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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亭(二) ...

  •   青亭(二)

      读博以后,我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每天宿舍食堂实验室三点一线,陀螺一样旋转其间,不得喘息。

      我不再有空刷微博关注娱乐新闻,和阿昀之间仅凭微信维系,大部分时间连很快回复都做不到。常常是我早上发,他中午回复,我晚上才看到。

      不过我们并不担心谁生气,因为知道对方不会计较这种事。大概这就是哥们儿比女朋友好的地方了,以前谈恋爱,秒回是基本操作,想想还真挺累。

      说起来,虽然阿昀从来不缺爱慕者,他却始终没有对谁另眼看待,甚至连绯闻都不曾传过。我一度以为是公司规定,还开玩笑说他职业素养一流。他总是敷衍几句,闪烁带过。

      我只当他事业心重,从没想过别的可能,甚至那天师妹在实验室惊呼“姚星昀出柜”时,我还傻乎乎地问“出柜什么意思”。

      师妹解释完,把微博上狗仔拍的糊照给我看。虽然只看得出个大概轮廓,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左边那个是阿昀。他穿着黑T长裤,戴鸭舌帽,正站在马路边抽烟。旁边的男人个子稍微矮些,环抱着他的腰,正侧着头跟他讲话。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脑袋都是空的,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代表什么。

      阿昀喜欢男人?开什么国际玩笑?老子兄弟什么取向我不知道?

      甚至顾不得找他求证,我立马申请了十几个小号,精神分裂一样地开始跟网友互怼。直到师妹说工作室发声明了,我颤抖着手点开,看到是新电影路透,那颗心才总算落下去。

      我给阿昀打电话,劝他不要在意网上的风言风语,他倒是非常淡定,完全没有被影响的样子。我感到欣慰,又问他为什么要接这种电影。

      “就国内这环境,没法上映吧?”我说。

      阿昀说:“本来也没指望上映,奔着拿奖去的。”

      我恍然大悟。

      几秒静默,我听到他那边时钟清脆的嘀嗒声。

      “你会觉得恶心吗?”他忽然问。

      “嗯?”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会觉得,喜欢男人很恶心吗?”

      “额这……不能说恶心吧。”我有点迟疑,思索着措辞,“虽然我自己接受不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是错的。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你说对吧?”

      他似乎轻笑了下,说:“嗯,我知道了。”

      “没事,问题不大。我永远支持你的,想演就好好演。”

      “好。”他说。

      那年冬天,顾笑从国外留学回来,约我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出于男人诡异的自尊心,我特意去买了衣服烫了头,从头到尾拾掇一番,生怕有哪一瞬让她觉得分手是对的。

      两年不见,顾笑剪短头发打了唇钉,整个人气质大变,打眼瞧过去我险些没认出来。她倒是从容,笑着问我过得好吗。我说还好,那么你呢。

      几句寒暄过后,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曾经亲密的人变得陌生,这样的尴尬似乎在意料之中,我却依旧有点怅然若失。

      她忽然开口:“我听说,姚星昀好像出柜了——”

      “假的,”我立马打断她,“已经澄清了,那是他的电影路透。”

      顾笑“哦”了声,扬眉冷嗤:“这么紧张干嘛呢?你怎么还是那么护着他。”

      “不然呢,”我脱口而出,“还护着你吗?”

      话落,一阵静默。

      我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不知道顾笑是不是一样。

      她却扯起唇角:“拉倒吧徐青亭,别自我感动了。我永远记得你把我一个人扔欢乐谷的那天——为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

      我愣了下,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才算想起是怎么回事。

      “阿昀感冒了,”我说,“我记得我跟你解释过。”

      “所以呢,他不知道吃药吗?还是你回去他就会好啊?”顾笑抱着手臂,表情有点咄咄逼人了,“你有点紧张过头了不觉得吗?”

      我掌心冒汗,再一次哑口无言。我发现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不论是吵架还是讲理,面对顾笑我就从没赢过。

      “看来你真没意识到。”

      “什么?”我皱眉,“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了?”

      顾笑却摇头:“我总算发现了徐青亭,你真是傻的。”

      她撂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服务员端着蛋糕从旁经过,我抬手看了眼表,连半小时都没到。

      腕处的香水味飘进鼻间,和这店里甜腻的味道混着,让我感到一阵反胃。我忽然生出些自我厌弃,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演着无人问津的喜剧。

      那晚我在实验室待到了凌晨,模型没整明白,数据也毫无进展。大楼的最后一盏灯灭掉,我吹着口哨,踩着朦胧月光往宿舍楼走。

      通常这个点宿舍楼的大门已经关了,只留扇小门给我这种晚归的科研狗。我边走边掏一卡通,经过银杏大道时,发现长椅上坐了个人。我瞥了眼没怎么在意,走过后感觉不对又倒回去,才发现那人真的是阿昀。

      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抱着手臂靠在椅背,看上去像睡着了。这么冷的天,他竟然……我顿时又气又心疼,这家伙完全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

      我脱下羽绒服给他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昀,醒醒。别在这儿睡。”

      他慢悠悠地抬头,被光线晃得眯眼,适应几秒才看清我。他的脸上闪过诧异,“你怎么……”清了清嗓子,声音听上去有点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回来了啊。”

      阿昀说着拉下帽子,试图起身。才刚动了下腿,眉头便皱到一起,他低低骂了声“操”。

      “扶我下,腿麻了。”

      我哈哈大笑,抓住他的手,发现他手心凉得吓人,于是拿手背试了下他额前温度,好烫。

      “你发烧了,阿昀,”我顿时急了,“跟我上楼,我宿舍有药。”

      “哎——”他按住我,失笑,“腿还麻着呢,你让我缓缓先。”

      “哦……”

      寒风萧瑟,我哈热掌心,低头给他搓手。心里数落着宿舍里的退烧药,犹豫要不要带他去校医院。

      “你今天打扮过了。”他冷不防开口。

      我动作一顿,抬头对上他墨似的眼眸,“对啊,是不是很帅?”我故作轻松,却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说实在的,有点难堪。

      一阵阒静。

      “嗯,就比我差点。”他又开始臭屁。

      我切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我要有你帅,还用得着搁这儿苦逼读博?”

      阿昀笑了笑,抽回手,插进衣兜:“好了,你回去吧。”

      “嗯?你不跟我上去吗?”我顿了顿,想起他或许是怕被人认出,于是又解释道,“我一个人住的。”

      “其实……”他欲言又止,“算了。”

      博士的宿舍楼共三栋,我住最里面那栋,进了大门还要穿过一个小花园。夜深人静,路灯的亮度被调暗,盈盈微光还比不上月辉。快到时身后传来细碎声音,我做贼心虚地拉上阿昀就跑,关上房门才松一口气。

      阿昀嗤嗤笑起来,说你怎么比我紧张呢。我说是啊,上热搜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紧张个鬼呢。
      我问他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他说手机没电了,我说那你怎么不回去呢。他给手机充上电,回过头来看我,说:“回去就没借口再出来了。”

      我愣住。

      阿昀笑:“我还在拍戏呢,你忘了么?”

      是忘了,不过……

      “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我说,“你不是超级敬业的吗?”

      他垂眼,睫毛投下密长的阴影。

      “我也不知道。”阿昀轻声说,“就是心里难受,有点拍不下去了。”
      “太难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手搭上他的肩,感觉他好像轻颤了下。我当时不清楚其中缘由,还以为他是说演同性恋太难,于是想当然地安慰他说,“没事,演不下去就别演了,要我演喜欢男人我也做不到。”

      阿昀抬头看我,眼神有点奇怪,没等我问他怎么了,他忽然推开我,说:“药效来了,我困了。今晚委屈你,睡沙发吧。”

      我当然没什么意见,这床是单人的,让给病号理所应当,何况他是阿昀。

      阿昀向来身体不错,那晚却断断续续地烧了整夜。我衣不解带地伺候他,天快亮才趴床边睡下,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那年春节阿昀留在了剧组,那天以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

      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其严肃程度不亚于“to be or not to be”。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给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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