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浮沉》藕盒

6、第六章

　　宽阔笔直的柏油马路两旁，已经堆积了不少落叶，层层叠叠。林茀无意中瞥到路边的路牌，看到牌子上写的“叶氏大道”，才想起这条清渊最宽最长的路，是五六年前家里出钱铺的。
　　记得高一才开学时，有很多同学瞧不上她，以为她和传言一样，就是：虽然家里很有钱，并且长得还凑合，但是学习出奇差，而且人品也不好。
　　瞧这定义下的。
　　前两条是事实，虽然遣词并不算恰当，她还是勉强当做是在夸她而接受，但作为已经严重偏离轨道的后两条，她着实不敢苟同。
　　他那么完美，她怎敢毁坏一点他的好名声呢？

　　两日之后。
　　性能良好的车子，稳稳停在S大的校门正门口前，林茀拿上车内的校服褂子还有书包，同张伯愉快地道别了。
　　S大在省会城市N市，距离清渊不算远，走高速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过S大管得严，只要不是N市人，平时是不让回家的，周末也不允许回家，她只能在节假日的时候回去，她正在读大二，这一年除了寒暑假，平时都极少回家。
　　她这一下车便看到了学生会主席，这并不奇怪，因为沈长宁实在是太阴魂不散了。
　　林茀几乎是用憎恶的目光看向他。
　　镜头转向迎面走来的沈长宁——
　　他背着运动书包，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每一天的心情都看起来非常好，简直可以说是热情高涨。
　　林茀实在搞不懂他有什么可开心的，如果真有就告诉她，她也去试试，舒缓一下最近的压力。
　　“哇塞！你的眼神真是恐怖无比！”
　　沈长宁仔细瞥了她一眼，由衷赞叹道。
　　林茀见不得他这么开心，气疯了，招呼不打就绝尘而去。

　　几天后，沈长宁来找她，两个人要一同去参加学院里一会儿的迎新彩排。
　　林茀从书包中掏出沈长宁留给她的稿子。
　　稿子是迎新生晚会的。学校安排一名男老师一名女老师，还有林茀和沈长宁，师徒四人共同主持迎新晚会。
　　林茀念的是理科，无奈还得写稿，当初因为她理科挺弱的，叶珩就帮她狂补理科，理科的成绩居然好到让男生艳羡的地步。
　　当然，这些和她写稿没什么本质联系，主要原因是，她是学习部部长，也是学生会副主席，直接受制于沈长宁，而沈长宁又擅长给别人找事做。
　　林茀对于这次迎新晚会还是比较抗拒的。两人走了一会儿，林茀还是安静得很。沈长宁总算看出她的抗拒，问：“你不喜欢去，是不是？”
　　林茀不好说不想与其他男生一同做事，因为沈长宁就是那“其他男生”，更怕暴露自己不愿与其他男生共事的原因，于是她只好说：“平时学习太忙了，还要腾出时间来进行大量的彩排练习。”
　　沈长宁奇怪地瞥她一眼：“哎，你怎么就那么拼啊？”
　　茀茀双手一摊，惊叹道：“富不过三代，我这都第三代了啦，可不想把祖上家业全砸自己手里！”
　　不过事实上，林茀从没这样想过，因为有人替她承担“富不过三代”的风险。
　　“那还真是……”
　　“真是什么？”
　　沈长宁终于严肃了神情，瞅着她，认真点评道：“……很难得。”
　　“这算是在夸我吗？”
　　沈长宁忽然问她：“叶珩，是你的什么？”
　　“哦。”经常有人问她这个，她也经常这样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人。”
　　“有他在，你便无法真正继承全部家产对吧？”
　　他明显是理解错了。
　　林茀点头：“是这样。”
　　沈长宁的语气虽然漫不经心，但仍然是抓住了最重点的地方。目前就是这样，有他在，她是无法获得整个集团，或许连半个都得不到。
　　“你在叹气？”沈长宁问。
　　“有吗？”林茀拍了拍手，故作镇定。
　　“没想到你的雄心还挺大的。”沈长宁笑笑：“平时没怎么看出来。”
　　“雄心壮志都是放在心里的，怎么能轻易让人看出来？”
　　“这倒是。”
　　林茀笑了笑。
　　自己演技总算有点进步了。
　　以后也要多加练习才是。

　　两人来至礼堂外。
　　礼堂外已聚集了不少老师集合了舞蹈表演的学生。林茀和沈长宁向礼堂门口走去，路过戚芬，林茀老老实实地和她打招呼。
　　戚芬是林茀小时候的舞蹈老师。她当时和舞蹈一起学的书法，但后来书法老师说她这样不行，书法讲气沉丹田，舞蹈却讲用气来跳。她一样好，另一样必然不好。
　　那时林茀已经很喜欢写字，就很毅然决然地把舞蹈给弃掉了。
　　戚芬本就是N市人，当初不过是在清渊设立了教学点带课，如今她是N大音乐学院的辅导员，平时也带N大舞蹈系的舞蹈课。
　　戚芬的眼角瞥向旁边的沈长宁，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哟——这位是沈长宁同学吧？”
　　沈长宁点头，不卑不亢地说：“老师好。”
　　戚芬瞥了一眼沈长宁，略有挑剔地、用微微尖利的声音说：“早听说过沈长宁的名字，小茀你眼光不错呀！”
　　林茀本就没有想要与戚芬寒暄，毕竟多年不见，并且小时候，对她的印象就不算好。
　　现在戚芬的说话声音有些大，周围人都能听见，然而她与沈长宁并没有什么，当这么多人的面吹捧她，实则是让她难堪。
　　林茀犹豫片刻。
　　沈长宁却没有犹豫，面色凌厉地大声说：“我们做学生的，有做学生的样子。做老师的，自然也要有做老师的样子！我和林茀同学并没有什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句话说完，四周一片沉冷。
　　戚芬脸色不大好，这一会儿把快要上节目的事情忘掉了，就想要教训一下沈长宁，又突然想到之前在办公室里的时候，有个老师说过沈长宁家里也似乎很有……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难看。
　　沈长宁冷眼看了下周围，没有丝毫犹豫地，拉着林茀的书包带子，离开了。
　　林茀没有想到沈长宁突然之间这么严厉。
　　林茀看着身边的沈长宁，沉默地想，自己这样中庸的性格，一定不会像他刚才那样快速而果断地做出那样的决定。他也算是这个年纪里面，比较出类拔萃的学生了。

　　走进剧院后，沈长宁和林茀并排坐下，未再讨论刚才的事，只是对了对词。
　　过了一会儿便开始了第一次彩排。站在巨大舞台上的一瞬间，林茀看了看顶棚，想这个叫“林叶礼堂”的N大礼堂，也是林叶集团的投资。
　　N大本就在林叶集团捐助计划里面，每年都会捐一定数额的款项用于改建教学楼和发放奖学金，不过当时叶珩又想捐助N大建立这个全新的大礼堂，冠名“林叶”，林茀的父亲林启实不同意，与林茀的父亲起了争执，最后不得已让董事会投票。最后董事会投票，选出来的是要投资。
　　她的眼神不觉低了低。
　　虽说是一家人，但终究还是有分歧的吧。

　　当初林家发迹，的确是她的父母开了一家很小很小的餐馆，那小餐馆赚了不少钱，他们后来却越做越不好，便转而去做商场生意。此时，恰好叶珩本科毕业回来，接手小饭馆后，改成了会所，后来又在会所后建了酒店大楼等。如今的会所，其实成了一个集就餐、娱乐、住宿、会议等于一体的规模极大的集团。
　　如今商场生意也做得极大，大大小小的林氏资产，都是叶珩在看顾。虽然会所酒店等与商场也早已合并注册成为一个集团，即林叶集团。
　　然而林茀的父亲林启实不愿承认叶珩的能力，又在商业上没太大能力与决策力，只好给叶珩加了一个“副总裁”的名号。
　　他这个名号，对外还不如会所的叶老板来的响亮。
　　因外人不懂，外人从来不知道林叶集团的事情都是叶珩在做决策，还以为是林启实一直风光无限，但老谋深算的林启实也深知自己做不太好，才一直给叶珩管。但他从来都不承认，他对家里人都不承认。

　　林茀知道，事实上，公司里的事几乎都是叶珩在管。但会所、酒店和商场还有大大小小的林叶集团旗下的资产，每年的利润，就给她的爸妈赚去大半。
　　叶珩虽然赚得也多，但他毕竟付出的与得到不太成比例。
　　然而，清渊人却不知道，都说：叶珩做事很有手段，林启实却不重用他，明显是不信任他。
　　她不太知道她爸是怎样看待叶珩的，只是知道他们表面上，是好极了的好。她爸明显是拿他当孩子看待的。
　　那么，她求只要在那件事到来之前，一切平平静静，就是好的。
　　但，林茀不知道的是，叶珩和她的父母早已立下一个合同：当林茀满十九岁时，她将正式继承叶氏集团，叶珩届时将以股东的名义继续他的事业。
　　就这样，尽管林茀爸妈也不相信叶珩，但合同真的是他亲自签了的，他们以为只是他的一个缓兵之计。
　　但总归是替自己女儿和未来的女婿牢牢控制了的。他们相信他们会为自己选出一个满意的女婿来。
　　但就这些来说，林茀本人完全不知道。而且，她的十九周岁，也马上就要到来了。

　　彩排之余，两个人坐在台下，沉默地观看台上的节目。过了很久，沈长宁手指捏着稿子，问她：“叶珩那么厉害，需不需要我帮你？”
　　林茀笑了：“既然他那么厉害。就我们两个小毛贼，也管不了什么大用。”
　　沈长宁苦笑：“叶总智商那么高，而且的确是商界奇人。”
　　林茀心想某人情商也颇高呀。她隐隐抓住一丝重点，笑问：“你在夸他吗？需不需要我转达？”
　　“是啊，我很崇拜他，求你让我见他一面吧！”沈长宁对此十分头疼：“我从小父母就拿珩哥来教育我，我能不崇拜他么？”
　　林茀哈哈大笑：“我父母也是。”
　　陈佳果来给林茀送水，林茀腾出个座位来给她。
　　陈佳果跟沈长宁打了招呼后，说：“沈总刚才做的太帅了，你们走了以后，戚芬对我们发脾气呢！哎，我就见不得她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老师！”
　　沈长宁觉得陈佳果对他的赞不绝口很夸张，“友善”地提醒她说：“您老还是快点回去吧，下一个就是你的节目了。”
　　陈佳果很气愤：“哎，我明明是给你来送水的，还是免费的、我们团里多出来的水！”
　　沈长宁悠悠地喝了一口水，毫无诚意地道歉说：“我错了，陈大小姐。您还是快回去准备上场吧，你跳舞我很期待的哟。”
　　陈佳果提溜着两把扇子回去了。
　　佳果是林茀的近身好友。佳果颜值颇高，佳果也是清渊人，他们高一就是同学了。
　　二人之所以认识，完全就是因为一起被选去做司仪而结识的。

　　茀茀休息时，叶珩打来电话，茀茀接起：“喂，爸！怎么啦？您和我妈今天还回去么？”
　　今早，林启实同蔡思温一起去了隔壁L市，为百货公司的项目。
　　“我和你妈在酒店里泡温泉呢，折腾一天挺累，明天再看些小事情就回去。”林启实在电话中说：“对了，你的身份证，我让叶珩捎过去了。他现在还在开会，一会应该和你联系。”
　　林茀一瞬间开心极了，在黑暗的角落里捂着嘴儿偷笑，但她突然直起脖子，三百六十度地看了眼周围——没事儿，完全没人看她！连沈长宁也不知哪儿去了。
　　很快，叶珩便发来短信：我已来到N市，什么时候下课？
　　茀茀赶紧回：我们今天迎新彩排呢，到现在还没有吃饭！一会可能要先去和沈长宁他们去吃饭！
　　叶珩回：好。快结束时发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