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倾乱世醉红尘》凉*

31、番外之璎珞（五）

　　当我拿着木偶出现在师母所住的茅草屋前时，眼前的情景让我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残破不堪的土坯房子，屋顶用几张破旧的草席掩盖着破处，稀稀拉拉的几根木头简单的围了一圈的栅栏，我跃下马，将手搭在栅栏上，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心疼，这便是我翰轩国救国功臣的家眷的下场吗？

　　“你是谁？”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回头看去，迎面走来的男子有着一双与师父相似的深眸，身上的粗布衣服虽缝缝补补很是破旧，却是十分的干净整齐。

　　“你是谁？”看我上下打量着他并不开口，他似乎有些不悦，加重了口气复又问了一声。

　　“峻峥？”我抬眼淡淡一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狐疑的开了口，“你认识我？”

　　我但笑不语，转头望着破旧的房子，道，“你母亲呢？”

　　“我娘去集市了，一会儿才能回来，你有什么事儿？”他微微有些不耐的看着我，再次上下的打量着我。

　　娘？峻峥，你怎么能称呼她为娘？你忘了，你是贵族之子啊！你是该尊敬的称呼她一声母亲的啊！

　　我皱眉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有着与师父一样深邃不见底的双眸，有着与师父一样黝黑健康的肤色，甚至有着与师父一样高大魁梧的身形，然而，他的身上，却找不出一点贵族该有的光芒。

　　翰轩国灭亡的那一年，峻峥不过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来不及见父亲的最后一眼，我便自此夺走了他的父亲，让他记事开始便渐渐淡忘自己的父亲的，从一个本该养尊处优的氏族子弟沦落为如今这般模样的市井贫民，他的身上，找不到一点骄傲，有的只是说不尽的，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的沧桑，我禁不住扪心自问，倘若没有我，师父会在他身边看着他长大，那么，他也一定会比现在优秀很多的吧？

　　“峻峥，怎么不进屋去？”远远的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我回头顺着峻峥转身的方向看去，不禁身子猛烈的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那是师母吗？

　　那是曾经翰轩国家喻户晓的香草美人，将军夫人吗？

　　岁月的蹉跎让她的身形愈发的臃肿，生活的磨砺幻化成一根根刺眼的银白夹杂在她高绾的黑发中，曾经如沧海明珠般明亮的双眸如今布满了沧海桑田的纹路。着一身灰色的粗布大褂，全身上下毫无任何修饰，双手被寒冷的天气冻的通红，隐约可见新起的和未退的冻疮。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我眯了眯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竹篮中竟装的是别人不要了的烂菜叶子！

　　“这位公子是……”她笑盈盈的走近，在峻峥身边站住，然后满面慈爱的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咽了口气，从袖中拿出师父曾经随身携带的小木偶，高举在头上跪倒在师母脚下，“洛轩不孝，现如今才来见师母，让师母受苦了！”

　　我低着头，长久的沉默后，才感觉师母双手颤抖的接过了我手中的小木偶，然后又躬身扶了我起身，满脸泪痕的看着我，老半天才回过神，破涕为笑，“快进屋说话。”

　　我随着师母走进了那个破旧的茅草屋，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两把椅子，一个桌子，外厅内再无任何多余的东西。

　　师母让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后拉着峻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哽咽道，“臣妾叩见小王子殿下！”

　　我慌忙起身搀扶，师母却执意推开我，坚定道，“小王子殿下请受臣妾与峻峥一拜！”

　　“师母……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洛轩受之不起啊！”我不容分说的拉起师母，师母争不过我，便转头对她身后的峻峥道，“峻峥，你快快拜见小王子殿下！”

　　“峻峥参见小王子殿下。”峻峥闻言，慌忙顺从的跪下向我行礼，我无奈点头，伸手示意他起身，师母这才复又满意的笑了出来。

　　师母坐在椅子上，听我讲起亡国之后与师父的生活，始终沉默着，直到听闻师父死前仍死死的抱着她手中的那个小木偶，才突然嚎啕一声大哭了起来。

　　我坐在一旁，看着痛哭的师母和峻峥，抿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王子如今过的如何？”午后，师母煮好饭，拉了我同他们一起用午膳。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师母煮的青菜粥，淡淡的味道，比起宫中的山珍海味，却是格外的清香。

　　“师母可愿随我一起去千兆国？”我放下碗筷，淡笑的看着师母。

　　“小王子如今在千兆国？真是老天有眼啊，这几年，千兆国日益昌盛，灭掉了雪国，云国还有风国，将那几个老魔头都治死了！真是泄了我翰轩国子民的心头一大恨啊！”师母亦是放下碗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师母，”我抿了抿嘴唇，看着师母笑盈盈的双眸想了想，终是开了口，“洛轩便是那千兆国的国王——璎珞。”

　　“啪”的一声，峻峥掉了手中的筷子，张着嘴巴满脸质疑的看着我，我看了看师母，继续说道，“这也是师父一直不让我来找您的原因，在我尚未完成统一之前，师父害怕暴露身份会破坏了计划，现如今，那三个人都已经死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师母，和洛轩一起回千兆国吧？那会是第二个翰轩国呐！”

　　师母扭过头，静静的望着我，良久才开口问道，“你选了雪仲天的女儿为后，也是计划吗？”

　　我抬眼抿了抿嘴，轻呼一口气，淡淡道，“不是，我爱她。”

　　师母眯着眼睛，紧紧的攥住了双手，复又问道，“你杀了她的父王，又将她留在身边，不怕有什么后顾之忧吗？”

　　后顾之忧？我淡淡一笑，轻呼了一口气对师母说，“她不会杀我的，就如同我不会杀她一样。”

　　“唉……”师母扭过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王子，你要明白，你不会杀她是因为你记得所有的事情，而她，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凝雪了。”

　　“那师母呢？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有关于翰轩国的事情，偏偏师母却都记得？”我抬眼看师母，看她不解的望着我，微微一笑，“是因为师父对您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任何巫术都驱赶不了他在您心中的记忆。所以我相信，总有一天，凝雪她会记起所有的事情的，只要有人在适当的时候点拨她心中那根沉睡的弦，她总会记起的。”

　　我微微笑着对上师母若有所思的双瞳，却只见她摇了摇头，不发言语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师母短暂的相聚后，我回宫立即下了册封师母的旨意，面对千兆王族拐弯抹角的质问，我同样拐弯抹角的回答，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是时候端掉千兆王族了，否则，一旦天下一统，便也是我万劫不复的日子。

　　初次接见师母，气氛便是不寻常的诡异。

　　师母明目张胆的与凝雪作对，所有人尴尬的沉默着，我无奈的在心中长吁一口气，只得打着哈哈拉了师母离开。

　　“师母，请您不要这样。”走在去往南宫的路上，我三思而后，终于说出了口。

　　“您是我敬重的人，师父又对我恩重如山，而凝雪，她是我此生至爱的人，若是您总这样与她针锋相对，夹在中间最为难的人，是朕啊！”

　　师母听后停了脚步，微微冲我一个福身，然后冷冷的说道，“臣妾一介女流，实在没有陛下的心胸，王后的家族与我夫君之死逃脱不了关系，臣妾实在无法笑对王后，既然陛下心疼王后，臣妾恳请陛下降罪。”

　　我负着手，看着眼前恭敬的师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起从前的师母，笑容可掬，贻笑大方。而如今的师母，亦是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却隐隐的夹杂了太多太多我看不透的东西。

　　时过境迁，一切都早已悄悄地起了变化，更何况是最善变的人？

　　“师母言重了，快起来吧。”

　　我扭过头面无表情的拉她起身，一路往南宫走去，再无言。

　　饭桌上，师母的笑颜，凝雪的怄气，峻峥的嘲讽，静妃的好奇，柳妃的得意，窦妃的尴尬，甚至是凝雪身旁的小丫头满脸的怨气，我都看在了眼底，然而，我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在尴尬的时候岔开话题，不至于让所有人首次见面便不欢而散。

　　“静妃啊，你这双眼睛长得可真是好看啊！”师母笑盈盈的夸赞着一个人默默出神的静妃，我抬眼看见凝雪低着头静静的扒着碗里的米饭，心中顿时怅然，我执意将师母接进宫中，刻意忽视掉她与凝雪之间的矛盾，到底是对还是错？

　　师父，如今的师母，您还认识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仇恨，残害了我的梦想，又同时剥夺了多少人的快乐呢？什么时候，这样的仇恨，才能有个尽头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发新的系列——覆水难收。
儿女情长在新的系列里不再是主线，宫里宫外都出现了危机，亲们敬请期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