天下心的意思。
哪知长公主行事如此雷厉风行，显然不准备给于氏留甚余地，无论是准备治他们治下不严还是知情不报都足够颠覆这个旁宗支脉的分量。
“殿下明鉴！您只要下令清查便知此事当真与我族无关！”
“殿下！古楼兰也并非常乐治下！”
“殿下！我于氏几代忠良！岂会因一介白身草莽自误！”
“殿下！”
“殿下……”
车外一阵嘈杂，倒教车内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于中霖出声喝止他们说冤才隐隐从棱窗边传来一声刺耳的轻嗤。
他躬身神色镇定地向那架香车行礼。
“殿下意欲究竟为何，还请明示。”
随后是一阵钝刀割肉般意味深长的缄默，直到背后冷汗涟涟他才又听到那位贵客的声音。
“如今木已成舟，本宫懒再多作计较分辨究竟是哪方县丞养虎为患，但这头猛虎终究因于氏轻慢而起，而今本宫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要么处理掉那个所谓的楼兰欢喜王，要么，全族发落高句丽服役。”
“可那欢喜王乃是武林好手……”离车架较近的小辈下意识喃喃道。
她只是笑，“世人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本宫不过一介妇孺，幸而生在帝王家，却也有一怒杀宗族的胆气，焉知这河西岂止你于氏一族，那欢喜王即便是仙神又如何，世上只有一夫敌百的勇士，却没有敢为天下敌的莽夫，千人杀不了他便筹万人，万人杀不了他便筹集百万，我要这大魏上下再没有此等轻狂贼子的容身之所！”
那铿锵有力的杀字让于中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身旁的老翁这才开口，“公主既有此言，河西上下自然悉听尊便。”
“善。”
“但以杀止恶未免下策，这等先例一开，陛下恐怕尽失民心，再没有江湖人肯为魏朝效力，还望殿下知晓厉害。”
“这天下岂是江湖人的天下？”她反问。
“是也，非也。”于公坦然应答。
“一帮闲散白身，上不能报效朝廷，下不能为民耕作，要来何用。”香车里的贵人道，“你们囿于道义不敢开先例，但本宫这个女儿身却无所谓后世骂名，须知民有民的规矩，官有官的规矩，天家有天家的规矩，江湖人也应有江湖人的规矩，他们不懂规矩那便教他们规矩，天子本应教化万民，哪怕荆轲也是燕臣，遑论这些所谓的江湖人。”
“公主高义。”
“告诉他们，任何人想藉此杀我，我都等他来杀！”她寒声唤那个华服男人的名字，“宇文成都！”
他命士卒打开一方木匣子，挥手把匣子猛地摔在地上，声如震雷，一颗青白的人头从匣子里滚出来，乱发仓促遮盖了面貌，“此獠见公主家室不凡，遂在官道伏击，现已被我大魏将士伏诛！再有违逆者！当如此状！”
哪怕司空摘星再见多识广也没忍住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这位张扬跋扈的长公主显然没有要说笑的意思，她竟真有胆气与天下江湖人为敌，于氏此刻也不得不收起私心筹谋如何捉拿贼子。
婢女终于搀着长昭长公主走出车架——
这位贵女自出生起就有皇后惊梦“雌豹入腹”的异象，东都人唤她洛阳，长兴宫里的亲眷唤她胭脂豹，父兄唤宝珠，师长又唤阿英。
她的长兄是天子，亲母是帝后，先帝溺爱过甚，以致她的蒙学恩师是修撰道家经传的黄裳太傅，经世之师又成了侍郎裴矩，她一出生就拥有旁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哪怕遗憾生就女儿身也没有多出什么阻碍。
这样的女子生来便与非凡相伴，眉宇间蓄积着王朝的煌煌威仪，叫人不敢逼视，但她无疑是个仪容非常的美人。
鬓发如云，眉如青黛，那双异于常人的碧眼仿佛翡翠碧玉，华美而昂贵，那天生的美貌、睥睨的高傲一时将众人摄住了，乃至她先前的狂言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
只有这样的美人，唯有这样与国同宗的美人，才能与这以兵燹教化万民的煞气相称。
她的目光扫过于府在列的子弟，带着逼人的寒意：“皇兄读杂家，本宫修法家,须知存亡在虚实，不在众寡！此后凡有违逆者，誓杀！”
骑马的士卒震声应和——
“誓杀！”
“誓杀！！”
“誓杀！！！”
于中霖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耳边仿佛听到了奔雷轰鸣彻响。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