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与瘸子》橘子小九

1、第一章

　　宋依是村里出了名的丑女。

　　没人喜欢，亦没人敢娶。

　　不过很快，宋依就要与人成亲了。

　　对方还是个当了兵回来的年轻小伙，名叫赵俊。

　　赵俊人如其名，生得那叫一个俊，还没外出当兵前，不知俘获了村里多少小姑娘们的芳心。

　　这些对赵俊暗地里芳心自许的小姑娘们，其中就包括了宋依。

　　宋依喜欢了赵俊多年，但每次都只敢远远地偷偷望一眼，从不敢从他面前走过，更别提和他说上一两句话。

　　因为她知道，癞蛤蟆是吃不了天鹅肉的，照村子里长舌妇们的话来说，她是没有权利喜欢别人的，特别是像赵俊长得这么好看的俊小伙。

　　这么些年了，说不定赵俊都还不知道村子里有她这么一位每次都低着头走路的小姑娘，还是个长得丑丑的小姑娘。

　　而且，宋依去年就听说赵俊好像和隔壁村的村花订亲，双方家长们约定，只要赵俊从战场上顺利回来，就大手准备两人的婚礼。

　　不过，今年，赵俊从战场上回来的消息一经传出，村花家里的长辈们立马辞了这门婚事，说是没有这样的订亲事存在过，关起门来就不认人。

　　为什么呢？

　　因为赵俊变成了一个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

　　往日里偷偷喜欢着赵俊的姑娘们，纷纷都自个儿都断了这份念想，话都不愿和赵俊多说两句。

　　更重要的是，赵俊经此一劫，整个人彻底地变了，脾气又臭又燥，动不动就发脾气，完全不似当年的那个爱笑的俊少年。

　　自此以后，村子在有了一个没人敢娶的丑女的情况下，又多了一个没人敢嫁的残废。

　　嗯，就是残废。

　　至少，村子里的那些长舌妇们，是这样称呼赵俊的。

　　丑女和残废两家的家长似是看到了传说中希望的曙光，两个年轻人，一个没人娶，一个没人嫁，凑在一起，刚刚好。

　　双方家长一拍即合，打算秋收就让他们两人成亲，有个不那么满意的伴儿，怎么都比孤独终老强。

　　-

　　宋依坐在床边紧张地抓着床单，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她知道，这件婚事，赵俊是不愿的。

　　不然，方才两人拜堂时，坐在轮椅上的赵俊也就不会一直黑着脸了。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比谁都要心疼他，没人来给他生孩子，那她来给他生孩子好了。

　　宋依不知在床边坐了有多久，坐得瞌睡都快来了，但还是强撑着身子，坐得笔直。

　　轮椅的咕咕声传来，宋依一个机灵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边，揪着衣摆，低着头小声地喊了句，“赵俊。”

　　赵俊头也没抬，看都没有看宋依一眼，直接越过她，自个儿推着轮椅，来到床边，欲翻身上床。

　　宋依见他这般艰难样，鼻子一酸，面上的尴尬之色消了个大半，取而代之的还是那股子心疼劲儿。

　　往日里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啊，怎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赵俊，我来帮你吧。”宋依道。

　　还不等赵俊回答，宋依就去扶着他的胳膊。

　　“别碰我。”赵俊甩开宋依，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对他这样，这样只会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他就是一废物。

　　赵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沉沉道：“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

　　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他这是不愿和她睡在一块儿。

　　宋依占了床边一角，背对着赵俊，紧紧地贴着床沿，缓缓闭上双眼。

　　这亲事，是她求来的，怎么样，她也都认了。

　　半夜，轰的一声，宋依摔到床底下去了。

　　宋依揉了揉屁股，望向床里侧还沉睡在梦里的赵俊，自打知道能和他成亲以来，这是她头一次觉得心酸。

　　宋依轻手掀起被角，还是贴在了床沿。

　　只是这回，剩下的大半夜，她眼睛都没闭上过。

　　—

　　婚后，宋依一直在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侍奉公婆、操持家务，哪一项都做极好。

　　赵俊父母是越看宋依越觉得心底欢喜，儿媳虽长得丑了点吧，但这性子、这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好，儿子如今能娶到她，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宋依也一直以为自己这般是能感化赵俊的，不求他对她爱护有加吧，至少也应该把她当做一个伴儿来看待吧。

　　可惜，白日里两人都未怎么说过话，搞得跟个陌生人一样，夜间里，两人还是各盖各的被子。

　　一月过去，赵俊的腿伤好得差不多，右腿虽少了小半截，可已能够拄着拐杖四处行走，不再只是依靠笨重的轮椅。

　　这日傍晚，天上乌云密布，宋依急忙去将晾在外边的衣衫收了回来，生怕待会儿下起大雨。

　　她刚一收好衣裳，密集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坠下。

　　宋依拍了拍胸口，幸好她跑得快，不然这衣裳就白晾了。

　　刚提起的嘴角，却在她一推开屋门见到床上景象时，就立马平下。

　　宋依丢掉怀中的衣裳，慌里慌张地向床边跑去，扶起满头大汗的赵俊，焦急地问道：“赵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赵俊此刻疼得已是脸色苍白，话都不怎么说得出，但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宋依，从嘴里艰难地蹦出几个字，“你出去。”

　　他着实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如今的这副狼狈样儿，而且每次腿伤一发作，他都不知道自己会疼得做些什么事出来。

　　宋依被赵俊吓得眼泪都快流下来，怕他伤到自己，一把抱住他，“赵俊，你是不是腿疼？”

　　赵俊伤口处钻心地疼，耳边再充斥着低低的哭声，更觉痛苦，闭了闭眼，使劲儿推了宋依一把，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

　　待宋依确实走后，赵俊才松了口气，直直躺在床上，蜷着身子，疼得翻来覆去。

　　宋依出了屋子后，就直往郎中家奔去，伞都忘了打，就这么直接闯入暴雨中，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宋依和大夫赶回来时，赵俊早就疼得晕了过去。

　　大夫看了看赵俊的伤口，只施了几针，再开了几副药，说什么伤筋断骨，必须得好好修养，急不得，顶多明日再来给他扎几针。

　　宋依送走大夫后，替赵俊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屋子里，便趴在床沿上，守着他。

　　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你在这儿干嘛？”不知何时醒来的赵俊道。

　　宋依蹭地站起，摸了摸赵俊额头，道：“你醒啦？我现在就给你熬药去！”

　　赵俊眉头一蹙：“你就这么穿了半日？不怕生病？”

　　宋依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湿漉漉的，刚才没发觉还好，现下一发觉了，胳膊上的疙瘩都快起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给我熬药，我看是要给你自个儿熬药吧。”赵俊小声地咕哝了句，扯过被子，重新躺会被窝里。

　　宋依嘴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那我换好衣裳后，再去给你熬药？”

　　“蠢货。”

　　“啊？”宋依似是听到了这两个字，还当自己是听错了。

　　很多年前，她也听赵俊说过这么俩个字。那时，赵俊还小，还会和别的孩子们一起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别的男孩子们没他利索，他就会扬起好看的眉眼，得意地炫耀自己手里的东西，说他们是蠢货。

　　只不过，宋依从来也没加入他们的队伍，她只是会在路过的时候，偷偷望一眼，想象着自己若是跟着他们一起，赵俊会不会像给其他孩子们一样，也给她一个鸟蛋。

　　—

　　昨日赵俊发病，赵家父母没在家里，今日大夫要来，她们怎么也不肯再外出干活，势要好好地亲耳听一听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

　　大夫施完针后，离开时，瞧见这一家四口紧张的样子，打趣道：“你们赵家这可娶了个好媳妇儿哟，昨日她慌里慌张地朝我这儿跑来，我还当是怎么了，那么大的雨，伞都不打，就这么跑了出来，原来是心疼自家夫君呀？”

　　宋依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还是偷偷摸摸往赵俊那儿瞟了一眼，哪怕大夫说了这么多，他面上还是无动于衷。

　　见公婆似有话对赵俊说，宋依便寻了个出去熬药的借口，替他们关上了门。

　　她还未走远，就听见屋里传来了争执声。

　　无非就是公婆教训着赵俊，叫他对她要好些，这些话，宋依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可赵俊对她，还是老样子。

　　但若要仔细算起来，赵俊是真的对她不好吗？

　　其实也不算不好，赵俊没骂过她，更没打过她，顶多就是吼了她两三句，还是成亲那夜和昨日，仅两次而已。

　　宋依算是明白了，还是她奢求得太多了些。

　　这日夜里，宋依跟往常一样，睡在床边，背对着赵俊。

　　别的不说，两人在这方面确实格外的有默契，都喜欢贴在床边睡，还是背对着背的。

　　“宋依？”宋依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赵俊似是喊了她这么一声。

　　这还是成亲以来，赵俊头一回主动叫她的名字。

　　宋依揪着被角，压制住自己想要转过身的冲动，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赵俊沉默了半晌，问：“当初你为什么要答应这么亲事？”

　　宋依咬了咬唇，不答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答应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