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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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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悟少爷一直站在树底下呢……”
“为什么？”
有人在窃窃私语。
“不知道，也安静了不少……不说话的悟少爷感觉更冷漠了……本来我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随那位先生去了趟源家回来后，就一直那样……”
“我听说少爷在那受了伤，当时回来时嘴里的血还一直流个不停……”
“源家？源家不是……”
“嘘——”
“——嘘。”
1996年，春。
日本京都的樱花盛开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正值旅行旺季，日本各地的天气既不过分火热，也不算寒冽。
当椿带着精心备好的薄礼踏上去往五条家的火车站时，与她相比，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更喜欢光临她所在的、历史色彩浓重的京都。
这座古城从平安时代起就是权利与文化的中心，无数文雅的诗歌礼乐在此蕴养，也滋生了很多神秘而古老的氏族。
五条家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个世界上，每年非正常死亡和失踪的人数数不胜数，其中，单单日本就多达10000人以上。
他们大多数人，是被名为「诅咒」的怪物杀死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诅咒」。
由人类的负面情绪产生的罪业，只能由身负「诅咒」的人袚除。
人类用自身拥有的「术式」对抗「诅咒」，从平安时代起，这样的人就一直存在，并被称之为「咒术师」。
五条家就是古老的咒术师氏族，并与禅院、加茂并列咒术界的「御三家」。
作为咒术界已然没落的家族，源氏出身的椿接受了来自家主的嘱咐，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不远万里来到了五条的本家，请求见五条家的小少爷一面。
不得不说，她是有些紧张的。
五条家作为存在了近千年的氏族，从平安时代起就是咒术界的中心。
它的本家宅邸占地与宫殿相当，从大门走进去，漫长而没有尽头的神道印入眼帘，葱葱郁郁的绿意像浮世绘中繁簇拥来的浪潮，她置身其中，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侘寂。
青光白日下，树影和殿墙的影子打在晃白的道上，年逾千年的古老家族，自带一种由岁月沉淀下来的端庄与肃穆，这让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只见前方带路的女侍同样安静得如同傀儡，没有同她交谈的意思。
但这还不是最让椿感到不自在的。
此次她要来见的人，是五条家的少爷，五条悟。
虽然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但他袭承了五条家的术式，还继承了咒术界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六眼。
据说，那是一双可以森罗万象的眼睛。
任何人在它的注视中，都无所遁形。
椿害怕那样的眼睛。
那样能看透事物本质的眼睛。
“悟少爷，源家来人了。”
耳边传来女侍平静无波的声音。
椿一顿。
她们七弯八绕，最终停在一扇格栅门前。
女侍轻轻拉开门，椿低首，手撑在榻榻米上，俯身行了个礼。
她轻轻咽下口水，心跳加快了些许，但呼吸却下意识放轻了。
然而，里边的五条悟似乎没有理会她们，连目光都不曾转来落在她身上。
椿不禁悄悄抬眼，去窥探那人。
远山青冽，连绵片野。
风穿堂而过，前方通往庭院的格栅门有些晃动，古褐色的屋檐边上有斑驳如金箔的阳光落入眼帘。
她并未在和室里见到五条悟，而是远远的，看见一个晃白的影子立在院中的樱树下。
阳光璀璨，光影在廊上游离。
咔哒一声。
院中流水的竹筒轻轻叩在了净手的石盆边上。
檐上探下的花枝在清风中摇摇曳曳地晃，遮阳的竹帘自下而上卷下来，将日光切割得浅疏分明。
春日的清晨，风一吹，满地都是飘飘洒洒的红。
其中，有雪白的纸页被折成了纸飞机的形状，在风中胡乱飘扬。
透过红白的罅隙，她看见了一袭雪白的发丝在纷飞。
浅薄的流云淌过及近的枝桠，温热的阳光静静流淌在木廊上，廊外的石子小路上有一片斑驳的青苔之色。
潺潺的流水声是从池子旁传来的。
有刷着朱漆的浮梦桥架在池中落了叶的绿水之上。
偌大的庭院里，松柏的绿意从院角探来。
弥生的樱花开得尤其璀璨。
廊外的羽蝶被惊飞，缭绕的焚香淡淡。
明亮的视野中，阳光在花隙间浮动。
堆积而起的春色叫冬末残留的忧思都沉入梦间。
只有那抹静谧的身影在惊艳的浮樱中依旧若隐若现，险些晃花她的眼。
可事实上，凡是与阴阳咒术之道挂上钩的事物，再美丽都会叫人生出几分忌惮。
椿也是如此。
所以她出口时，声音都有些嗑绊:“上、上次，梵音小姐对您的冒犯，实在抱歉。”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点，有些害怕这个传闻中的孩子:“家主今日特地让我带了薄礼来道歉，还请您原谅她当时的莽撞与无礼。”
可是，没有声音回应她。
耳边只有风掠过树影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椿总共只见过五条悟两次。
第一次，是一个月前。
他随五条家的大人去到源家。
椿为他和源氏家主端上刚买的茶点。
第二次，是半个月前。
他受邀一个人去到源家。
那两次都给椿留下了心惊胆战的印象。
因为她所照顾的源梵音小姐不知轻重冒犯了这位大人。
第一次，她从他手中抢走了茶点。
第二次，她撞掉了他一颗门牙，还流了好多血。
当时椿赶到时，对方的表情阴郁冰冷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杀人。
这并非错觉。
听闻五条家的小少爷已经被悬赏到一亿多的价格了，他与生俱来的六眼让他诞生起就被来自人类和「诅咒」的双方追杀。
即便还是那么尚幼的年纪，他手中必然已经有过无数条人命。
杀生对他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椿在那一刻明白了这一点。
但无法视物、也无法听的孩子察觉不到危险，她不会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椿后怕地将那个还在哭泣的孩子抱在怀里，抬眼时便望进了一双无限延展的苍天之瞳中。
会被杀掉。
那一刻，她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
后来，椿好几次梦见了那双眼睛。
就像层层叠叠的万花筒，她被它自上而下笼罩其中，无法形容的窒息感如影随形。
它透澈，冰冷，像冬日悬挂的冰棱，将她卑微而恐惧的丑态尽数映照其中。
那是一双不似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人类存在界限的眼睛。
她害怕那双眼睛，连带害怕眼睛的主人。
即便他连十岁都不到。
这样的人，连带傲慢仿佛也是与生俱来的。
所以，当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而无视她时，身边的女侍也并不觉得哪里奇怪，甚至还对椿下了逐客令。
椿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但是她已经不在意了。
相反，自知再不说明来意就没有机会了，她赶忙提高声音道: “五条少爷，此次来，除了代梵音小姐为上次的事道歉外，家主还想请您再随我去源家一趟。”
但对方依旧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踩着木屐，开始往前走。
椿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
终于，她鼓起了勇气，赶在对方彻底离开前，又道:“小姐她，自从您那天走后就陷入了昏迷！”
“病因不明，但她已经半个月都没醒过来了！”
“咒术师和医生都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我们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了，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您的六眼，希望您能帮忙看看，作为感谢，什么要求，家主都会尽量满足您的！”
“求求您了！拜托您——！”
“小姐她，梵音小姐她……”
“她是您的未婚妻不是吗？”
“拜托您帮帮她——！”
“求求您——！”
……
“我曾经尝过死老鼠的味道。”
“当时我是一条蛇，对于死老鼠，我觉得好吃极了。”
“蛇的听力和视力差到几乎可以忽略那些器官的存在，它们的世界和我很像，至少和小时候的我很像……”
“所以一开始化身为蛇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和平时有什么区别——我指的是作为人类时的区别……”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丧失关于人类的一切的。”
出自《日记·化身为蛇①》
……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自己变得不太对劲。
早晨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耳朵也听不见，但是椿不再来叫她起床。
她所处的环境也不是柔软温暖的被褥，而是在水露繁重的草地。
泥土在身下冰冰凉凉的，她想像往日一样起身，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动，却发现自己没有相应的四肢供她挥使。
好奇怪……这种感觉好奇怪……
无论如何都站立不起来，她像失去了手脚的虫子，只能在地上蠕动着往前爬。
她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有时候天气冷，她就爱卷着被子往前蠕动。
但是这一次，明显和往日不太一样。
她没有在平时所处的屋子里，周围的气味是十分浓烈的草木香，却没有她熟悉的香火气。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随着意识在草地间飞快地游走，这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经碰过的滑溜溜的东西。
一切好像都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
她找不到门，找不到洗手间，找不到衣服，也找不到人了。
喉咙不再有震颤的感觉，就算她尝试发出声音，也没人理会她。
她找不到父亲，也找不到椿了。
到点了没有食物送来，就算渴了也没有水喝。
唯一不变的，可能是依旧寂静漆黑的世界。
她只能依凭感觉往前爬行，最后找到了一处冰冷的水洼当饮用水喝。
好饿。
好饿。
她感觉到了某种来自灵魂与肉|体的饥渴。
捕捉气味的能力似乎因此被放大，她在葱郁的草丛中蜷成一团，感觉到春天的雨丝尽数打在了自己身上。
熟悉的感觉令她感觉安心。
很快，一种奇异的香气捕获了她的感官。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会动。
当饥饿的本能驱使她扑上去将其用身子死死缠住绞死后，她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上去。
奇怪的是，她没有咀嚼的欲望，而是遵遁本能一口吞了下去，没有噎着，但肚子有撑到的感觉。
填饱肚子后，疲惫感与沉重感随之而来。
她感到困，便在春雨中蜷起长长的身子，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梦中。
瞎子和聋子的梦，原来也是安静又漆黑的。
她驱动身子，往前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雨停了。
她嗅到了一种陌生的花香。
她支起身子，绕着花枝盘旋。
下一秒，她已经遵循本能，蹿出去死死咬住了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她并不知道。
但她能感觉到小小的身体在她的尖牙下挣扎，扇动翅膀，像没来得及飞翔的雏鸟，最终在她的嘴中停止了生命的迹象，被她一口吞进了腹中。
捕食成功的快乐适用于任何生物。
她觉得自己忘却了一切，只剩下饱腹的满足感。
她尝试继续往前爬。
一直爬、一直爬。
或许，只要一直往前爬，她终有一天能找到想要找到的人。
身下能感觉到粗糙的沙砺滑过腹部的疼痛感，周围纷纷扰扰的光影被漆黑的视野吞没，她终于闻到了属于椿的气味时，高兴得想要尖叫。
但是自己是否能发出声音是个未知的问题，她只能选择游走到了她身边，想要告诉她，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看看我。
我找了你们好久，我变得好奇怪。
你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看看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然而，想象中的拥抱没有袭来。
相反，回应她的是无数下落下的棍棒。
很显然，椿打了她。
她感觉到钝痛，生气得想要落泪。
好痛……
为什么椿要打她？
她无限地困惑，企图与椿产生交流。
虽然无法说话，但是一直以来，她们都能通过手势和行动完成一些简单的表达。
可是，她所设想的一切都消弥在了不留情的攻击中。
她疼得扭动身子在草地上疯狂打滚，最终只能飞快地逃跑，隐入了丛林。
原以为这样的伤心事会告一段落。
但是，她感觉到家中的大白狗追了上来，拿笨重的爪子按住了她的身子。
它对她又咬又摔的，将她砸得晕晕乎乎的，她生了气，反身张开嘴，狠狠咬了它一口，就甩着身子扬长而去了。
这一走，她就逃到了之前那处有花香的地方。
在那里，她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那里有溪流，还有许多栖息的鸟类，她饿了就可以捕食，平时困了就睡觉，她的梦中好像因此充斥的都是洋洋洒洒的繁花。
她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来自过去的习惯被不可预知的变化击碎，感官的记忆好像变得模糊，她有些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脑袋在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渐渐变得空白，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梦中的一部分。
梦已经没有醒来的那一天了。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嗅到了熟悉的薄荷味。
那是个温暖的春日。
她找到了一颗掉在地上的糖。
它散发着清冽的薄荷香。
她好奇地盘在花枝上，绕着它转了几圈，随即一口将其吞进嘴中。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生物的气息，伴随着熟悉的薄荷香。
一瞬间，来自之前被伤害的记忆复苏，出于警惕与害怕的本能，她抬嘴张开獠牙，朝对方噬去。
可是，没有成功。
她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颈侧。
垂在空中的身子挣扎着打着卷，扭曲地缠上了对方的手腕和指尖。
被捏住七寸的感觉堪比死亡，她张着嘴，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
下一秒，只听得咔嚓一声。
一种剧烈的疼痛像惊雷般袭来，她竟被硬生生扭断了骨头。
她的眼前在临死前泛起了一种刺目的白，在那之中，似有一抹明白色的影子在晃。
她的意识随即陷入了死亡的黑暗中。
那是她继四岁失聪后再一次听到的声音。
那也是她人生中除了黑暗外，第一次见到的、不一样的景色。
……
再次醒来时，梦中的事已经变得模糊，她只是不停地留着眼泪。
身边，属于椿的气息惊喜地抱住了她。
她却依旧只是不断地哭，很安静很安静。
与她相似的体温抱着她不断地哭泣，椿抱着她，拍着她的背，似乎在安慰她。
源梵音却轻轻挣开了她的怀抱，从柔软的被褥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就像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这个属于人类的地盘一样，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纵使椿来搀扶或抱她都不为所动。
椿不知道她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也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曾经伤害过她。
这不怪她，不怪椿。
椿本人并没有做错。
只是她自己不信任椿了而已。
她拒绝来自椿的怀抱，寻着梦中的的花香，找到了那片本应该只存在于梦中的花海。
当洋淌进花海中时，她张开了双手，任由花瓣柔软的触感掠过了指缝。
啊，这才是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她忍不住在阳光中微笑起来，开始不断地往前走。
她想，她要往前走。
走出这里，走出家，走到很遥远的地方。
她要找到那个人。
找到那个梦中杀了她的人。
第一次，她那么强烈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她那么强烈地想要拥有一双能看见东西的眼睛。
她想起了母亲还在世时她尚能听见声音，当时，母亲告诉过她，世界上有一种眼睛，叫「六眼」。
据说，拥有「六眼」的人等于拥有六只眼睛。
她想要找到那个拥有「六眼」的人。
请求他分给自己一只眼睛。
或许，本来这只是一个愿望。
但是，她现在想让这个愿望变成现实。
如果她没有在梦里的死亡中见到那样明亮的光的话。
抱着这样的迷恋与渴望，某一刻，她在花海中又嗅到了熟悉的薄荷香。
它与花香混在一起，出现在了她的前方。
她清晰地辨认出来了，并笑了起来。
源梵音折下手边的一朵花，伸出手去，想要递给对方。
她想说，你能再杀了我一次吗？
我想再见见死亡时的景色。
我想再看看你雪白色的影子。
你原来生得这么干净漂亮，与我生来所见到的黑暗完全相反。
我爱上你带给我的色彩了……
五条悟……
……
“当年醒来后，我找不到我的狗了。”
“它叫小白，据说毛色是绵花般毛茸茸的白，抱起来很柔软，经常充当我的导盲犬，陪我到处玩，有时还会陪我睡觉，还会帮我赶跑坏人，对我非常忠诚。”
“但我不管如何都找不到它了。”
“后来无意中听说是我昏迷时被毒蛇咬死的，据说当时，它是为了赶跑想要咬我的毒蛇。”
“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曾经化作了蛇，我不知道自己杀死了自己最爱的狗，那段蒙昧的日子，我成为了冷血的蛇，失去了人类的理智与情感，对人类时所有的一切都丧失了情感与信任。”
“曾经爱我的人面对那样只会张开獠牙噬人的我，已经说不出爱我的话了，是我自己杀死了他们。”
“是我杀死了爱我的狗狗。”
“我讨厌那样的自己。”
“所以，我很高兴有人杀死了那样的我。”
“他叫五条悟。”
“虽然害怕疼痛，但那一刻，我确实爱上了他给予我的死亡……”
出自《日记·化身为蛇②》
……
日本京都。
五条宅。
有尖细的声音在飘落的繁樱中笑了起来。
“听说悟少爷与源家那位解除婚约关系了呢。”
“是少爷以帮忙为条件解除的，听说还是他自己同源氏家主谈的条件。”
“真不愧是悟少爷。”
那些窃窃私语的笑声绕着樱花跳舞。
“说到底只是一桩没有依据的旧日婚约。”
“以悟少爷那样的脾气怎么可能会遵守？”
“再加上那位又瞎又聋又哑的……”
“总之，这样的话，悟少爷将来就能娶到更有利益价值的妻子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 源妹:“痛失未婚夫。”【bushi
幼悟:“帮忙的话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bushi
源妹开始往反派的方向疾走【bushi
源妹会变蛇是术式缘故
漫长的加班终于结束了，回来更新wwww
改了文名和文案哈哈哈哈
想要评论和收藏，可以有吗www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