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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透透的警告并没有实践。五月在一片潜伏的安逸中淡淡滑过。当六月的夏天带着汗水的焦躁一点点向我们袭来的时候,可央找到了我。

      她瘦了一大圈,脸上有太多黯淡的疲倦。我拉她坐在学校的天井前,国旗台下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走过,看着我们,怔怔地又匆匆离开。

      “你好吗?”我问她,尽管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轻然,我想见缤…”她哭了,委屈地抱住我。我感觉到她的颤抖,冰凉的手臂和发烫的额头。

      “可央,你在发烧。”

      她擦了把眼泪,可怜的笑了。“他们不让我见缤,我就和他们闹,不吃东西不喝水。轻然,我好想他。”

      “其实那天我跑出去就后悔了。但我还是任性地以为缤会追我。我在姐姐的工作室等到四点,他没来,父亲却派人将我关了起来。”

      “我听缤说,你父亲将你从他的学校转离改为请大学教授专门辅导你。”

      “他们根本不赞成我回国,如果不是姐姐,我现在还在巴黎艺术学院进深舞台设计。”

      “原来这四年你一直在国外?”怪不得缤找不到她。

      “轻然…其实我明白这些日子来,不只我不快乐,缤也是。你比我更清楚他并不适合被人限制,成为时装玩偶。他是生动的,在球场上射篮奔跑的时候,他笑的时候,左眉挑起,还有他赖皮的时候,像孩子一样撒娇…这才是他。”

      “可我真的很害怕。毕竟缤不可能回到篮球场上。即使他回去了又能怎样呢?一场球赛,他能赢多少钱,不够的永远不够达到我爸爸的要求。所以我才逼他,也逼自己忽视他的沉默。”

      “轻然,你知道吗?有时候当缤一个人静静坐在我身边,我猜不到他的思想,捕捉不到他眼神里的爱,我就觉得我们完了…可我不能失去他,他是我的生命,我只要他。”说到这,可央虚弱地对我笑了一下。

      今天她穿着雪白的裙子直发泻下,轻盈地快要融化。我看着她的笑容,心不觉抽紧。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吗?”握她的手我希望给她多点勇气。

      “替我约缤好吗?我的手机被停了。父亲每天安排保姆守着我,我知道缤来找过我,也知道父亲一定对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好怕他会不要我,为了各种原因,也为了我的自私…我怕我的父亲,他那么高高在上,不容质疑。”

      “所以,现在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帮我。轻然,求求你,带缤来见我。今晚十点,你带他进来。求你了——”

      我没想到可央居然真的跪了下来。这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女子竟然为爱憔悴到这般地步。其实就算她不说,缤最近的闷闷不乐和被拒门外,也早让我心疼。我只是一直在等他允许,允许我帮他,以不伤害他自尊的方式。

      给缤发了条短信,他一听说可央要见他,立刻搭车赶来。见到我一个人就急忙问:“可央呢?她在哪?”

      “她在家,我现在带你过去。”

      “她父母肯让我见她了?”

      “不知道,但既然她让我约你,她就有办法让你进去。”

      “她好吗?”瞬缤看着我很快不再说话。我知道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可央的处境,因为这场为爱而作的反抗里,痛苦的并不只有可央一个。

      我问缤:“如果你现在喊停,可央也许会支持不下去。”

      他笑着无比惨淡。他说,“如果我能喊停,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轻然,我不会丢下她,无论她的父母是何方神圣,我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幸福。更不会放弃可央。”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遇上一个真正爱自己,又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太难。而我不想遗憾。”

      这是瞬缤第二次对我说同样的话。初三那年校园里刮起一阵网络风。痞子蔡和轻舞飞扬的故事几乎感动了所有的人。瞬缤喜欢蔡智恒也借过他全部的作品。有一次,我在图书馆撞到他,便突发其想问了句:“缤,如果让你选,爱情,自由,事业,信念,和梦想里,你要什么?”

      他皱皱眉头想了一会,最后说:“爱情吧,因为太难找到。”

      我替瞬缤选了套薄型西装,他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精品店的老板一震,都说太帅了。瞬缤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丫头,真的好吗?好怪。”

      我说:“你就当你走秀时穿的。可央今天特别来学校约你一定顶住许多压力。所以你要表现好点,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穿着T恤短裤就跑去了。要是我也不把女儿嫁给你了。”

      他笑笑,忽然特真诚地问:“轻然,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谢谢?”

      我一愣。他俯下身和我平视,一字一句的说道:“谢——谢——你——陶——轻——然。”

      那一瞬间我在瞬缤的眼里看到了种温暖,暖得快要把我化开。

      他看着我,忽然皮皮地一笑,换了个表情:“诶~开玩笑的,不用太感动吧。”

      “我哪有。”

      “那你眼睛红什么。”

      “安啦,还不快走!迟到了看你怎么死。”

      “幸福死咯,反正还有你陪我。”

      瞬缤牵起我的手,我感觉到他有点紧张,当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最爱的可央。

      可央的家坐落在繁景花园,宁波富人聚集的楼皮。瞬缤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洋白的仿欧建筑,玫瑰色的隔离花园,门前有个十米多宽的小型游泳池,大厅卧着条富贵犬,典型的上流家庭。

      这样的豪宅加上气质高贵的父母想要不给人造成压迫也难。

      学姐等在三楼转角的雪花楼梯旁,看着我和瞬缤上去,担忧的脸色终于露出半点笑容。

      “你们可来了。”她拉着我的手。瞬缤问她可央呢。

      “她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早上几乎是抓着水果刀逼爸妈放她出去的。回来后她洗了个澡说要等你们,晚饭到现在依然没动。我担心她身体吃不住。”

      “可央,瞬缤和轻然来了。”

      “你骗我!出去,他们说好十点才来的。”

      我看了下楼下的钟果然提早了半个小时。学姐尴尬地叹道:“自从爸爸把她软禁起来后,她一直不肯吃东西。好几次我没有办法只好骗她说是缤来了。所以现在她连我都不信。”

      我看着缤他的眼神寂静到看不透表情。他上前敲了三下门。里面有东西倒地的声响。最后,我听到可央软软地试探道:“是缤吗?”

      缤又敲了三下。门开了,可央几乎是跳进缤的怀里。

      “谢谢你谢谢你,轻然。你把缤送来了,谢谢你!“她泣不成声。

      瞬缤将她抱到床上。闷热的夜,她关闭了所有的窗,拉上帘子,开着冷气。可央缩进缤的怀里似乎还觉得不够真实,又紧紧地紧紧地拽着滑到脚边的毯子。

      我和学姐走到楼下替他们拉上门。

      可央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手上各端了杯清茶。见我下来,以眼神唤我坐下。

      “你就是央央说的陶轻然?”她的母亲问道。

      我点头。“阿姨好,叔叔好。”

      她浅笑递来一枚桃子。“听说央央和你极要好。”

      “她是个很难让人拒绝的女子。”我坦白道。可央的母亲又笑了。

      “所以你答应她的请求把那个男孩带到这里。”

      “阿姨…”

      “轻然,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她笑道:“听说你搬离了家一个人住在外面?”

      “哦,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央央常常羡慕你能够独立。”

      “你父母呢?可有再和他们联系?”

      我摇头,果然她紧接着问道:

      “为什么呢?”

      我望着她想象着瞬缤这半个月来一次次登门一次次被这样的笑容拒绝。

      她不欢迎我,但修养却将一切粉饰的亲切太平。也难怪缤会如此厌倦。

      “阿姨,我想可央需要自己的空间。所以请您…”

      “是请你也站在我和你叔叔的角度替可央想想。我可以理解你的父母为何如此激烈反对你收养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甚至在你搬离家后不闻不问终止了你所有的零用。他们不是想要逼你走上绝路而是希望你快些清醒,回到他们的身边。”

      “轻然,我和你叔叔也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曾经有过的浪漫激情在我们那个岁月里也以更为平和的方式陪着我们走过。所以我们吃过的苦为爱执著所付出的代价远比你们料想的多。如果你以为我们不通情理,不懂爱情,那怕是大错特错。”

      “阿姨,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点头。

      “我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被我和她爸管死了,所以当那个男孩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会疯狂地爱他 ,迷恋他身上的活力,自由,热情,真诚。”

      “可一旦有一天当她发现这些爱必须建筑在牺牲现有生活的安逸浪漫时,她必定会绝望。”

      “可央不会…”

      “她会,只是时间的长短。”

      “我和她父亲的再三阻拦,事实上除了不想叫她后悔,也不想毁了一个年轻人。其实以我们多年的专业阅历,那个男孩身上的确拥有许多职业模特没有的特质,比如自我。”

      “但自我这种东西,对一个顶级的模特来说并不代表全部,他们更需要服从。”

      “所以您的意思是?”

      “太年轻。如果瞬缤可以磨掉身上的棱角我们就不反对他们交往。”

      “这不可能!”也太残忍…如果爱就意味着放弃自我,那么可央所爱的瞬缤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完整的他呢?

      可央的父亲听我激动地喊出来,终于抬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啜了口茶说:“那就要看他有多爱可央了。”

      “如果他够爱她,为了可央的幸福就必须学会妥协。”他平静道,同样细长的眼睛里有种坚决。

      “可为什么您不能让缤选择他自己的方式去爱可央。我了解他,阿姨叔叔,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男孩,甚至很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认真。”

      “所以即使不当模特,他也会全心全意照顾可央。”

      可央的父亲笑道:“照顾?责任?小姑娘,你太天真。”

      “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好朋友,他所谓的方式是指什么?他学的是模特专业却不愿被它束缚。难道他想一边打打篮球一边做兼职散工去承诺他们的爱情?”

      “时间久了,可央必然会害怕。”

      “她离不开我和她母亲,因为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央的父亲笑了。我突然觉得这一切早在他的安排之中,他看透了一切穿越时间。那么今天他同意让可央见瞬缤又是何目?他是希望借这个晚上彻底叫可央失望?

      这太可怕…

      心下一冷,我努力遏止自己继续深想。手上的茶凉了,学姐同样焦急地看向楼上。

      半小时后瞬缤终于牵着可央的手缓缓而下。可央换了套裙装,亮黄的蝴蝶结子和她脸上甜蜜的笑容一起飘进空气里。我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缤。他并不快乐,但他的眼里写满温柔。

      可央走到我们面前开心地缩到母亲的怀抱里,“妈妈,爸爸。缤答应了,他答应以后会按照姐姐训练的步骤,成为专业的模特。”

      我盯着缤只怕眼睛一转就会掉下泪了。他坚定地没有放开可央的手。

      我听到他低着头说,“伯父伯母,如果你们只有这样才肯信任我可以给可央带来幸福,那么我愿意。请您答应我和可央的交往。”

      “你真的想好了?”可央的父亲抬起头与瞬缤对视。

      “那好两个月后我和你伯母会安排你和可央的订婚仪式,我希望在那天你可以亲自签署成为LG模特公司名下的职业模特。而我也将以未来岳父的身份郑重把可央的手交给你。”

      “爸爸,您答应!”

      “缤,你听见了吗,爸爸答应了!还有订婚仪式,我简直不敢相信。”可央感动地快要哭出来,瞬缤抚着她的笑容。那一刻我看见他的翅膀碎了,一片一片溅落空中。

      “可央。”她的母亲唤她坐在身边,神情没有过多喜悦。她对可央说,“你先去睡觉,都几点了。”

      “不嘛,我这半个月都没见到缤我好想他。一步也不想和他分开。”

      “这是什么话。以后的两个月里你和他还是要分开的,早一秒晚一秒有何区别。”

      可央迷惑地看着她母亲,显然没有听明白方才她父亲的话。天真的问,“你们不是答应我们交往了吗?”

      “那也是在你们订婚以后。”她的母亲摆开她颈前的碎发,拨到脑后。

      “为什么?为什么呢?”可央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缤拉起她温柔地问:“你忘记刚才在楼上你答应过我什么?”

      她笑了同样柔柔地。“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做伤害自己的事,一切听爸妈的。可是缤我一点都不想和你分开,我等怕了…你求求爸妈好吗?”

      “相信我。我想我和伯父都需要时间见证彼此的诚意。”瞬缤的眼睛再次和可央的父亲交汇,一个写着嘲讽另一个则透出欣赏。

      学姐将以后两个月的培训时间表交给瞬缤,打开DVD让我观看缤前几天接拍广告的最后VIDEO。

      画面里灯光闪烁,缤穿着暗蓝削肩T恤,赤色装饰皮带,黑色休闲长裤,白底球鞋,腰间系着花色衬衣,彩缎的上衣夸张地印着“DON’T CRY”和一把雪白断弦GUITAR。由于彩光和化妆,他的皮肤被突出古铜色泽,眼线描黑,头发炫染成金属的黄色,带着厚重的现代感刻意翘起。

      镜头里的他微笑着腼腆一如孩子。摄影师巧妙地捕捉了设计的自我和他笑容里散发的纯真。让整套广告看起来摄人心魂。完全吻合了代言品牌的个性,也印衬了缤那张纯粹精致的脸。

      可央紧张地拽着我的手问:“轻然,你觉得怎样?”

      “大家会喜欢吗?”

      她的眼睛里写满期待。瞬缤看着我自嘲地问我:“挺帅的,不是吗?”我点头,他靠在沙发上,可央笑了缤也笑了。

      天越闷,我拖着瞬缤走得越快。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可央说对不起,也不记得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她父母和姐姐错愕的表情里带走了缤。

      路上我不敢和缤说话,只怕一出口就后悔。好在他也出其安静,任由我拽着他的胳膊毫无反抗。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跑在街上,一前一后不知时间不知疲倦。直到看见后海塘的场灯,我才感到手上一空,浑身全没气力。

      瞬缤看着我,突然笑道:“你知道你这样把别人的男朋友拐跑了很没道义。”

      我抬头望他,灯光下他的影子长长的,眼睛里都是自嘲的玩笑。我把他推到球场正中,抓起散在地上的篮球一个接一个砸他。第一次愤怒到不可遏止。

      我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只是想借着篮球打掉他脸上伪装的笑容。这样的缤好陌生。我一点一点也不喜欢。

      我想把他找回来。他站在那怔怔地看着球筐,背影对着我没有任何反击。最后我累了蹲在地上。他抓起一个球走到我面前,踢踢我的鞋尖。

      下一秒转过身噗地一个跳跃,球从他手上飞出,稳稳掉进篮筐。

      我听到篮球落地清脆的响声。他没有回头,走过去捡起脚边的球,一个一个认真地投着。这个晚上,我看到了瞬缤所有的动作,运球,上篮,扣板,跳跃,转身,射篮,三分…比半年前任何一次都多。他的汗溅湿头发,贴住眼睛。

      下来的时候,夜吹起一阵凉风。瞬缤大字瘫在地上。他说:“脚好痛…”

      他将手上的篮球举高在头顶最后抱到嘴前重重亲了一口,递给我。我照着他的样子在他的唇印上亲了一口。轻轻的用最认真的方式。

      瞬缤笑了,他问:“第一次吧?”

      我问他什么。他指指嘴巴,笑得更张扬。最后他说:“我好象喜欢一样东西都不能长久。”

      “轻然,我想通了。这半个月里可央为我受的苦。也许我就和他父亲说的一样,是个需要被人逼迫的人。否则永远闲着混着找不到方向…篮球是这样,模特也是这样...”

      “所以你打算和篮球告别。”我看他,他向我一撅嘴,说:“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每次被你看穿,我的自尊很受伤诶~”

      “轻然…”

      “恩?”

      “如果有一天我累了,带我私奔吧!”他笑着,眼睛空空的。

      我问他会有那一天吗?

      他嘿嘿地又笑了,不再说话。

      当我和瞬缤一起看着黎明的晨曦从球场的东边一点点把彼此的脸镀得闪亮。忽然有种预感,缤会离开很久很久...

      我说:“缤,让我看着你的背影走好吗?不要回头,我们打勾。”

      他淡笑。

      那一天我看着瞬缤从自己的视线消失,回转身的时候,很高兴球场上的孤单只留给自己。

      以后的每天我常常带亮亮来去那里,擦每一颗篮球。亮亮问:“姐姐,坏家伙不再回来了吗?”

      我笑笑将亮亮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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