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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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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啊,头还疼不疼?还疼就和奶奶说。”
“……”
蔺和安一睁眼就看到有两位面带关切的老人家正紧紧盯着自己,后脑传来的钝痛让她回不过神来。
“平安啊……”
“平安……”
叫魂似的声音,让蔺和安眼珠缓慢打了个转。
从她醒来到现在所听到的话语,只听懂了“安”字。
她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待疼痛缓解些许后,坐起身半靠在床头抬眼看向他们。
粗布麻衣、白发苍苍,看起来比她祖父祖母要老上二十多岁。
再转眼打量屋内,几缕阳光顺着屋顶的瓦片缝隙钻进来,照在缺了脚的木桌上,桌上还放着一个带豁口的大碗;一旁满是补丁的窗子正灌着风,定睛一看,原是上面还有个未补的小洞。
破,太破了。
俩老人见孙子应了一声后愣愣盯着窗子发呆,心下稍安。
章翠娥轻抚他披散下来的头发,语气似是哄小孩道:“你莫担心,奶奶过几日就把窗子补上。这离入秋还早着呢,平安晚上不会冻着的。”
这一番话令蔺和安转头看向她,却发现自己依然只听得懂那一个“安”字。
她眉头蹙起,思索着老媪讲的方言,而后想起在哪里听过了。
儿时她的贴身丫鬟秋禾刚来到她院子里,因为官话还没学好,家乡话混着官话说,闹出了不少笑话。
晌午才被领来,还没待一刻钟,就又被母亲的人领走了。
再次见到秋禾,是在半个月后。
那时的秋禾,已经能把官话讲得很顺畅了。因着年纪小,她口音还不算重。
在这之后又过了几年,便彻底听不出口音了。
她记得,秋禾的家乡是在凤城。
也不知那俩位老人家何时走的,待蔺和安回神后,便发现屋里只剩她一人了。
心中对此还有着疑惑,小腹下的急意却是让她暂且放下这事儿。
脑袋还有些疼,蔺和安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在看到地上的草鞋时她愣怔了一瞬,随即穿上,掀帘而出。
正屋由两道墙隔开,中间是正厅;左右各一间内室,大开着的门框上挂着破布帘。
她拉开大门,便见正屋两侧各有一间稍小的屋子。东厢应是厨房,老媪此时正在里头忙活着;西厢则门窗紧闭,一把大锁将门给锁住了,不知是何用途。
听见动静,老媪回头看了蔺和安一眼,嘴里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又接着忙活了起来。
蔺和安扶着门框刚踏出屋,院里的母鸡就带着鸡崽子们颠颠儿朝她跑来。
鸡崽子们围在她脚边拼命拱她,母鸡则绕着她打转。
这阵仗,饶是她再怎么镇定过人,也被吓到,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章翠娥哈哈大笑着出来,将手中的簸箕递过去:“你昏过去大半天,奶奶也不敢喂你的宝贝鸡崽,它们就这么跟着饿了大半天。快些喂吧,不然待会大红可要啄你了!”
虽然听不懂,但看着簸箕里面剁碎的野菜,蔺和安大致明白是要让她喂鸡。
接过簸箕,她不太想用手去抓野菜,便用双手生疏地抓着簸箕,而后将里头的野菜全部倒向不远处的空地上。
鸡崽子们霎时不再拱她脚,转而去啄食物去了。
轻松喂完鸡,蔺和安见老媪并未关注她,便将簸箕放置在木架子上,继续扫视着院子。
她现在必须得找到恭房!
只见西厢边上建了个棚,而棚边上,就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虽然心下有些迟疑,但她还是抬步走向了它。
甫一走近,恶臭味便扑鼻而来,蔺和安屏息开门、关门,再脱裤子,一气呵成。
正要同以往一样蹲下,就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了。
视线下移,她看到了一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向来镇定的蔺和安再一次受到了惊吓,倒吸了一口气后差点没厥过去。
她忘记自己还在茅厕里了!
茅厕里的味道熏得她头晕眼花。勉强使自己冷静下来后,蔺和安颤抖着手夹起那东西,开始放水。
与此同时,京城镇国公府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我的小鸡仔没了!小鸡仔没了!”
一道有别于其他女子的低沉嗓音在院子里叫喊起来,急得周围的丫鬟们手足无措。
“姑、呃、少、少爷!少爷您先、先把裤子穿好……”开口说话的丫鬟脸有些红,试图上前去替她穿裤子。
“你干嘛!”季承光大喝一声,成功把对方吓住。
他死死护住裤腰带,神色警惕,没过多久就又开始嚎了起来:“我的小鸡仔没了!小鸡仔没了!”
那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丫鬟们实在近不了身,便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听她嚎了一阵,有性子活泼的丫鬟忍不住了,手肘轻轻撞向身旁的丫鬟:“你听得懂少爷在说什么吗?”
被问话的丫鬟摇摇头,脸上也是困惑无比。
她们家少爷聪慧过人,许是在背书本上的内容吧。毕竟她们没上过学堂,听不懂也是寻常事。
“秋禾姐姐还没回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刚有丫鬟问出口,院外便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秋禾跟在蔺家两位女主人身后走了进来。
“祖母的乖孙呦!你这尚未大好,怎可在院里乱跑?快些停下,随祖母进屋去,免得过会儿头又该疼了。”蔺老太君上前试图拉住她。
见到这么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和自己说话,季承光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再想到自己醒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爷爷奶奶,嘴一瘪,哭了出来:“奶奶!爷爷!我要见奶奶和爷爷!”
“这……”蔺老太君有些错愕,“安哥儿这讲的是哪儿的话?祖母怎的从未听过?”
听见“安”字,季承光停下了哭声,傻傻地看着她:“奶奶您认识平安?可是平安不认识您啊?”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个来回,秋禾忍不住上前道:“回老太君的话,少爷讲的是凤城话。刚才是在说她要见‘奶奶和爷爷’。”
“奶奶?”蔺老太君眼睛一亮,“奶奶在这儿,奶奶在这儿呢!奶奶的乖孙,听话啊,咱回屋里再说话。”
一直站在蔺老太君身旁的蔺夫人转头看向秋禾,目光冷厉:“少爷怎的会凤城话?是你平日里教她的?”
这话吓得秋禾扑通跪地,拼命磕头:“奴婢不敢,奴婢自夫人让妈妈教授官话起,便再也不曾讲过凤城话了。奴婢也不知少爷是从何处学来的啊……”
她一跪下来,就把季承光吓了一大跳,忙过去拉她:“你在干嘛啊?额头都红了,会疼的!”
被少爷拉住,秋禾却不敢起来,犹豫着看向蔺夫人,见对方点头后,这才低头起身。
季承光终于肯进屋了,坐在木凳上左看看、右瞧瞧。
“安哥儿你告诉奶奶,方才在院子里喊的是什么?那声音……在奶奶的荣华院都听见了。”蔺老太君迫不及待地拉着她问。
季承光闻言疑惑道:“奶奶你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
蔺夫人瞥了一眼秋禾,后者立马会意,上前用凤城话复述了一遍蔺老太君的话。
十多年没讲家乡话,她明显生疏了。
好在季承光听懂了,并且再次想起来自己先前的惊人发现。
“我的小鸡仔没了!没了!”他再次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那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从前天塌下来都不曾变过脸色的乖孙,如今哭得这般凄惨,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蔺老太君瞧着心都要跟着碎了。
她眼刀子刮向秋禾:“还不快复述一遍少爷说的话?”
“……”秋禾有些为难,不知该不该开口。
看出她的犹豫,蔺夫人道:“但说无妨。”
秋禾心一横,张嘴磕磕巴巴地复述:“少爷说、说她的……她的……小、小鸡仔没了!”
此话一出,再场的所有人浑身一震,齐齐看向还在那儿嚎叫的人。
要是今日之前,蔺家少爷讲出这话,别人绝对当他疯了。
这不好好长在身上呢!
但是偏偏今日出了件震惊满朝文武的事——蔺家独孙竟是个女儿身,京城有名的神童成了个笑话。
这可是欺君大罪!
到现在,蔺老太公和蔺老爷都还在宫中向圣上求情。
如今再听“蔺和安”讲出这话,蔺老太君率先哭出了声,抱住她泪流不止:“安哥儿永远是祖母的乖孙,就算孙儿变成孙女,祖母也不会不认你的。”
又哄道:“咱以后再也不用听你母亲的话,装那劳什子男子了。祖母给乖孙买裙子穿、买珠钗戴可好?”
季承光看着她抱着自己哭,想起自家奶奶,心里也有些酸酸的,和她一块儿哭了起来。
听着婆母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指责,蔺夫人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难看。转眼看到女儿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时,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你也不用装这模样来伤祖母的心。你祖父和父亲进宫替你求情了,你暂且安下心来,先把裤子穿好了。”她实在无法忍受那松垮的裤腰带了。
真是成何体统!
季承光听着这话,只觉这个长得好看却很凶的婶婶很傻,还有抱着他哭的老奶奶也很傻。
他坐直身,严肃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讲凤城话?”
“……”
秋禾看着自家少爷痴傻的神态,只觉事情越发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