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月亮的人》存十万

4、青亭（三）

　　【青亭（三）】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从公寓出来后，我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这半年多来的自我怀疑与纠结仿佛就是个笑话。

　　是了，虽然那晚阿昀烧糊涂亲了我，可后来他喊的名字也不是我啊。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说认错人是为了缓解尴尬呢？

　　我自以为了解阿昀，说白了其实是一厢情愿自作聪明。平白把自己弄到这样狼狈的地步，怨不得谁。

　　盛夏阳光明亮，炎炎暑气烤得景象几乎扭曲。我坐在公交车上，茫然望着窗外，一条线来来回回几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这样也好，我安慰自己，不用再担心未来该怎么办了。吴女士本来就心脏不好，再给她气出个好歹也不行。总之，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我强行为自己挽尊，真要做到洒脱却还是很难。

　　那段时间我常常梦到阿昀，梦到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青亭，我喜欢男人，可是不喜欢你。醒来感觉非常操蛋，恨不得夺命连环call过去，骂死他爹的。

　　我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拉下脸去问清楚。只能勉强振作起来继续搞科研，每天在模型和数据中醉生梦死，整天泡在实验室谁也不理。

　　那段时间我的小论文产出量惊人，一口气投了好几篇EI，只被退回1篇。按理说，这对于我这种咸鱼选手已经算人生巅峰了，我却乐了片刻不到。因为我发现我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他或许已经没心思可以分给我了。

　　我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消沉了好一阵，连实验室都懒得去了。直到前女友小A突然给我发消息，问我能不能帮忙要几张阿昀的签名。

　　我本想拒绝，却立马意识到这是个不错的借口，于是又满口应下。我为自己感到别扭，真心的。
　　可我他妈真的受不了了。

　　我想见他，这念头就像春日里疯狂生长的野草藤曼，一旦滋生，就半分钟也等不了。

　　或许去之前我该先给他打个电话，至少问清楚他是不是在家，但是当时我莫名有点神经质，心里固执地认为他一定在家。

　　结果显而易见，我扑空了。

　　正常人都很难有碰巧的时候，何况是阿昀这样的大忙人。

　　我打开走廊的窗户，在风中靠着墙点了根烟。那一刻，我突然感同身受地理解了前女友们偶尔的不可理喻，也真的觉得自己很可笑。

　　白走这一遭，签名还是得要的。我给阿昀发了条微信，特意若有若无地强调是帮前女友要的。阿昀的回答自然是好。

　　“我让助理寄给你。”他说。

　　我突然生出股无名火，不加思考，直接就打了个视频过去：“姚星昀你什么意思啊？大明星不得了了呗，连我都要摆架子。”说完我自己都觉得羞愧，这完全就是没事找事了。

　　可阿昀依旧耐心：“那我自己寄给你。”

　　我哼笑，继续无理取闹：“合着你就是不愿意屈尊跟我见个面呗。”

　　阿昀说：“你想见我吗？”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我莫名有点热，找遥控器想开空调，又意识到现在已经快初冬了。

　　“算了算了，不要了。”我飞快地挂断电话，生怕他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

　　真是日了狗了，老子堂堂顶天立地男子汉，竟然会被男人一句话搞得脸红。

　　我们两家每年过年都要正式聚一次，这年阿昀没有缺席，也没有带上多余的谁，这让我感到欣慰。

　　大学毕业以后，餐桌上的话题总离不开催婚等等。阿昀因为职业限制没奈何，火力便集中在了我身上。我左耳进右耳出，胡乱敷衍一通，余光察觉到阿昀在笑，不由便分散了注意力。

　　我想上帝的心眼绝对是偏的，这人独得厚爱，生得也太他妈好看了。

　　饭后我主动拉阿昀上我家打电动，上楼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搭住他的肩膀，捏了下，触手处嶙峋骨头硌得慌。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他脸上虽然有肉，身体已经称得上弱不禁风，先前没发觉，都是被厚厚的衣服欺骗了。

　　其实我一直有关注他的新闻，知道他为了角色暴瘦二十斤，上镜胖两圈诚不我欺，明明镜头下看着还行的，真人咋就瘦成这样了呢？

　　我老泪纵横，突然就理解了老父亲的心情，恨不得割自己十斤肉塞他身上。

　　阿昀没心没肺，平静地说这是本分没什么。我却出离地愤怒了，忍不住爆粗口说去他妈的狗屁本分，你改行当演员就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我越发觉得对，仔细想想，我跟他的隔阂就是从他去拍戏后才开始有的。如果他没有当演员，就不会认识那个狗屁导演，也用不着瘦成这个鬼样子，当演员有什么好的。

　　阿昀说：“你是一个理科生，要注意因果逻辑。”

　　我说：“狗屁，这又不是写论文。事事都讲因果逻辑的话，那你喜欢的应该是我。”

　　阿昀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非常生硬地将话题转开：“哈哈哈你看这个杯子颜色还挺好看的。”

　　……我又怂了。

　　没错我又他妈的怂了啊啊啊操！我整个裂开。

　　却又听阿昀说：“其实我听到了。”

　　“……”

　　他妈的这人怎么这么烦啊，总喜欢这样。

　　“青亭，我是男人。”他强调着。

　　“……”

　　妈的，我恨。

　　我忽然恶从胆边生，猛地扑过去将他摁到床上，揪着他的衣领狠狠道：“老子知道。就许你喜欢男人，不许我喜欢你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如深潭暗流般，吸引我，沉溺其中。

　　我鬼使神差地低头，有意在中途顿住，发现阿昀并没有躲闪的意思。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却忽然心生胆怯，生怕亵渎了这份美好。

　　我侧开些，轻轻亲了下他的侧脸，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问：“你跟严铮是骗我的，对不对？”

　　不用等他回答，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知道了答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阿昀了。

　　我不禁开始后悔，怎么没有早一点发觉呢？笑笑说我是傻的，果然没有说错。

　　“为什么呢？”我抵住他的额头，蹭了蹭，“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亲了就想不认账么？”

　　阿昀沉默几秒，轻声道：“那晚是我糊涂了。”

　　——还嘴硬！

　　我迟早要被他气死，真的。

　　“你就不能讲一句真话吗，操。”我用膝盖压住他，不准他把我推开，“姚星昀，有本事你说一句不喜欢我，你说了我就死心。”

　　阿昀唇角微敛，忽然别开眼，我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我，先前鼓起来的劲却泄了大半，突然觉得好他妈憋屈。

　　我松开他，坐到旁边，眼眶涩涩的不想被他发现。

　　“你他妈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一阵阒静，桌上闹钟的嘀嗒声格外清晰。

　　忽然阿昀轻轻叹了口气，我立马转过头巴巴地望着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阿昀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我没本事……青亭，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操！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掰过他的脸就狠狠亲了两口。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得偿所愿是什么感觉，死了都行。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