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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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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黑暗的时间维持得很短暂。
源梵音是被人叫醒的。
“梵音小姐……”
“梵音小姐……”
这样的声音由远及近,隐含焦急与担忧,在耳边逐渐清晰。
“快醒醒,梵音小姐……”
她费力睁开眼时,游移的视线看到了澄亮的火光以及已经暗下来的天空。
她仰面躺在一处草丛里,柔软的草叶在夜风中窸窸窣窣地晃动,尽数穿过她的身体,只有眼前俯身低头下来唤她的人实实在在地捧住了她的脸。
她转动眼珠,迷茫的底色浮上脸庞,意识尚未跟上清醒的身体,只能恍惚地轻轻出声:“……椿?”
“是我,梵音小姐……”温热的眼泪从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庞上滚落,挽在脑后的黑发凌乱地耷拉而下,年轻的女人跪坐在一旁,捧着她的脸喜极而泣:“您终于醒了……”
对此,源梵音困惑地歪了歪头。
昏睡前的最后画面是五条悟那张回过头来的脸,这致使她在醒来后也下意识寻找他的身影:“……五条悟呢?”
但是,耳边只有寂寥的风声。
入目的只有摇曳的树影。
白天的繁闹似乎离现在的她很远。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公园。
除她们外,周围空无一人。
浮动的影子从四面八方裹袭而来,又被寂静伫立的路灯划破。
苍穹上的月光拨开浮云,属于祭典的火光和喧嚣被满目的暗色隔绝在一条辽阔的江外。
她看见一盏暖色的路灯白晃晃地悬在自己的头顶,眼帘中,似有影子绕着光飞,她看着那抹刺目的光,一时竟分不清是飞蛾围绕的路灯,还是飞鸟追寻的太阳。
……五条悟,在哪里……
对此,回答她的,是椿这样的声音:“梵音小姐,先别管他了,我们现在得抓紧时间回去了。”
闻言,源梵音才慢半拍地将眼珠移向身边的人。
面对许久未见的椿,源梵音的记忆还停留在新年一起去祈福的神社前。
当时她教导源梵音如何许愿的记忆至今还非常清晰,这致使她安静了一秒后,才像小猫一样,蹭了蹭对方的掌心,以感受那真实而非幻觉的触感。
她恍惚道:“真的是椿……你能看见我……也能碰到我……”
言毕,她几乎笑弯了眼睛:“所以,这次,你可以带我回家了吗?”
椿一愣。
源梵音说:“我这次不再是什么咒灵了哦……”
“这次你不会再杀了我,对吧,椿……”
“……连五条悟都不能轻易杀掉我了。”她说:“这次,作为神明……我们一起回家吧……”
然而,身穿和服的女人却是默然。
片刻后,平抿的唇线咬了咬牙,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出现在她脸上的,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
下一秒,她可以说是近乎粗暴地拉起了源梵音的手腕,将她从草地上扯起来,说:“梵音小姐,您现在该去的地方已经不是那座宅邸了!我好不容易才将您从那位少爷的身边夺回来,五条家和我们已经不是一条线上的了,我们不能再相信他了……趁他被拖住的现在,我要带您去神社!您只有去到那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在说什么呀……
源梵音想问。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可是,没给她询问的机会,椿拉着源梵音就跑了起来。
就此,迷蒙的夜色被抛在身后。
夏夜的风吹过她们彼此漆黑纷扬的长发。
其中,她听到椿的声音被风带到了自己的耳边:“梵音小姐!家主大人——也就是您的父亲,已经被押往东京那边的咒术高层审判了,源家上下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就连我都是趁乱偷跑出来的,您的身体作为原始的载体,也已经秘密运往东京封存了,若是您回到原来那副身体里,他们一定会杀了您!您现在若是想活下去!只能以神明的身份了!”
明亮的路灯在奔跑中连成一线。
椿带着她拨开黑夜,跨越安静的公园,撞进了盛夏流光溢彩的祭典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堆满眼帘。
五颜六色的纸风车在风中悠悠地转,无数灯笼挂在游行的轿车上,阁楼翘顶间挂着许多明亮的彩灯,欢声笑语溢满绚丽的夜色。
远远望去时彩灯的光亮乍缓乍明,像星星点点的萤火。明晃晃地灯笼挂满了大街小巷,从这一边牵到那一边,像黑夜里闪闪烁烁的萤火。
混在人群中,她们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跑,周围的人们成群结队,大手牵小手,一个挨一个的,独独擦着她的肩膀而过。
不绝如缕的吆喝和谈笑声随祭祀的雅乐游走在每个人身边,听起来像是从山那边传来。
身边,有轴轮摩擦着铁轨,闪着灯的电车缓缓驶过人流密集的街道。
祭典的灯光在电车的玻璃窗上以一定的速度倒退,被拉成了黑夜里一条流光溢彩的光带。
源梵音失神地望着那里,她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不由得感到好奇与向往。
可是,椿的声音却将她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五条家早在与您解除婚约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杀死您的准备了!是我发现得太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若是我早就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让您和他继续下去的!您不可以再信任他们了!”
伴随着这样的话,眼帘中的人在夏夜骤缩骤亮的光晕中发出了自责且略带祈求的哭腔:“请您不要再喜欢五条家那位小少爷了!”
就此,源梵音张了张嘴。
但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脑袋一片空白,椿所说的话就像一团乱绕的毛线球,缠着她思考的神经。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就无法理解。
一时间,无法弄清眼前的状况,她只能往前跑,被椿拉着,拨开人群,穿过迷蒙绚烂的火光,不断地往前跑。
恍惚间,一切都变得不重要起来。
祭典、月亮、星光、烟花……周围未曾见过的景色,仿佛都失去了好奇的必要。
她只是空白地往前跑。
不断地往前跑。
脚下这条被人群堆满的长路,在某一刻滤去所有的光影,无限地绵延。
她在这条空无一物的路上跑。
穿过这片喧闹的土地……
穿过所有人……
仅仅为了椿口中的“活下去”——
作为所谓的「神明」——
但是,某一刻,她奔跑的脚步却在巨大的轰响中戛然而止。
就像一条崩坏断掉的线,眼前无限延长的道路在须臾间消失,与此同时,她被来自身后的一股力道攥住了手腕:“终于找到你了……”
那是尚且青涩的声音。
像是风吹过原野时低吟而清冽的声线。
属于年纪不大的男孩。
她猛地回头,惊惶的神色遍布她骤然清明的脸。
头上罩下的雪白幔纱在火光中拂过粼粼晃动的眼前,恰逢远方的天际升上几道闪亮的火光,盛大的烟火在漆黑的苍穹上骤然炸开。
拥挤的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喧嚣,像是刚刚绽放就要凋零死去一般,绚烂的火花化作文学作品里的高潮开始回放。
她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响,夜空的黑暗和烟花的火光在碰撞,光影在撕咬,也模糊了那人在夜色中如雪般飘扬的白发。
“五条……”悟……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吐出,就在触及到对方脸上的狐狸面具时卡了声。
她呆呆地煞在原地,被眼前那个身穿蓝白狩衣的小少年紧紧地拉住了手。
天上,火光化作流星的尾巴缓慢下坠,漆黑的江面上因此留下密密麻麻的光点,还有属于她的恐惧,惊惶,模糊和眩晕。
最终,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你是来带我一起逃跑的吗……?”
可是,回答她的是被对方稍稍拔高的声线:“哈?”
这一声略带尖锐的声音吞没在了烟花的余温中,眼前的小少年穿着矜贵的狩衣,微微仰头,面具上油彩绘制的狐狸图案好像在暖光中张牙舞爪:“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微微瞪大眼,见他手上拿着一把并合的绘扇,还敲了敲面具上额头的位置,口吻略微苦恼又不耐:“你真是会给我添麻烦,我可没听说所谓的神明大人是这么任性麻烦的家伙,从古至今守护京都的神明都是这样的家伙吗?”
……不是,他才是在说些什么呀?
源梵音不知所措地想。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这让她忍不住翕动嘴角,有些不确定道:“你……你是五条……”
“我确实是五条家的。”对方从面具下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气相当随意,也有些故作老成。
下一秒,看不见脸的小少年便微微倾身,掩在面具底下的目光自下而上,似乎在审视打量她。
片刻后,他有些兴味地笑了:“诶,真不愧是所谓的神明,无所不知吗?”
对此,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是五条悟。
她心里的声音在这样告诉她。
这个人,不是五条悟。
以此为由,她瞳孔颤动,无措的神色从眼底升腾而起,却被他死死扯住了手腕。
“不管怎样,你都必须和我回去。”他的声音青涩又稚嫩,符合他的年纪,可是语气却相当的冷淡: “既然是神明,就给我好好呆在该呆的地方完成该做的事情,没事乱跑什么?”
闻言,她立马挣扎起来:“不……等一下……椿说……”
她慌慌张张地回头,却没看见椿的身影。
她空白地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呆呆地出声: “……诶?”
街道还是微道,摊贩还是摊贩。
京都的祭典繁闹又盛大,黑夜里朦胧发光的灯火一路连成一线,绵延至远方的山脚。
喧闹的长街,无论是明亮的灯火还是绰绰的人影都被虚化,琳琅的光影朦朦胧胧,像纱雾罩下来,她完全分不清这样的光景和不久前掠过的有何区别。
也是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椿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这让她开始像迷路的小动物一样,不知所措地探头探脑。
可是,身后的人却还在不以为然地问:“怎么了?不想回去?”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环绕四周,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椿的身影。
对此,拉着她的手的人似乎不满于她的无视,用力扯了她一下,将她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她好不容易才踩着单齿木屐上稳住身形,就见他抬手将面具推上额角,任由一双澈蓝的眼睛裸|露出来:“喂,我说……”
“你该不会……”这样说的人放开了她的手,微微踮脚凑近她。
璀璨的灯火映着雪蓝的色彩,在那双明净的瞳孔深处碰撞。
祭典的流光在其中浮动,无限延展的暖色好像化作了缥缈的雾气,在那双天空之瞳中被凛冽的风撕裂,翻涌,不带任何重量。
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源梵音几乎被定格在原地。
小小的少年被行人经过时带起的风吹扬了狩衣的袖角,他像坏心眼的孩子一样,微微眯眼,那张与五条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在眼前放大,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的耳畔:“你该不会也是偷跑出来玩的吧?”
“……”
……这个“也”字,就很灵性。
源梵音一时的沉默似乎被他当成了默认。
不知名的小少年正了正身形,那副套在层层狩衣下的躯干纤细又矜贵,在拥簇而来的火光中,像一幅久经年岁的画。
与此同时,他突然“刷”地一下展开了绘扇,将其掩住嘴角,只留下额发下一双注视着她的眼睛,看上去十足神秘与不可捉摸。
但是,他下一秒出口的话带着与之不符的放松与笑意:“什么嘛,如果是,那就好说了!你早点说啊。”
这么说的人微微挑眉,凌厉的眼角稍稍上抬,侧身,在绘扇下朝她弯起了嘴角,示意她弯下身子来配合他的身高。
源梵音乖乖照做,便看见他狡黠地吐了吐舌头,像在与她分享一个秘密一样,凑近她,小声地和她说悄悄话:“我也是偷跑出来玩的。”
……不,她根本不想知道这个。
“上面的老不死点名要我来护卫你,我正觉得烦呢,本来也打算偷跑。”他状似抱怨。
说罢,来自五条家的家伙走前两步,在璀璨的火光中回过头来,朝她咧开一个宛若施舍般的、傲倨的笑:“反正我的任务只是护卫你,你刚好也偷跑出来玩了,那我们就一起玩吧。”
谁知源梵音立马说:“不要。”
似乎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地拒绝,他先是一愣,然后空白地眨了眨眼。
两秒后,在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他才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微微瞪圆了眼。
“……你刚才说什么?”
他问,雪白的眼睫在扑凌扑凌地翕动。
源梵音站在原地,也眨了眨眼,无辜又听话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要,我不想和你一起玩。”
……而且,椿说不能相信五条家……
她在心里摇摇晃晃地补充道。
椿总是对的……
闻言,那人也不恼,他只是安静地偏头,在人来人海的人群中抬手揉了一下自己蓬松的白发,漂亮的蓝眼睛随之上移,像在思考一样,看不出情绪:“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轻飘飘的语调,并没有切实的苦恼之意。
“你似乎没弄清自己的处境……”他漫不经心地出声,瞳孔下移,用余光无悲无喜地瞥了她一眼:“那我只能先将你的手脚打断后,把你扔回去再自己出来玩了。”
说不清是威胁还是警告,源梵音一颤,立马皱了皱鼻尖,感觉眼眶因突然涌上心头的害怕而漫上温热的湿意。
但是,在眼泪夺目而出前,她就转身跑了起来。
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在逃跑。
就像去年那个雪夜面对五条悟一样……
她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仅仅是因为身后那个人的威胁,还有不久前椿对她说的话。
虽然,至今都没能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她自己主动跑起来的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椿刚才也是在带她逃跑。
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独独能感受到逃跑时的焦躁与急切。
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像汹涌的浪潮,像狂乱的风……
夜色追着她们。
椿想带她去到哪里,以逃离某种命运。
她得作为神明,才能归避死亡……
她必须到达某处,才能活下去……
所以,现在,她也不能被这个人抓到。
她不能和他走。
不能和五条家的人走。
不能相信他们。
不能相信他。
即便他和五条悟长得一模一样……
就此,她不断地跑,不断地逃,不断地往前冲,丝毫不顾自己已经害怕得不断掉落的眼泪。
很快,祭典的火光就离她而去,她钻入一片百火和人群都触及不到的密林中。
蛙叫和蝉鸣响彻不停,夏季林间的草长得有些高,灌丛草木间在夜里皆是一片绵绵的墨色。
在她跑得急不小心崴脚绊倒而滚下一旁的草坡时,一个额角戴着狐狸面具的白发脑袋探进眼帘。
“竟然哭了?”
略带稀奇和惊讶的声音。
满目的爬地菊开满大片斜斜的山坡。
耷拉而下的绿叶亲吻着源梵音仰面的脸,夜风带着白昼的热浪拂面而来,林间的树影都在窸窸窣窣的虫鸣中如浪般翻滚过来。
声音的主人站在斜坡上,在她的头顶上方弯身,低眼,探头看她,说:“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
虽然这样说,但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有一丝歉意。
这似乎就是五条家的特性,至少眼前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别哭了,怎么这么容易哭?”
他手中的绘扇抵着下巴。
星光从地球的边缘涌来,他漂亮的眼睫毛垂下,尚且稚嫩的脸颊柔软而青涩,被夜色模糊了眼底的光亮。
夏夜,爬地菊。
银发蓝眼的小少年。
但她却一点都放松不下来,而是问:“……你会杀了我吗?”
“……你果然是笨蛋吧。”
他似乎惊讶到有些失语:“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
彼此安静了一会,他率先放弃沉默,漫不经心道:“算了,我答应你,就不先带你回去了,你不和我走的话,那你想去做什么?如果顺便的话,我也可以搭把手。”
源梵音一愣。
湿润的眼眶朦朦胧胧。
纤细的花枝盘踞在下。
花香萦绕在鼻尖。
她在对方的等待中动了动嘴角。
害怕的感觉在急促的奔跑中被风吹散了大半,她看着这个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一毫的安心。
相反,在意识到自己无法从他手中逃掉后,她像破罐子破摔一般,许久才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答案:“想看彩虹……”
不是什么神社,也不是回家,更不是想找到谁,而是想看彩虹。
抛却什么神明的身份,忽略椿所说的那些话,遗忘白天与五条悟的一切,什么都不考虑的话,拥有梦寐以求的光明后,她其实只想——
“我想去看彩虹。”
她说。
“笨蛋吗你?”
可是,回应她的是对方嫌弃又锐利的拒绝:“大晚上哪来的彩虹?那是白天才有的东西。”
源梵音一噎。
随之而来的难免就是巨大的失望。
但是,片刻后,她也不再坚持,而是道:“那,你带我去找椿吧……”
对此,对方又问:“从刚才就想问了,椿是谁啊?”
“……”她安静了一会,又说:“那我想回家……”
“……”
如果说上面两个要求他还算耐心的话,那这最后一个可以说直接引爆了他的坏脾气。
因为他直接扯开嗓子,生气地嚷嚷道:“想回神社的话那你偷跑出来干什么?真是的!莫名其妙!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不死了,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吗?!”
好、好凶……
源梵音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吱声。
比五条悟还凶……
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狠狠训了……
“起来!送你回去!”脾气很差的家伙伸手,从爬地菊上摸到她铺展其上的长发,拽了拽,催促她说:“都是因为你,我要做的事都被耽误了。”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源梵音先是呆滞,随后不禁也开始生气,尖叫着挣扎起来:“那你就快去,别管我了!”
“本来是不想理你的,但看你这样,感觉连怎么回神社都不知道!”
柔软的花叶摩挲着脚踝,稍稍一动就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放开她的长发,踩着满地的雏菊,安静地走下斜坡,嚷嚷说:“作为神明,你现在应该在神社里主持祭祀,不然再这样下去,京都的诅咒就要暴涨了!”
熟悉的字眼让她一顿,脸上的神情还定格在火大的程度:“……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
这么问的人似乎微微蹙起了眉。
停顿了一会,在触及到她困惑的目光后,他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微微紧缩了瞳孔:“你该不会……”
未尽的言语被草叶拂动的声响吞没,他静默一会,没有继续接下去,而是直接问:“那你知道咒术师和诅咒吗?”
“听过……”源梵音从花海里爬起来。
但说实话,并没有更多的概念。
除了知道咒术师必须杀死诅咒这样的关系外,她其实并未从五条悟和椿他们身上知道更多。
对此,身边的人沉默了一秒后,索性蹲下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先说诅咒吧。”
源梵音保持着一种认真的态度,他简言意骇:“诅咒这种东西,一般来说是咒力的表现形式。”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源梵音的反应:“咒力则是从人类身上产生的一种负面能量——这种能量源于我们人类的负面情绪,像是忌妒、憎恶、怨恨、生气……诸如此类的情绪会让人类产生咒力,咒力催生「诅咒」,而袚除诅咒,解决这类危害的人就叫咒术师。”
在注意到她听得万分认真时,他抬头,示意她望向方才跑来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你看,现在这里都很多人对吧。”
“嗯。”源梵音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站起来,夜风吹鼓了他柔软的宽袖,蓦然间,连衣褶都如浪般翻涌了起来。
他的神情褪去方才所有生动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无悲无喜的冷淡:“今天这么多人因祇园祭聚在京都,产生的负面能量自然也多,庞大的咒力就是诞生「诅咒」的温床,现在京都可以说就是咒灵的聚集地。”
听到这来,源梵音一惊,正想说什么,可是对方仿佛已经看透她所想,道:“但是为什么每年都还要举行长达一个月的祇园祭呢?你想问这个吗?”
罢了,他自己率先笑了起来。
他偏头,合上的绘扇指了指她,竟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因为有你在啊。”
他说:“平安时代为人类消除了瘟疫的你,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付诅咒的兵器。”
雪白的发丝掠过额角,小小的少年在夜色开始往斜坡上走:“祇园祭本质上就是你消灾袪邪的仪式,只要有你在,这片土地就不会有诅咒肆虐,我们咒术师也不用花费力气对付诅咒。”
他在某一刻转过身来,站在花海中安静地看着她。
在那被风吹得缭乱飞扬的发丝中,他的目光透过纷纷扰扰的罅隙间,有一种盛大的宁静与淡漠:“所以给我好好担负起神明的职责来。”
“你现在所成为的这位神明就是如此重要且强大。”
“……是这样吗?”
她问。
他的话叫她的神情流露出一种原生的懵懂:“我现在原来这么重要吗?”
几乎在自己这样说后,她便低下头去,不安而愧疚地搅动了两下手指:“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我这么重要,如果,我现在这么重要的话,那我是不是得快点回到你们所说的神社才行?”
椿也说,要去神社……
嘴上这么说,但事实上,源梵音依旧对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身份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但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她感觉到自己好像确实成为了很重要的存在。
若是不好好照着他的话去做的话,好像就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
作出这个判断后,她才说:“我想去神社了……你能带我去神社吗?”
说不定去到那里后,也能找到和她走散的椿了……
对此,眼前的人一愣,随即终于满意地笑了:“早点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言毕,他率先往前走:“走吧。”
“对不起……”她又道了声歉,在跟上去的同时,还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会不会耽误你?你不是说有事要做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走在前边的人不以为然地说:“本来只是想去见一下所谓的未婚妻的。”
“未婚妻?”源梵音被这个词定住。
“是哦,未婚妻。”
他头也不回,但听飘扬的语调,他似乎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好像不介意和她谈论这个无聊的话题,他用一种轻飘飘的声音道:“听说她会来这场夏日祭典玩,我倒是想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听说是个爱哭鬼,大概也是个很弱的家伙吧,我以后才不要娶这样不喜欢的人呢。”
“……如果不喜欢的话,你会退婚吗?”源梵音轻声问。
“那是当然的吧。”他不带犹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他们的身影穿过寂寥的密林,眼见又要回到灯火璀璨的长街上了,期间,源梵音还轻声问他:“……可是说不定她很喜欢你呢?要是被退婚的话,她会很伤心的……”
“那又怎么样?”他索然且散漫道:“反正我又不喜欢她。”
此话一出,源梵音在密林的边缘停下了脚步:“为什么不娶她?明明大家都希望你们成为夫妻不是吗……”
站在光亮触及不到的阴翳中,她看着眼前那个银发蓝眼的小少年在璀璨的火光中回过头来。
恍惚间,对方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不知道为什么,她蓦地感觉失去了力量,连站立都做不到,只能蹲下身去,将头埋进抱膝的臂弯里。
她埋头在黑暗中,终于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安心,然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胡乱地大叫:“你才是给我好好完成自己的职责啊!”
“作为未婚夫,你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我覆行自己的职责!!”
对于她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责训,耳边立马传来对方困惑而迟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啊?”
但是,她依旧在哭。
蜷缩在黑暗中,她感觉久违的怒火中烧又开始从灵魂深处灼烧自己。
她在黑暗中簌簌地落下眼泪来:“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要和我解除婚约?”
“为什么如今依旧见不到你?”
“为什么不可以再相信你?”
“你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还不来见我……”
“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喜欢你……”
“五条悟……”
作者有话要说: 源妹:“迁怒.jpg”【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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