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绑定CP（上部）》金曦银尘

33、那时前程似锦

　　江雪停说着，笑盈盈的，让人立刻能感受到他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头。
　　那语气，听来还真有五六分鱼晓吟的味道。

　　谢纵被他一出一进，秒速焕然一新的气息给震慑到了，哪还顾得上吃饭，忙舍弃了外卖，起身抽了两张纸巾抹干净嘴。

　　“你，你这就能学着鱼晓吟的感觉演？”

　　“咳咳，”作风状态都仿佛不一样了的江雪停，点头说，“那，我演了，你看像不像。”

　　第一次去找一个角色的状态，总需要点磨合期。可江雪停却好像根本不需要这个环节。

　　他刚说完那句让谢纵看看他演的像不像，下一句就直奔着鱼晓吟的角色台词。

　　就在这一刹那，江雪停说话的口音、语感习惯突然都变了！

　　袁大编剧操刀总是雄心壮志、傲骨凌云。

　　这个犯罪题材的汇演剧本，短短半小时，却将人物性格呈现得极为复杂。情节不断反转，人物的面目也跟着不断反转。

　　光要吃透这个剧本，谢纵就觉得袁善衣在学校这个温室给他们开修罗难度，杀鸡用牛刀，力气用错了场合。

　　当然，袁善衣不会允许他们敷衍他的剧本就是了。

　　而等江雪停试演了一段之后，谢纵顿时又恍然领悟，看来不是这个剧本难度大，而是他们的档次还配不上袁编剧的本子。

　　“纵哥，你刚刚演的那段，有点急了，感情爆发的时候，可以再慢一点儿。”江雪停仍然在学着鱼晓吟的口吻，鼓励谢纵。

　　谢纵怔怔品位着他脸上戏感逐渐退去的表情，眼神还是明朗热切的。这不是属于江雪停自己的眼神。
　　还有某些习惯动作，甚至呼吸的节奏，都仿得惟妙惟肖。

　　他顿时觉得这人实在有点可怕。

　　只是看了一下午鱼晓吟的视频，就能学得七分入目，宛若孪生兄弟之间的感应？

　　“原来这里要这么处理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为了不再去思考某些恐怖的念头，谢纵把注意力转移到剧本上，再次审读，仿佛打开了新世界。

　　他不禁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我对演员这个身份，真的有充分理解吗？”

　　要知道，此刻的他，可是用二十八岁风霜雨雪之中磨砺过来的经验与心智，发出了这样的困惑。

　　江雪停一言不发地沉淀了一会，似乎这是他每次切换“身份”时的缓冲过程。

　　他的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亮度仿佛都不一样了，恢复了黯淡平和的本色。

　　于是，连语调都回到了有些低冷的状态：“解析角色的情绪，主要是共情。”

　　谢纵见他认真谈论起专业，表现出竖耳倾听：“但是你共情的方法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都是老师教的。”江雪停苦笑，似嘲讽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想了半晌，终于拿出了点国际名校学院派的风范，“找到‘真实感受’，去体验内心真正的激情——我的表演老师是这么教我的。揣摩角色的时候，不断做一些丢开剧本，另行设置的场景练习。要理解的是那种情绪。比如说，如果抓不准罪犯的心理，就假设自己背叛了妻子，在外面偷情……一旦有了真实的情感，恍如刻在心底，大脑对深信不疑的事实，都会驱使肢体表情做出反应，这种反应也会是真实可信的。”

　　“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过，‘每次表演一个角色时，演员都必须生活在这一角色之中。’”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又逐渐泛出一点清清的亮光：“所以，光靠台词逻辑去理解，始终是置身事外，因为还没有把它当做一件事实，大脑就会当做是假情报处理，如此，你始终是在解读这个人物，而非体验他经历的事。”

　　“——你得感知‘他’。”

　　刚开始说时，他还有些收敛，渐渐便侃侃而谈起来，黑亮的眼睛里如烧着一团火：“嗯……就好比，你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某个人的故事，被感动了，因共鸣而产生共情，和你就是那个人，亲身经历过那些事，还是有很大区别。关键在于，把自己放进那个场景中，用自己的感官去体会，而不用借助台词去理解。”

　　他忽然拧了下眉尖，有什么让他很在意似的，接着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很有用的经验，不过我在感受一个角色时，会忘掉所有台词，包括写在剧本中的人物背景。描述他的文字都是苍白的，对我来说，他是真实存在的。”

　　谢纵频频点头，顿觉受益匪浅。

　　江雪停则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在这段合作关系开始之初，谢纵以为自己将会是陪衬、付出、甚至有可能牺牲的那么一个角色，从未想过，他还能在江雪停身上获得什么。

　　而今，江雪停不但帮了他一次又一次，还在演戏上给了他很有价值的参考见解。

　　让他意识到，自己纵使在演艺圈奋斗八年，对演戏其实还有很大打磨的空间。而这是他过去从未深入想过的。

　　江雪停留宿在寝室过夜。

　　灯熄之后，他们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方才钻研戏的那股热潮迅速就散尽了，黑暗中，万籁俱寂，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谢纵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忽然听上铺传来江雪停的寻问：

　　“纵哥，你为什么选择走艺人这条路？你想做大明星吗？”

　　这问题在北电的宿舍里听来，实在是很滑稽。

　　“为什么问我这个？”谢纵睁开眼，莫名道，“还能是为什么？”

　　能考进这里的，无不自认为是天之骄子，上帝赏的饭碗。谁也不想浪费这份天资，自然是想做人中龙凤，扬名天下的。

　　“纵哥你……你似乎还没有觉悟。你这样，会被人欺负的。可按你的个性，即使被欺负了，可能还不长记性，仍然要一头往火坑里跳。”江雪停道。

　　谢纵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本不应该较真地说实话，可在这个安静又微妙的气氛使然下，又懒得动脑子编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他望着黑暗，听到了自己平缓的心跳声，如此静静沉思，竟感到一丝迷惘。

　　“一开始，觉得凭自己的天赋，可以在这行赚大钱吧……不入行，不知道水深，有点天真是不是？”他微带自嘲地说，翻了个身，把头半埋入肘窝里。闭上眼，那嘴角的冷讽暗讥还久久余留着。

　　也许是和厌尘灵一开始相处往来得就有点太顺利，因为综艺的突然爆火，厌尘灵的经纪人一开始并没有立即采取防爆手段，全网放任自流的热议洪流下，他俩的私交也像坐上了火箭。

　　那时，他还以为厌尘灵默认了师徒关系，有心担当师父的职责，要带他这个便宜徒弟平步青云。

　　乐队出道的第一年，一切看起来都是前程似锦。

　　他们忙着写新歌、发专辑、练新舞、筹备演唱会、做客音乐节、到处巡演打响知名度。

　　仿佛转眼之间，破土而出，摇身变成备受瞩目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受到各界老师牛人的青睐。

　　各种合作通告如雨后春笋，应接不暇。
　　两眼一抹黑地往前冲，忙得像停不下来的陀螺。

　　但春风得意。

　　乐队初期发展，最重要的就是能靠上一个大佬金主。

　　而他们很幸运，当初把The New Century推向亚洲男团巅峰的大咖公司盛艺这次也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

　　“十八场！小师父，盛艺刚跟我们说，有意向要跟我们签下十八场舞台演出！”

　　一出盛艺大楼，谢纵直飚手速，激动地给厌尘灵发去捷报。

　　他已经养成习惯了，但凡碰上好事，他都会跟厌尘灵分享。

　　厌尘灵不是每次都会回复，但不影响他分享的热忱。他就像是把厌尘灵的微信当开心存放处，只要有好事，他就会发一发。厌尘灵也没有表现出过厌烦。

　　卓非上车来，见他捧着手机激情澎湃，在他边上坐下后，问：“给谁报喜？”

　　“啊？”谢纵感觉自己被卓非一眼看穿了，有些尴尬羞涩，“你干嘛这么问？”

　　“很好猜。刚刚发生了一件对我们职业生涯有重大意义的事，一上车你就抓起手机，你的心思全写脸上了。”卓非打探地看着谢纵，“只是我们人全在这，你肯定不是给我们里面的人发消息。还有谁是你想第一时间分享喜讯的？”

　　小庄听了一字半句，连忙眉头直跳地告诫谢纵：“这事还没成呢，你别泄露给什么朋友，免得节外生枝！”

　　“我没……我没乱说，他不会说出去的。”谢纵被小庄的话吓得有点儿怂，把手机悄悄放回了兜里。

　　小庄一听不妙，更危言耸听道：“靠，你嘴真快！告诉谁了？现在还八字没一撇呢，谈合约期间很容易被竞争对手搅黄了知道吗！你跟谁说了啊，万一消息传出去，会影响我们在甲方爸爸眼里的信誉！”

　　谢纵心虚气短：“你放心，我没告诉不可靠的人，就……”

　　解鹜鸣在后排微含嘲讽道：“他还能跟谁说，肯定是他爱豆，厌尘灵！”

　　小庄听了，语气又拔高一截，严肃勒令：“小谢！之前小江打过电话来特地说了，让你别老缠着小灵子聊天！”

　　解鹜鸣唯恐天下不乱地道：“谢纵这是勇敢追星成功上位啊！把爱豆发展成了良师益友，一有好事就第一个告诉人家，啧啧。下一步，要不要把他发展成我们乐队的大粉头？”

　　“你们在说什么？把谁发展成大粉头？”解鹜鸣的助理上车后，由于彼此不是一家的，小庄没敢再大声叫骂，按着谢纵的头让他老实点别大嘴巴。

　　卓非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压住了一头银发和一双斜挑的凤眼，鼻梁侧线的轮廓极为冷俊，下颚一点，紧靠着谢纵低声说：“厌尘灵也在筹备新专辑和演唱会，你还是别跟他说太多。”

　　当初因为卓非在选秀综艺里拔得头筹，当了个人桂冠得主，所以他就成了乐队的队长。

　　队里其他几位是不太服他的，尤其解鹜鸣。不过，谢纵觉得他越来越有队长范了。

　　谢纵还太年轻了，沉浸在沾沾自喜中，说：“小师父之前还给过我一些做beats的灵感呢，他跟我们一个公司的，不会变成竞争对手吧。”

　　卓非嘴角轻轻下压，半晌道：“综艺掀起的讨论度还没完全过去，我们乐队现在仍然是粉丝口中‘厌尘灵带出来的乐队’。凡事盛极而衰，最好口风小心点。”

　　综艺小队竞赛时，谢纵和江雪停从最初起就是厌尘灵队的，人员调换时又把卓非换了过来，随后，他们硬生生用实力把对手队伍拆解了，挖过来了解鹜鸣和小提琴手，乐队逐渐现出了独特的风格，意外广受好评，在厌尘灵率领下，取得了小队第一。

　　整个赛制期间，的确可以说是厌尘灵凭借个人热度与音乐创作人的嗅觉，一路带出了他们的人气。

　　乐队的风格确立，厌尘灵可谓费了不少心思。所以，虽然他脾气不好相处，专业素养却是有目共睹的。实力永远是能长久前行的最好利器，因此凝聚的粉丝也极为忠诚。

　　谢纵不太赞同：“我们本来就是在综艺时，借了他的势头而火，他的粉丝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同时支持着我们，才让我们乐队出道就有了这么高的关注度。现在反而要跟他撇清关系，不等于过河拆桥？”

　　卓非不擅跟他争辩，干脆利落道：“听小庄的，没错。”

　　因为报喜的事被小庄发现了，谢纵被罚写检讨，还要抄写公司规章制度一百遍。

　　他在酒店写到深更半夜，边写边琢磨着车上的对话，心里不太舒服。又开了小号，去厌尘灵的超话转了一圈，美滋滋地看粉丝们用传世文豪的文采吹捧厌尘灵，心里终于舒坦些了。

　　他还看了看嗑他们师徒CP的粉丝开的“尘嚣纵横”超话，这会儿还没掀出大风大浪，只有十万多粉，气氛一片自由和乐，像一群乖巧地圈地自萌的家养小仓鼠，到处搬粮。他默默地给某一条戳了赞，记下了那个粉丝的ID：纵海寻音。

　　他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ID是某人的马甲。但这名字取得很有诗意情致，就像是映射了他的心声。

　　微信上夜半惊魂似地突然跳出了消息，是厌尘灵姗姗来迟的回复。

　　虽然前有小庄如雷贯耳的红色警告，谢纵还是忍不住点开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