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汀的祝福》君子以泽

8、Chapter 4 (2) 学者殿堂

　　再将头高高抬起，我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光焰红云中。他身穿银色铠甲，手持永恒之枪冈尼尔，曳地披风被一只手卷起一个角。他英俊的脸庞微微上扬，正在眺望远方，身后有飞翔的翼龙与金光笼罩的城堡。

　　这就是九大世界里最伟大的英雄，神族历史上最受仰望的男人。我曾与所有人一样，在陷入困境时，会默念他的名字祈求保佑，也与所有年轻神族一样，会为追随他的踪迹来到华纳海姆，成为拯救同族的英雄。以前在无数书籍上看过他的画像，它们各不相同，脸孔也不一样，但每一幅的他，都有一头夜色的短发，那双深邃的眼，也总是装满了星辰之光……然而，没有哪一幅这样令我震惊。我怔怔地望着这张脸，哑口无言。

　　正出神时，弗拉突然大叫一声。我被吓了一跳，立即转过头，看见她没出息地捧着脸发花痴，激动地说：“依娜姐姐，这还有回音的！”从来到海尼尔皇宫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安静过，一直感叹这里漂亮，那里漂亮，现在又飞奔到我身边，与我一起抬头看向奥汀的画像：“哇，我们的神真是个美男子。”我捂着额头，打从心底后悔带她来，只倍感丢人地拽着她进入学者殿堂，还得拼命告诉自己，奥汀与玛尼歌声幻境中的男人相似，应该只是巧合。

　　今天要听的演讲标题是“如何成为战场上的华纳神族”，演讲人是纳瑟斯，排行第一的炼金术师。很可惜的是，她从来都不是希亚的偶像，希亚还相当讨厌她的“老古董学术”。所以，在铺着红地毯的宽敞殿堂中，坐在我斜对面的希亚无法开口说话，只好一直给我扔纸条，说她有多么看不惯这个老太婆。每当纳瑟斯转身，我都把纸条飞回去安抚她。传来传去，半个小时过去，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听进去，正打算告诉她我要听课，纳瑟斯却突然说：“各位休息十分钟。待会儿我们部落排名第一的大魔导师将会来到这里，发表十分钟的演讲，并且进行实战演示。”

　　这句话为她枯燥的演讲挽回了不少人气，众人的目光都闪烁起来。这一次演讲是针对所有即将上战场的神族进行的，所以在场的听众不止是炼金术师和神金匠，还有祭司、魔导师、圣灵骑士、占卜师等，而且男人比女人多。刚离开座位在希亚旁边坐下来，我就听到她身后有人说：“最近蓝先生收敛了不少，他刚进入部队的时候，曾经和弗雷先生、古尔薇格小姐、还有米默先生一起，什么事也不做，就徘徊在阿斯加德外延上空，瞄准阿西尔族乱放魔法，来一个杀一个，真是太解恨了！”

　　“我很好奇蓝先生跟修因那暴君对上是怎样的场景，看修因还能不能那么嚣张。”

　　“我的目标就是成为蓝！”

　　“做梦吧你。”一个女孩子推了那男生脑袋一把，“这样能比主神还强大的神族，三千年就出这么一个，你还指望成为他？”

　　“你们说什么我不管，蓝先生太帅了啊，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自己就是赞颂纪元608年的劳菲……”

　　最后那一句当然是弗拉说的。我和希亚同时被恶心到，同时转过头去，叫弗拉闭嘴。希亚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讨厌女人一天到晚研究男人的长相。你们再关注下去，这世界将再无真男人。”

　　“就是，你们这些女人，看看这位美女说的话，多地道。”一个男生附和道。

　　“我还以为聪明的美女已经绝种了，看样子不是嘛。”

　　希亚又一次被众多即将沦陷的男人包围。这时，另一个女孩子却说：“凭良心说，蓝先生确实很有穿衣品味，长得也很好看。如果否认这一点，就是虚伪。”

　　我也终于忍不住，回头说：“小姐，讨论一点别的好么，我觉得蓝的成就是他的战绩和魔法，以及带给华纳部落的希望，而非容貌。”

　　那个女孩子面红耳赤，正待反驳，这时候纳瑟斯从后门进入。我立刻拉着弗拉坐回原位。很快整个殿堂安静下来。然后，众人讨论的主角进来。还没等纳瑟斯说话，掌声已经热烈响起，很多年轻的神族甚至站起来眺望，或者朝他挥手。蓝脸上还是挂着疏冷的微笑。他穿着魔导师的白色半袖短袍，里面是深棕的高领长袖衫，胸前挂着一枚长长的红宝石项链，下身是略贴身的白裤和深棕色短靴，手腕上还有一串水魔法图纹手环。这样一看，如果不考虑他的身份，他确实是个外形过于美丽精致的男人。他拿着一本魔法书，走到演讲人的位置，声音清澈又略显低沉：“各位未来的神族勇士们，我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和你们进行面对面的交流。”说到这，掌声打断了他一阵子，他笑了笑又继续说：“如果当你们坐在这个位置上都还有疑虑，觉得我们最大的敌人是阿西尔神族，或者是沉睡了千年的未知的主神，那么……”

　　听到这的时候，我前方的桌子上又掉了个小纸团。我打开看，上面写着：“你家蓝宝贝华丽登场。”我敏感地回头，看到周围只坐了男生的希亚正回过头，风情万种地拨拨肩头的长发，冲我抛了个媚眼。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刚才我一直死盯着蓝看，被她看见了？原想扔掉手中的纸条，但我知道，希亚这人从来都把不解释当作默认。于是，我在纸条背面写上：“蓝今天是蛮帅的，不过你别乱说话，不然依娜姐姐回去收拾你。”非常幸运，一直坐在后排的纳瑟斯刚好走到过道上，背对着我们。我将纸团扔了出去。谁知这之后，纳瑟斯突然后退两步。纸团碰到她的肩，掉在地上。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所幸她没看到，又往前走两步。我立刻站起来想去捡。

　　这时，奇迹发生了。她突然转过身，往后面走去。地毯是大红色，鲜艳的大红。纸团是白色，纯粹的雪白。虽然她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但不可能忽略地上那团白。她蹲下来，把纸团捡起来。

　　此时此刻，希亚拨弄着金发，和她旁边的男生窃窃私语。而纳瑟斯正用她那双爬满青筋的手，缓缓地展开我的纸条。眼见她嘴型微动，似乎在努力地阅读和理解那张纸条上的文字，我感到了灭顶的绝望。最后她看了看周围，将那纸条放在口袋里，继续徘徊。我长喘了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如果待会儿演讲结束她把纸条递给蓝，我不是死得很爽？不对，等演讲结束，我立刻去找她道歉，然后说希亚是依娜，让她把纸条还给我。正这么想着，希亚回过头来，似乎打算索要回信。我对她做了个口型，伸手在脖子上划了一道。显然她没理解，歪过头莫名地看着我。我折腾了半天终于放弃，朝她摇摇手，抱着头郁闷了一阵子，抬头看着演讲台。

　　“其实，我们学习的高级魔法、炼金术、战术、领导术等，在初期上战场的时候运用并不多。打个比方说，在敌人近身的时候，一个普通的雷电束缚绝对比雷神之怒有用。”蓝让开一些，抛出一团雷电，将第一排的一个桌脚系住。我后面的一个魔导师禁不住感叹：“我的神啊，他施魔法的速度怎么可以这么快，就一眨眼的时间而已……这个魔法我要念咒十秒啊……”

　　“我的神啊……”我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纳瑟斯站在蓝的身边，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蓝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很抱歉在这里打断蓝先生的演讲。”纳瑟斯拿着纸条，认真地朗诵着，“‘你家蓝宝贝华丽登场。’”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一头砸在桌子上。与此同时，我的余光看到了希亚猛然回头。一片诡异的沉默过后，爆笑声传遍整个殿堂。纳瑟斯清了清喉咙，想要吐字更清楚一样：“‘蓝今天是蛮帅的。不过你别乱说话，不然依娜姐姐回去收拾你。’”

　　爆笑声依旧源源不断地在整个殿堂内回荡。我完全瘫死在桌面。纳瑟斯收好纸条，继续说：“这位依娜姐姐，我不知道你是在座的哪一位。不过，既然这是重要的新生战场演讲，可否把注意力从蓝先生帅气的脸蛋转移到他动听的声音上呢？”

　　发言结束，殿堂中只剩下了“哇哈哈哈哈”。一直没有听到蓝发言，我已经完全没有勇气再看他。倒是周围的人都在交头接耳，纷纷问着“谁是依娜”“你们看看依娜是哪一个”“大家快看看依娜在哪里，怎么不见她说话”……我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打算一直鸵鸟到演讲结束，回去申请换名字，可突然间，一个清脆尖尖的声音响起来：“依娜是希亚的好朋友呀，就是那个趴在桌上的黑发美女呀。”不用怀疑，这就是刚被我说到面红耳赤的女孩。突然想起格菲说过的至理名言：人活着，就是为了死。

　　这时，后方刚好传来她的声音：“老大，没有关系，你说的是事实，我们都觉得蓝先生很帅啊。虽然在演讲上传纸条不是好事……”

　　弗拉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依娜姐姐，如果喜欢蓝先生就去追，我们都支持你！”

　　随着周围的人唏嘘声越来越多，头埋在桌子上，几乎在上面印出我脸部的轮廓。

　　“蓝先生，请继续吧。”纳瑟斯退到一旁。

　　蓝后面讲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很快周围的人就把落魄的我遗忘在角落，我听到他们鼓掌、欢呼、提问题，又换了纳瑟斯进行演讲。这个老人家似乎跟我卯上了，刚一上台，就对着坐了四百多个人的座席说道：“依娜小姐，睡够了就请起来听讲吧。”又一次感受到八百只眼睛射来的强力波光，我顶着老脸坐起来，满脸发烫地听她演讲。在这过程中，我看都不敢看蓝一眼，相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

　　三个小时过去，漫长的新生演讲终于结束。纳瑟斯一宣布解放，我随着第一个起来的人冲出门外，但是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传来弗拉的声音：“依娜姐姐，等等我们呀。”

　　“依娜，你冲什么，回来。”希亚的声音。

　　我的脚步稍微放慢了一些，回头看看她们，同时也看到她们身后朝我走来的蓝。我被电击中般，戴上帽子，飞奔出人群。

　　当天回去，希亚对我说了十七遍“真是丢死人”，然后又彻底放弃地说了一句，这样的事你又不是第一次遇到，应该已经很习惯吧。她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很多不堪的往事：前年在皇宫颁奖的时候，我拿到了“年度产量最高神金匠”的银奖，因为过度激动，下台忘记耳朵上还挂着扩音石，就对希亚说法兰克教授戴的是假发，结果全场人都听到了……去年微笑节上台玩原地翻滚的游戏，主持人随机抽人上去，弗拉眼睛不好，在我前面站起来，我为了让她坐下一边叫唤一边挥手，主持人就说“居然有自告奋勇的人呢，那位黑发小姐请上来吧”，之后的原地翻滚让我落枕了很多天……

　　我灰心地抱起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一个人缩回屋里奋斗。随后希亚也抱着书过来，她卸掉了艳丽的妆，年轻而干净的面容在灯光下特别好看。我朝她笑笑，正准备开口调侃她两句，她却抢先指了指窗外的天空：“放心，我读不了太久，那匹马一来，我就犯困。”

　　她所说的那匹马，指的是远古时期神族两匹神马的传说：一匹叫斯京法克斯，它长鬃闪亮，清晨时会把白昼驮来。另一匹叫里姆法克斯，它疾驰如飞，冷若冰霜，晚上会把黑夜从东方驮来。这是神族母亲睡前最喜欢给孩子讲的故事，导致很多孩子一听“里姆法克斯”就睡意大起。我特别喜欢这个传说，潜意识里总对它有一种浪漫幻想和陈旧的怀念，而且觉得不单是因为母亲。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或许就是所谓的既视感。

　　随后，我开始读书。第一本是《阿西尔神族全史》，历史概括我以前就看过，但里面有很多细节我都不知道。中庭的人类们总是抱怨他们的世界很乱。因为国家很多，人种很多，光是黑白黄棕四个肤色的问题都已经闹得鸡犬不宁。人类大概没想过，神族世界才叫乱成一团。光是华纳海姆这一座王都，就拥有来自九大世界包括华纳部落其他城市地区的大量移民，根据3002年人口普查表示，移民人口占74％。其中神族占全市人口的38%，精灵占27%，侏儒占9％，巨人后裔占4％左右。人和兽占了不足1％，剩下全是混血。

　　三千多年前，九大世界的主要矛盾就是神族和巨人的矛盾。也不知道是诸神的黄昏后巨人族的力量减弱，还是他们看神族自相残杀觉得够爽，总之，他们滚回约顿海姆，准备与我们和平共处。令人想象不到的是，在神族复苏以后，以前原本只是彼此看不顺眼的阿西尔神族和华纳神族突然变成了死敌。不光是因为主神分布这样表面的问题，还有历史原因：神族旧历的赞颂纪元时期，洛基诞生。他的母亲劳菲是奥汀的姨妈兼养母，所以他和奥汀是结拜的兄弟。洛基正式娶进门的妻子，不是巨人就是华纳神族。由于奥汀的缘故，洛基搬迁住入阿斯加德，但是阿西尔神族在内心都有些排挤他。最后引发诸神黄昏的罪魁祸首也正是洛基，阿西尔神族一致认为这都是华纳神族的错。他们把华纳神族当成是潮汐来临前的红色巨蚁，挖掘地基般毁灭了他们的家园和主神，从此互相残杀起来。直到现在，那些阿西尔神族都认为他们会变成那种鬣蜥脸，都是我们的错。

　　这些历史话题，我还在读书时就已经学过许多，所以并不感到意外。真正让我感到吃惊的，是阿西尔神族讨厌洛基的原因：洛基几次试图玷污神后，也就是奥汀的妻子，爱神弗丽嘉。最后是否得手众说纷纭，但看阿西尔神族恨成这样，我和这本书的主编想的一样，猜测十有八九是成了。看到这里，不由感慨男人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战场上的勇者无法将他们的钢铁意志打倒，一个深居雾海之宫的柔弱女人，却可以轻松引发两个神族强者的仇恨，乃至让我们这些后代都背负如此大的民族仇恨。这个弗丽嘉，真是祸国殃民。历史，也真是特别狗血。

　　我摇摇头，咂咂嘴，继续看那本无聊的《阿西尔神族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