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蒙霄

1、第 1 章

　　下午六点，许茵准时把饭菜端上餐桌。与此同时，她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进来的是丈夫陈文斌。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许茵招呼了一声，又去厨房端下一盘菜。
　　如往常一样，陈文斌嘴里嗯了一声，眼神依旧盯在屏幕上。

　　儿子陈磊听见响动从屋里跑出来，“爸爸回来啦，咱们吃饭吧，饿死了！”
　　陈文斌抬头，对儿子笑了笑，“好，这就吃饭。”他一面说着，一面换鞋，也终于舍得把手机放在鞋柜上。

　　此时，许茵已经又端出来一盘菜和一小盆汤，一共两菜一汤，荤素搭配。她向来很注重营养，在做饭上也颇有些小心思。

　　三个人坐下来，许茵把筷子递给丈夫和儿子，指着其中一盘菜道：“这是今天看菜谱学的，金汤肥牛片，尝尝好吃吗？”

　　陈磊夹了一筷子，猛点头，“好吃，妈妈真厉害！”许茵挺开心，看着儿子笑。
　　这小家伙总是能给她满满的鼓励。

　　她转头，问陈文斌，“老公，你觉得好吃吗？”
　　“嗯，好吃。”陈文斌头都没有抬，也没有和许茵有任何的眼神对视。专注而执拗地吃菜。

　　许茵心中泛起浅浅的失落，不过也都习惯了。
　　在吃饭的中间，许茵还试图挑起话题，比如谈论下工作之类，陈文斌总是以简短的语气词来回答，许茵便不再说话。

　　陈磊是个嘴巴利索的，一直在对妈妈讲学校的事儿。以许茵一个中年女人的立场来看，这些当然是琐碎的，但是她还是仔细倾听。时不时发表下自己的看法。

　　因为许茵知道，如果聆听者没有回应，说话的人会比较有挫败感。她曾经和丈夫讨论过这个问题，对方嗤之以鼻，说许茵是过度敏感。

　　“别没事就瞎想！”陈文斌当时如是说。

　　许茵也自己测过，确实是高度敏感的性格，这种类型的人在人群中占比很少，但是毕竟是存在的。
　　网上有人评论说，高敏感是一种天赋。

　　可是，目前为止，许茵从未觉得这是一种天赋，她因此获得的是比别人更多的痛苦。

　　吃完了饭，照例是许茵刷碗。自从结婚第二年开始，就是如此了。年轻的时候，许茵还为此和陈文斌理论过，对方的理由是他刷的不干净。

　　好吧，也算一个理由。
　　不会做饭，所以不做；刷碗不干净，所以不刷。
　　许茵并不善于坚持自己的观点，所以也就接受了这个结果。实际上，结婚十几年，家里的家务大部分都是她做。

　　晚上辅导儿子作业，把他哄睡之后，许茵走出卧房。客厅中弥漫这一股呛人的烟草味儿，黑暗里，一个火红的光点明明灭灭。

　　陈文斌又在客厅抽烟，一边打着游戏。
　　许茵心里没过一阵烦躁，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是小孩子了，还是不要做无谓的争吵。这是最近两三年许茵学会的一个规则。

　　她和陈文斌整整吵了十年，真的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后谁都没有改变谁。渐渐地人到中年，彼此之间也有了默契，即便看到对方身上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也都会选择沉默以对。

　　原本，她是应该径直走回另一间卧室睡觉的，可是今天不同，她的心里身体都有一种渴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沙发处，用自认为最温柔的语气问陈文斌，“今晚有空吗？”

　　这是一句彼此都明白的暗语。两人分房睡已经多年，如果某一方有需要，就会这么问一句。
　　前些年，陈文斌问得多一些，近今年，十次有八次是许茵主动。

　　她从一开始的羞涩不好意思，到现在的理直气壮，也是经历了一段不短的心历路程。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因为她的主动、或者温柔而有任何热情的迹象，他的目光甚至都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甩过来两个字，“没空。”

　　他没有恼怒，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回应。
　　没空。

　　许茵觉得，自己是应该生气的，她有这个权利。两人上回亲密还是半个月以前，她自认为不是需索无度的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生不起气来，只有淡淡的、凉凉的哀伤。也许是这种情况太过频繁了？或者，她已经接受了？

　　她沉默着，转身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淡黄的温暖的光芒照着她，好一会儿，似乎浑身才有了一种温暖。她站在镜子前，用一种苛求的、怀疑的目光审视自己。

　　确实比年轻的时候胖了些，嘴角也有了法令纹，发际线也有些后移，可是平心而论，她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官也长得好。

　　在每一家公司，她都能感受到异性追逐的目光。可是为啥就吸引不了陈文斌呢？

　　想当年，两人也是自由恋爱、恨不能时时刻刻地黏在一起的。

　　许茵侧耳听了一会儿，客厅没有任何声音，看来陈文斌并没有改变主意。很多时候，她都有一种强烈的好奇：难道游戏就真的那么好玩吗？以至于他回家以后，除了睡觉之外，眼睛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说不上失望，因为失望已经够多了，渐渐让人麻木。
　　许茵回到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试图把自己那低落的情绪修正一下，方法有很多，比如转移注意力，或者想一想两人刚结婚时候的甜蜜。

　　然而，甜蜜最多只有一年，重温了十几年，也实在是想不出花儿来了。而且，因为并没有新的甜蜜来补充，那原来的甜蜜，也就像是她的头发，只有掉，没有新生，所以越来越少了。

　　不能这样下去，要改变这种情况！
　　突如其来的勇气涌进许茵的脑子里，她抓起手机，飞快地输入一行字，【你不爱我了吧，咱们干脆分开吧。】

　　然后，她就紧紧盯着手机对话框，一分钟，两分钟……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才有回信过来。

　　【挺累的，休息吧，别没事找事了。】
　　手机从许茵的手中滑落，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关灯闭眼，她强迫自己入睡，毕竟明天还要六点起床做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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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欢快的乐曲突兀地传进许茵的耳朵里，她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床头柜的台灯。
　　没摸着。

　　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完了完了，肯定起晚了。现在是冬天，六点外头还黑着呢。

　　她的手伸到枕头下摸到手机，想看看具体几点了，手机被举到眼前，她怔住：这不是我的手机吧？

　　翻盖的、银白色的手机，看着有点熟悉……
　　不对，这是她的手机，是十几年前用的哪一个。许茵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这是她买的第一部比较贵的手机，足足花了四千块。当时，她的月薪只有两千五。

　　不对劲！
　　许茵猛然坐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屋子已经换了景象：小小的，逼仄的屋子，淡紫色的窗帘，还有她躺着这张单人床。
　　看着怎么那么像多年前租的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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