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君来》员外

37、第 37 章

　　自从有了名字，玉临灵便觉得踏实很多，而且，玉府的人对她也很好，一切吃穿用度从不短缺，甚至在玉老爷宣布她很快就要和大公子成亲之后，府中人对她的称呼也变成了少夫人。
　　不过，虽然看起来玉老爷应该没有骗她，但玉临灵还是对少夫人这个称呼带着一些恐惧。幸好，玉老爷安排给她的侍女都是活泼好说的，慢慢的，不仅她的焦虑被缓解了，甚至还见到了大公子。
　　玉临灵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大公子玉青庭正倚在床头看向窗外。因为出生便带有绝症，所以他虽然面容端正，但因为长期服药的关系，脸上惨白的颜色让他整个人都如同冬季寒风中的枯叶，似乎动静大一点，就消散了。
　　玉临灵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直到玉青庭转过脸，温和的笑了笑，
　　“怎么还站在那里，快进来坐。”
　　虽然看起来是一副活不长的样子，但他笑起来还是很和善，玉临灵听侍女们说过，很多人生病久了，脾气会变得很糟糕，但大公子却一直很和善。
　　“给玉小姐看茶。”
　　这一面打消了玉临灵所有的顾虑。不仅是因为玉青庭亲自和她说自己活不了多久，死之前会送她走，而是因为这些话让她觉得玉青庭是一个很善良人。所以玉临灵想，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实在不应该凄惨的死去，如果冲喜真的可以救活他，那她很开心。
　　心安定下来后，玉临灵经常会去看望他，而或许是因为她的探望，玉青庭的精神也逐渐好了很多，甚至天气好的时候，还会穿戴整齐在院子里和她聊天。渐渐地，玉临灵对玉府不再陌生，不再拘谨，而玉青庭看着她言谈举止逐渐开朗，也欣慰很多，而为了让她对玉家更了解，玉青庭常常会主动和她聊起关于玉家，关于青石镇的事情。在这之中，玉青庭很快发现她对玉石非常感兴趣，心中欣慰之余，便说的更加细致。
　　“传说中，青石镇是青明上神杀了妖魔后，给仅存的凡人留下的最后一片净土。一开始，人们还只能靠神仙来维持生计，后来逐渐掌握了种田饲养的本事，便能自给自足了。不过，这里的人是不能，也不敢出去的。直到很多年后，忽然来了一个外地人，他发现镇子的周围都是稀世罕见的玉石原料，便打通了这里的玉石生意，而后，近千年的时光过去，青石镇不仅发展成了以玉石生意闻名的，一个繁华的大镇子，甚至还成为了给朝廷提供玉石的皇商。这其中，负责上供的就是我们玉家，也就是青石镇最大的玉石铺子砡琼楼。据说，我们家的砡琼楼本是为了纪念青明上神专门建立的祠堂，所以历代掌门人都非常敬畏青明上神，每一次创造出来的玉石精品都是对上神的敬意。”
　　“你总说玉石，可是玉就是玉，为什么还要加石头，石头也很珍贵吗？”
　　因为玉临灵今日是吃过了晚饭才来看望他的，所以此刻夕阳的余晖落在院子里的池水，又折射在一身落日黄的衣衫上，显得玉青庭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温暖了很多。
　　“对，石头也很珍贵，玉石之所以连在一起，是因为玉石包含了钻石，彩色宝石，珊瑚，珠类等很多种类。”
　　“那我们脚下踩的石头也能戴在身上？”
　　看着玉临灵低头看向池水边寻找着什么，玉青庭不禁低头笑起来，连头上的红玉发冠都在颤抖，但很快他就抬起头，摸着腰间的圆形黑色玳瑁镶嵌白色玛瑙玉字的玉佩说道：
　　“当然不是我们脚下的这个了，石头也有稀世罕见的，比如寿山石，绿松石、青金石等，不过一般都是摆件，而羊肝石、虎睛石、京粉翠才是会做成头饰和配饰的。”
　　“原来如此，我以为翡翠和珍珠最值钱了。”
　　“彩色宝石确实很贵重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绿猫眼是最上等的宝玉了。”
　　“就像你手上的这个吗？”
　　玉青庭闻言低头看向了自己手腕上刻了梵文的祖母绿铃音手串，随后抬起头笑了笑，
　　“聪明。”
　　看着玉青庭温和的神情，玉临灵心中更加惋惜，因为她感觉得到，他其实是一个善良风趣且博学多才的健谈风流公子，可现在却因为天生的绝症被永远困在了这个深宅大院里。
　　他应该对外面很向往吧
　　唉
　　每当想到这些，玉临灵的心中便觉得，能和他成为友人真是一件既幸运又可惜的事情。
　　因为很多时候，两个人拥有同样的心境，他们可以是开心的聊天，也可以是安静的坐在一起赏花看天，不过，因为玉青庭的身体状况，玉临灵每次都不能待的太久，一天中的半天，已是极限。
　　可有时，两个人会完全忘记时间，毕竟一个没有记忆，一个久病失去了自由，两个人既是对让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欣慰了。
　　虽然两个人这样的相处，在大多数玉府人眼里是开心的，但也有极少数嫌弃的。
　　一日，她因与玉青庭赏了一个寿山石做的摆件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出了院子后，迎面就碰上了一位姑娘。
　　平时，她是不会遇到别人的，因此玉临灵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愣在原地看着对面的姑娘倩步微移。
　　玉临灵已经和玉青庭学到不少，所以她看着对方一身松绿的修身衣衫，云鬓髻上还带着一整块粉色水晶雕刻的飞蝶和蓝玉步摇，便明白这不是一位普通的侍女，而她窈窕精致的身段，和如花一般娇嫩艳丽的面容，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已经风流极致，尤其是那双打量人的眼睛，慵懒的很。
　　但玉临灵并不认识她，自然也不好开口，幸好身后的侍女及时行礼，
　　“小姐吉祥。”
　　原来是玉家的小姐，玉青露。
　　她记得玉青庭曾和她说起过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只是那时候，她并不感兴趣。
　　“我知道大哥万里挑一，但你也马上要和他成亲了，成亲之后你就可以天天在他的院子里了，何苦现在就急不可耐？你这样天天来缠着他，是不是一点也没想到他的身体？”
　　玉临灵正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玉青露已经皱眉挑剔起来。看着她的样子，玉临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奈，仿佛天生两个人就不对付。不过念在这是玉青庭院子的门口，而且玉家的人大多非常友善的情况下，她今日也不想惹事，
　　“我们喜欢和对方待着。”
　　或许玉青露也对她有这样的感觉，所以直到她和玉青庭成亲前，两个人也就只单独碰见了那么一次。而成亲这天，因为玉青庭的身体越来越弱，所以一切仪式被取消，她被直接送到了玉青庭的院子，不用再和其他人一起去前院招待宾客了。
　　本来，玉青庭的精神在成亲之前还很好，但身体却每况日下，喝的药越来越多，最后，终于达到了卧床不起。但玉临灵不在乎这些，她心中始终坚持认为玉青庭会痊愈，所以她坐在床边等所有人退下后，自己掀了盖头。而闭着双眼的玉青庭感受笑了笑，语气飘忽着道：
　　“谢谢。”
　　玉临灵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心痛，
　　“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玉青庭依旧微笑，
　　“这辈子能在临死之前认识你，就很好了。”
　　两个人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玉青庭才睁开双眼，将一直戴在手上的铃音手串摘下后放在了玉临灵的手上，
　　“这个送给你，就当我们友好的见证。”
　　看着他这样，玉临灵心中逐渐五味杂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勉强笑道：
　　“好。那我回你什么礼好呢？”
　　“一颗朋友的真心就够了。”
　　看着玉青庭闭上眼睛但还在勉强微笑的样子，玉临灵的心好像被一块巨石砸落了深渊，她抬起手，使劲捂住心口黯然伤神了很久才服侍他休息，而她自己直到快天亮才模模糊糊的在他身边睡着了。
　　因为一直惦记着玉青庭的情况，她甚至在梦中都在计划以后如何调养他的身体，可当她被侍女叫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玉青庭早已悄然逝去了。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所有侍女仆从都吓得退出了门外，只有玉临灵依然看着身边的玉青庭。
　　这个她醒来后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而此刻，不管她再怎么伤心，也要先将这个消息告诉玉家的人。可其他人早已经吓的不知所措，所以她只能将被子给玉青庭盖好后，独自一人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走进喜庆还未消散的中堂。
　　看着穿戴一新等着她来敬茶的玉老爷和玉夫人，玉临灵心中不忍，站在原地许久未开口，而玉老爷看到她的样子，忽然心中一凉，下意识的走下来，可当眼神之中注意到外面偷偷啜泣的仆人时，他终于跌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公子，走了。”
　　事已至此，玉临灵深吸了一口气才将事情讲出来，可没想到崩溃的玉夫人差点晕倒在地，幸好有玉青露在旁扶住了，但她却更加满脸鄙夷的看向玉临灵，
　　“大哥虽说一直体弱，但也不至于突然就走了，肯定是你！你明知道大哥什么身体！你……”
　　“没有！你不要胡说！他昨天晚上就……就……今天早上我睁开眼睛，他就——没了。”
　　“昨晚还在，今早就……你还说不是你！就是你害死了大哥！”
　　“你污蔑我！”
　　“什么污蔑！你还敢狡辩！”
　　玉夫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疾步跑到了玉临灵面前开始大声哭喊，
　　“你真是不知好歹！我们玉家收留你，只是让你给青庭冲喜，救命的大事啊，你却如此狠心害死了他！你这个恶毒的人，如果你不愿意怎么不早点说，何苦要用这样的手段！你这个狠毒女人！我杀了你，你给我的青庭偿命！”
　　玉夫人叫喊着忽然就来掐玉临灵的脖子，而玉临灵看到一双手朝自己伸来，突然就抬手一掌将玉夫人挥倒在一边。
　　这一切发生的特别快，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还是玉青露最先反应过来扶起了玉夫人，
　　“你干什么！还想打死我母亲吗？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玉府的？真是良心喂了狗了！父亲，你赶快将她赶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再看见她了！”
　　“不行！我一定要让她给青庭陪葬！让她去死！青庭！我的儿啊！”
　　玉夫人陷入崩溃，可玉老爷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默默的坐在一旁伤心，看起来像是老了很多，而玉夫人越看玉临灵越气愤，起身就去打她。不过这次，玉临灵没有还手，只是一直躲着。可玉夫人因为太过激动，几次都自己摔倒在地。玉青露看到自己母亲这样，便也将气撒在了玉临灵身上，伸手就去拉拽她。
　　玉临灵是看在玉夫人面对自己儿子突然离世的悲伤，所以才一直忍让，可她对玉青露本身就有一种抗拒，因此看着玉青露过来她非但没躲，甚至直接出手打了过去。而一直在哀嚎的玉夫人看到自己女儿一直处于下风，立刻就去帮忙。
　　玉临灵既要躲着玉夫人，还要对抗玉青露，最后终于没抵过母女两个的配合被扑倒在地。
　　本来她对这些已经不在乎了，可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侧过脸，才发现是铃音手串在她们拉踩的过程中掉在了地上，眼看着玉青露就要踩第二脚，玉临灵立刻大喊一声，
　　“你给我躲开！再踩一脚铃音手串试试！”
　　“铃音手串？”
　　玉老爷转头看了被吓的不敢动弹的母女两个一眼后，又看向了拿着铃音手串叹气的玉临灵，
　　“这是青庭做出来的第一件玉石饰品，对他很重要，他一直戴在身边的，如今送给你，那你就留着吧。”
　　玉老爷有力无气的说完话，将自己的夫人和女儿扶起来，
　　“你们两个，不要再闹了。青庭本就……唉……”
　　玉老爷安抚好两个人又看向玉临灵，
　　“你先留下来，等青庭的事情办完……再离开。”
　　“我，不想离开。”
　　听到玉临灵的话，玉青露刚想开口再骂，却被玉老爷拦住了，而后他冲着玉临灵摆了摆手，
　　“再说吧。”
　　看着三个人恢复平静默默的坐下去，玉临灵也不想再打扰被悲伤围绕他们，她一手将铃音手串攥紧，一手将头上的一应珠钗全部拆下放在了桌子上，最后，只剩下一头青丝的她轻轻行了一礼，可刚起身，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极其凌厉的声音，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