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记事簿》曲奇碎可可

26、咬痕（一）

　　水野悠真注意到那个男人时，心情正糟糕得可以。

　　他刚好在一分钟前回复完消息，对方约他今晚在这里见面，又匆忙道歉说因为加班无法赴约——而这恰恰是他最讨厌的，纵使善解人意地在短讯里安慰说工作要紧，也不妨碍另一面在心里扣光迄今为止的所有分数。

　　剩下的就是怎么不着痕迹地疏远了。

　　好在这点在他做来完全是驾轻就熟，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我主义者，事到临头被放鸽子这种事，或许别人能谅解，但水野悠真绝对不会。

　　他只是让侍者才端来的鸡尾酒湿润了嘴唇——他不喜欢刺激性过强的东西，烟酒都一概不碰。

　　像现在这样也不过是一手挟着酒杯啜饮，然后，他透过被酒液折射出光晕的玻璃瞧见了斜对角的那张桌子。

　　这是家清吧，卡座多是三三两两聚着谈笑的情侣或“朋友”，唯独那一桌与众不同。

　　男人独坐在桌旁，铂金色的短发在射灯下竟也显出些熠熠生辉。他低垂着眼睫，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视线与其说落在下方更像是在放空。

　　水野悠真一眼就看得出来。

　　那家伙是个Alpha。

　　而他自己也是。

　　他本来是不应该对对方产生兴趣的，这世道理所当然地认为Alpha就该配Omega，再不济也是Beta，至于另一个Alpha——他们该做的是为同一个Omega大打出手，不过他很幸运地发现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冲动。

　　只是小小的取向问题而已，他真正做的事更离经叛道。

　　比如，“水野悠真”只是表面上的身份，他真正被称呼的是“天使”，来自某个小型犯罪组织的代号。

　　他还好巧不巧地失去了加入前的记忆，迄今为止，离他被那组织的实质负责人捡回去才过了短短三个月。

　　没有任务，没有见过其他成员，他只需要经营作为“水野悠真”的生活，于是闲暇时间也都拿来打发在感情生活上。

　　他寻求的是刺激，但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符合期待的对象显然不那么好找。经过今晚的鸽子，天使彻底厌倦了和Omega或是Beta约会——他决定将范围再放宽些。

　　数米之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入得了他眼的长相当然是好看的，据他观察，要不是这位瞧上去实在过于冷漠，方才路过那几个人里兴许还真有谁会跃跃欲试过去搭讪。

　　“劳驾，”天使抬手叫来服务生，轻声笑道，“请那边那桌一杯杏仁汽水。”

　　他青睐于鸡尾酒的原因之一就是它们都有各自代表的酒语——如果对方读得懂他的示好，回头看过来，正好能对上他的目光。

　　但事实证明，他果然不该对孤身一人坐在酒吧还浑身上下都在说“生人勿近”的对象产生任何期待。

　　天使用余光看着侍者将他点的杏仁汽水端到那张桌上，又低声对桌旁唯一一位客人说了些什么，而男人只是稍微抬抬眼，直接无视了这份不期而至的礼物。

　　唔……

　　天使单手托住脸颊。

　　他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对象。

　　有时候过于出众的长相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他此前的人生——虽然只有几个月——在这些事上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但在对方连正眼都不瞧他的情况下就全无半点优势，退一步讲，他甚至怀疑淡漠至此到底会不会在意他人的长相。

　　好在他喜欢挑战。

　　天使抿掉最后一点酒液，迟来地感到有些醺然。

　　他知道自己酒量算不得好，但对接下来的事是够了……应该。

　　卡座桌上只留下一支高脚杯，而它几分钟前的主人已经起身往另张桌旁走去。自然而然的态度在这种场合是最必要的，他再随意不过地在对面坐下——带着标准的营业式微笑。

　　“晚上好。”他笑眯眯开了口，“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今晚的约会。”

　　距离已经够近，天使嗅到了似有若无的气味。

　　那是一股浅淡到不留神就会忽略的清香，夹杂着一点辛味，但到了吐息的最后只余下意外的清凉感。

　　不同于对一些Omega的天雷勾地火——虽然他也没体验过这个——Alpha和Alpha之间常常伴随的是争斗和相斥，虽然不一定会互相厌恶，但他们天生注定不会被同性别的信息素吸引。

　　不过现成的例外就坐在他面前，狭窄空间内散出的信息素彼此碰撞，他却并不觉得排斥，恰恰相反，天使听到了自己心跳的略一错拍。

　　那清香勾出一点痒来，微小，不容忽视。

　　他赌对了。

　　——可惜对方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滚。”男人冷声。

　　天使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下，“……”

　　好凶。

　　还好他平素的本职完全足以应付这点尴尬，干脆就满不在乎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好凶啊。”

　　天使挑眉，“总是这样可是没异性缘的哦。”

　　“关你什么事。”男人漠然道，“离我远点。”

　　“看来你喜欢的是别的类型？”

　　这点挫折还吓不退他，天使噙着笑拿过那杯备受冷落的杏仁汽水，就着杯沿浅浅抿了一口，“还是说……是不想招惹多余的注意呢？”

　　那视线终于舍得完全落在他身上。

　　男人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注视着他，眼神也危险起来，“滚开。”

　　第二次。

　　天使全然无辜地回视对方。

　　他精于人类一丝一毫的心理。

　　自打天使开始留心，对面的Alpha男性的一举一动、投向周围的目光都透露出他想知道的信息。那警惕与审视隐藏得很好，可惜面对的是他。

　　他甚至还留有后手。

　　Alpha已经是社会中的少数，但天使无疑还属于更特别的那一类——那个组织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具体门槛体现在他身上，就是心灵感应的能力。

　　只要他愿意，他当然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兴起过探查的念头，但下一秒又觉得全无必要，反正一切都昭然若揭。

　　他猜得到对方来这里的目的，猜得到对方如此行事的缘由。

　　以及，对方真正的职业。

　　“那要我把你的身份告诉其他人吗，”天使笑吟吟道，“——杀手先生？”

　　来自对面的威胁同样冷冽而露骨，“想死？”

　　他怎么突然觉得这个选项也有点吸引力。

　　“要杀了我吗？”天使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只是缺个约会对象而已。”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笑，“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是吗。

　　天使意有所指地偏偏头，Alpha本就引人注目，优异的就更是如此。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多多少少招致了些远处的不远处的目光。

　　“那样不会打草惊蛇吗？”他问。

　　然后毫无疑问得到了又一声“滚”。

　　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天使早就很清楚这位是怎样的狠角色，但无可否认，接二连三的拒绝和威胁反而燃起了他的胜负欲。

　　他喜欢强者，甚至可以说是慕强。他真切地从杀手方才的眼神里看出杀意，游走于死亡的感觉让胸腔内的节拍快得不正常——天使发觉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

　　前三个月归于“正常人”的平淡生活仿佛成了个无趣的笑话。

　　按理说，的确事不过三。

　　他也向来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但鬼使神差的，他突然觉得眼下可以违反自己的原则。

　　“如果我偏不呢？”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根羽毛悄无声息落在酒吧的嘈杂里。但天使知道，那家伙听得见。

　　男人盯住了他。

　　铂金色发丝落下的阴影稍微遮住那双眼睛，瞧不清其间神色。

　　杀手突然笑了。

　　眉梢上挑，嘴角勾起——天使尽管只是在对峙里见过对方的冷漠模样，却可以断定这家伙一向如此。

　　正因为这样……

　　一丝凉意毫无预兆地窜上来，天使稳住呼吸，瞧出男人这笑里抹不去的嘲弄。

　　“好啊。”他听他说道。

　　在警铃真正大作之前是被那嘲笑激得一股脑冒上来的火气，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天使意识到自己今晚确实比平时来得更冲动。但在他回过神来前，已经径直站起了身。

　　他顿了顿，问道：“去哪里？”

　　杀手看着他，“你想去哪？”

　　天使在脑海中搜罗一圈地点，反击似的随口挑了个最可能惹怒对方的，“酒店？”

　　“可以。”

　　——居然真答应了。

　　天使面上还是笑着，转过身时眼神才显出些古怪来，“那就去旁边那家。”

　　那本来不是他今晚的目的地，他更喜欢循序渐进的交往。

　　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夜情。

　　天使听到身后的响动，料想是那家伙，只用余光瞄回去。坐着的时候还不算很明显，这站起来一对比，他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整整半个头。

　　……啧。

　　他结了两杯酒的账，绕过吧台出了酒吧，男人就不远不近地走在后头。开在隔壁的酒店总让人怀疑是不是为了方便这些顾客的夜生活，尽管如此，前台看到是两个Alpha还有点惊讶。

　　和人打交道是天使的特长，他三言两语舒缓过气氛，跟她交了押金拿了房卡，回来时低头看到是303号房。

　　“喂，”他笑容和语气都依着刚才那样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走了。”

　　等在原地的杀手懒懒抬眼，他们本就是不到一小时前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那么多话可说。电梯上升途中是一阵寂静，直到在三层停下，天使才想起有个被迟迟落下的问题。

　　“说起来，”他笑道，“怎么称呼？”

　　“你不需要知道。”

　　电梯门缓缓打开。

　　天使踏着铺在地上的柔软毛毯走出去，一间间去瞧门牌号，嘴里似是而非地抱怨道：“杀手先生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男人嗤笑一声：“总比找上Alpha的人强。”

　　找到了，303号。

　　天使刷开门锁，反问得轻描淡写：“想换点新花样有什么错？”

　　他侧身让路，杀手看他一眼，率先走了进去。而天使作为这里今晚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客人，先用卡片给房内插上电，这才反手准备关上门。

　　电路连通，视野随着灯光亮起——

　　强烈的危机感就在同时袭击了过来。

　　天使来得及感觉到的只有一瞬间卡上来的窒息，最后撞上门的不是胳膊，是他的整个后背。阵阵闷痛爬上来，而他徒劳地去抓钳制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怎样也无法挽救那些被一点点从肺里压出来的空气。

　　“和Alpha做，”杀手俯在耳旁问，“你是变态吗？”

　　天使被掐住脖子牢牢按在门板上，纵使呼吸困难，笑得仍不失挑衅，“Alpha不可以？”

　　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

　　多少酒意都该在这时候醒了，他有点慌了，却还是要撑着气势去回敬对方。

　　“你不也同意来这里了吗？”

　　论变态恐怕也半斤八两——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所谓的潜台词。

　　男人挑眉打量着他。

　　“你那么想，”再度落下来的是一声冷笑，“可以啊。”

　　天使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Alpha之间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杀手还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制住一切挣扎，然后直接扯掉了他套在最外面的风衣。

　　“你……”他艰难地挤出声音，“放开！”

　　天使试图去拦男人解开自己皮带的手也落了空。他早该知道这家伙根本不打算商量上下，却同样没想到会被对方直接压在门上用强。

　　“不是想换点新花样？”

　　杀手饶有兴致地问：“像这样？”

　　颈间的桎梏稍微放开了些，天使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他咬住下唇。

　　信息素总是最容易暴露出情动，迷迭香通透的甘甜溢满鼻腔。纵使他想掩饰，也找不出那样的余裕。

　　天使实在很难接受自己就这么在对方手里有了反应，最脆弱的地方同时落入他人掌控，逼得他只能瞪着杀手任由对方所作所为。身高差放在那，天使几乎站不稳，脚尖踮地，全靠着来自身前人的紧紧压制与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才不至于真滑下去。

　　那清香浓郁起来，他闻出了淡淡的辛辣。

　　天使颤了颤。

　　他不敢再乱动，在心里暗骂起这家伙的体质到底怎么回事。

　　实在是……过分恐怖了。

　　明明可以杀了他，也明明可以打昏他离开。

　　可这人现在居然真的想上他。

　　杀手瞧出他的紧张，扬眉，“害怕了？”

　　再多脱身的心思也一下被浇熄了个彻底。

　　“怕什么？”天使不服输地抬高下巴，反唇相讥道，“怕你不行？”

　　他腰间忽地一紧。

　　天使下意识闪躲，却被对方牢牢按住了腰身。热气拂过，男人俯在他耳畔压低嗓音，“行不行等下你就知道了。”

　　完了！

　　他怎么会听不出这溢于言表的危险意味，天使近乎绝望地发现杀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远在自己之上。

　　不比Omega，Alpha的身体本就不适合被进入。有的东西亲眼看见才发现比想象中更可怕，天使咬牙瞧着这架势，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就这样直接压他在门上做完一切。

　　——会撕裂的，这样绝对会撕裂的。

　　他这下真慌了神，去抓对方胳膊，退让地商量道：“别，润滑……床头柜的抽屉里应该有润滑油和安全套。”

　　男人彼时正埋首在他颈间，闻言就似笑非笑瞥过来一眼。天使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背后就是房门，如果真听了自己的，那说不定就找得到跑——

　　可身体几乎就在同时倏地一轻，杀手一把拦腰横抱起他往房内走去。天使还来不及为这事与愿违的失重感去抓对方肩膀，刚惊讶地出了声，那支撑着他的臂弯就猛地一送。

　　他直接被扔上了床。

　　身体与床垫相撞的力道冲击得脑袋嗡嗡作响，天使在混乱中听到抽屉被拉开的声响，然后就又因为再度压上来的那人更陷进被褥一分。

　　清香木的气味铺天盖地，搅得天使思绪更加阵阵发昏——他在酒吧里可还没发现他们两个居然是这种相性。

　　天使努力按下不合时宜的想法，他终于反应过来方才在门边的只是对他的恐吓，气不打一处来地瞪向那个刚拿了瓶子的家伙。

　　杀手正准备倒润滑油在手里。

　　……现在看着也没好到哪去。

　　“所以你真的根本不打算做前戏？！”他脱口而出。

　　天使在下一秒就懊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听上去不就是——

　　男人嘲讽地笑着睨他，“想不到你这么‘迫不及待’。”

　　一句话噎得天使毫不犹豫地反讽回去：“到底是谁迫不及待直奔主题？”

　　“那是谁想跟Alpha上床？”

　　“现在不是你？”天使回视他，激将道，“那倒是放了我啊。”

　　对方盯着他蔚蓝的双眼看了会儿，忽地笑了一声，施施然直起身。

　　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下来。

　　“你现在就可以逃。”他说。

　　一个字正中天使死穴。

　　逃？

　　“逃。”天使回味着这个字眼，不怒反笑，“你说谁逃？”

　　并没有随之消退的火气反倒愈演愈烈，一秒，两秒，他忽然伸手。杀手稍稍挑了下眉，放任对方拽住自己的衣领。

　　然后就是一瞬间拉近的距离。

　　那成了一切真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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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AA的paro
天使……唉，我真的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最近微博应该高强度发布鬼天使相关稿图，感兴趣可以看看（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