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紫] 见字如晤》铃酱

1、见字如晤

　　这日，玄霄有事，清晨便出了门。慕容紫英连日来颇得空闲，他在剑冢内逗留半日，打理完日常琐事之后，又想起自己已有一段时日没有打扫书房，于是下午便回到了住处，着手开始收拾。

　　平日里，他与玄霄习惯相同，都爱整洁。每次不管是谁用过了书房，总会顺手规整，将书本笔墨收好了才会离开。而这住处附近草木青葱，人迹罕至，故屋内少灰，像这样随意放上几个月不管，只怕也无甚变化。因此，其实根本用不着刻意去打扫。

　　不过，对紫英而言，在整理书橱的时候，若是一时兴起想到了什么，便可立刻查阅，若是没什么目的，那么随便翻翻也是一种乐趣。

　　玄霄在剑冢定居以后，并未想过为自己添置新的东西。他摆脱东海之缚，纵横六界，向来只靠随身一剑挑动风云，所以在住进剑冢时，除了羲和与寒器，便只带了他自己这个大活人过来。倒是紫英，由于担心他不方便，便在家中时而添点这个，加点那个。虽不奢华，却令二人过得舒适。

　　而关于读书的喜好，紫英曾一度以为玄霄不爱看书，因为他住过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没怎么去过书房。偶尔去上一趟，也不过是随手写上几个或狂放不羁或沉敛如水的字，从来没动过架上的书。

　　直到后来，在琼华坠落之前就已散于各地的琼华弟子陆续回到昆仑，开始重建门派，紫英想起那些随琼华一同被焚毁的剑术与冶炼典籍，怕时间长了就此失传，便将自己多年的所学所记，先捡要紧的一点点写了出来。他在琼华时涉阅甚广，天资又高，就算当初看书时未曾逐字背诵，凭他的记忆，却也绝不会错。况且他在写时，难以避免地加入了些自己的心得，因此这一遍，倒比原来的好出许多。

　　他将这些新东西放在书架一角。玄霄起初见他在书房里写写记记，询问起缘由时，确有不快，但也并未阻拦。这样过了几天，他发现玄霄竟然到书房翻看起他记下的那些册子来。他甚感奇怪，因为以玄霄的修为，这些尚不算高深的技艺对他已不会有太大的帮助。他于是将当年因留在自己身边而幸免于难的一些秘籍抽出来给他，可玄霄却只是十分厌烦地扫了一眼，在鼻中冷哼一声，道：

　　“这些琼华废纸，要来何用？不看也罢。”

　　紫英便又不解。

　　所记的同是琼华武学，……有什么分别？

　　再后来，几月过去，书架上那一角的册子越来越多。除了紫英所记的琼华武学之外，还有他那由于种种变数而一度搁置，如今又得以继续的冶炼手记。玄霄每隔一两日，便去书房将这些册子拿来翻看。紫英见他看得缓慢，有时甚至盯着其中某一页，似是思索，又似是出神，不知他究竟何意，便找了个机会问他，是否觉得自己所记的内容有偏差或不妥之处，又请他帮忙修正。可玄霄却只是淡淡地道：“有无差错，有什么要紧。”然后便不再多言。紫英更觉奇怪。

　　再往后……一个争强好胜的琼华弟子不知从何处得了紫英的住处，一路跟来要学上清破云。两人不胜其扰，最终紫英一怒将他遣走，又打算将自己那厚厚的一叠手记交与琼华派，好让他们不要再来。

　　可玄霄听了，原本阴沉的脸便又暗了几分，一甩袖道：

　　“这些东西都是孤本，送去岂不便宜了他们！”

　　紫英一愣，想了想，倒也是了。这些东西都只独一份，如若送去琼华，日后自己翻查起来也确实不便。

　　玄霄见他若有所思，且并未反驳，只当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可第二天走进书房时，却见紫英挥笔疾书，正在誊抄一本手记。

　　“你抄这个何用？”他上前问道。可即刻便明白了，一时火上心头，略一挑眉。

　　紫英一行字刚抄至一半，不便停笔，因此也没看见他表情，只解释道：“原先的那份给他们送去，这一份留在此处，虽潦草了些，我自己也能看懂……”

　　玄霄不等他说完，捉住他握笔之手轻轻带开，然后将桌上刚抄到一半的手稿连同那叠手记统统一卷，揽着便出门去了。

　　紫英惊讶，随即跟了出去，却发现他早已御剑而去，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了。

　　此后一连三天，玄霄都未回来。紫英先是奇怪，后来便有些担心，不知他抱着这么一堆书本，到底能去哪里。

　　左右想了一回，决定先去琼华碰碰运气。

　　玄霄与紫英常年居于剑冢，玄霄又不喜与琼华来往，凡有要事，向来只有琼华派上门来请教紫英，无需劳动紫英亲自去找琼华。因此他刚在山门一露面，守卫的弟子便一脸惶恐地跪下行礼。

　　“……你们可知，玄霄师叔是否来过？”

　　两名弟子一听，面面相觑，额头上都快冒出汗来，忙道：“……玄、玄霄前辈此刻，正在藏经阁……”

　　紫英一愣：“……有劳带路。”

　　两个弟子连忙起身，其中一个便急着要走。紫英忙道：“不必惊动掌门！”

　　那弟子只好作罢。

　　三人捡了条僻静的路行至藏经阁。尽管如此，一路上还是少不了惊吓到些幼辈的弟子。

　　紫英走上石阶，藏经阁的守卫弟子慌忙行礼开门。

　　紫英有些奇怪。这些幼辈弟子敬重自己，原也正常，可何至于如此惧怕？

　　他满腹狐疑地走了进去，却被眼前情形惊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玄霄坐在厅边的窗前，正慢慢翻阅紫英三天前抄至一半的手稿，厅上十数个琼华弟子，除了磨墨、递纸的之外，全都在运笔如飞。

　　紫英上前一看……原来，是在抄他的那些本手记。

　　他脚步无声，但玄霄却立即抬眼望了过来。见到是他，便收起手中书稿，走到跟前。

　　“师叔……”

　　“我们走吧。你既来了，他们少不了又要烦你。”

　　紫英被他推着背心往门口去，也未有意见。他本就只是来找玄霄，既然找见了，接下来琼华派要将那些书本如何，他也不甚上心。

　　玄霄走到门口，想起一事，转身冷着脸对厅内众人道：

　　“再过三日我便来取原本，若是发现有损坏或缺漏——”

　　“弟子不敢！”众人忙道，“弟子定妥善保管慕容长老手记，不敢有失！！”

　　玄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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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便都只是些旧日琐事。这日紫英整理书房时偶然想起，觉得有趣，不由微微一笑。

　　他又掸了掸书架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滑过，见其中一本手记中似乎夹着些散页，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他那再也未曾抄完的复本。当时他心急，只想早早抄完了事，字迹是极其少见的凌乱潦草。他觉得不好，便打算拿出去扔了。

　　“你做什么？——”

　　一转身，却见玄霄从门外进来。

　　“师叔回来了。”他略现窘色，道：“我见这个写得不好，内容又相同，想拿出去扔——”

　　“怎么不好？”玄霄先一挑眉，似不赞同，随后看了看他，眼眉柔和，嘴角隐有笑意浮现：

　　“都说字如其人。你那些规规矩矩的字虽然很好，但如此心急火燎、跳脱飘逸的，却是难得一见。俗话说，见字如晤，……当真可爱。”

　　完^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