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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断肠楼篇 第十回 宿草 ...

  •   二人等了不多久,迎来一个身着紫色蟒袍的男子,此时正是炎夏,他脖子上却系着灰色的狐狸毛。
      隽升与春赐连忙向他问好,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阴狠毒辣的九王爷。
      听说九王爷九岁时,为了让先皇立他为太子,竟掐死了自己母亲,当然这只是传说。
      不过后来皇帝的弟弟,成了如今的皇帝,自是九王当年计谋未能得逞。
      说来隽升与九王亦有一面之缘。
      他人虽阴狠毒辣,却素喜征召幕僚门客于自己麾下,那年隽升赴京赶考,九王得知消息,便去至隽升旅店,幸而隽升先前已付过钱,九王又邀隽升去他备下的更好客店宿下,皆被隽升巧言谢绝。
      九王晓得隽升厉害,亦不敢迁怒。
      如今他瞧见隽升亦在此等候自己,便笑着出言道,当年的虬髯客,如今亦不过在此开这种下脚店,想必在那种地方住伤了,中途便改以此为志了。
      隽升听着他讽刺声音,一字一针地落在他的骨头上,但他不敢皱眉,亦只是赔笑说,小弟本就轮不上九王的法眼,只偏偏那日老天开眼,使九王的眼里落了沙。

      春赐深深看了隽升一眼。如此才知,九王与隽升本就相识,似乎先前九王还请过他去府上做幕僚,当年他可是连去九王府做倡优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好的机会,隽升竟会放弃?
      不过,隽升才华本就居于整个九王府之上,去做幕僚简直是牛鼎烹鸡。
      经此一算,春赐才渐渐发觉隽升的神秘,不觉盯着隽升的那张绝世刻骨的脸瞧起来,而隽升面容淡薄,似乎连被他知晓此事都不甚在意。
      他到底在意的是甚么。

      春赐与九王亦早就相识。因春赐的戏先前便冠绝某国,爱听戏的九王便偶尔去春赐的故乡听他唱戏。
      春赐半跪着对九王行礼,一张完美的脸惊艳绝伦,只是他忍不住再次看向身后的陈隽升,忽而想,若是他扮上戏妆行头,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他怎忽然想到那里去?
      若是当年他来到府里,自己当下如何也不该是这种场面,便压着怒火,说了句“陈老板轻便”,即扶起春赐,加随从几人向春赐房内走去。

      春赐的房是极大的,他房里有为他特制的木质戏台,玲珑精巧,样样俱全,好为客人唱戏。
      春赐便为九王唱戏,九王听累了,几人便在那饮酒作乐。
      这一夜,不光是九爷与春赐,每间房里都是如此,断肠人竭力与客人说笑,陪客人戏耍,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远远瞧着断肠,每间房外糊的琉璃纸,皆是一团火萤萤的橘色。
      此时此刻,断肠内却无人得知,宿草早已身形凄惨地死在了自己房内。

      第二日早上,宿草被人发现,只见他躺在床上,肚破肠流,肠子顺着光滑的丝绸床铺流了下来,榻上油腻腻的全是鲜血,他的肚子已空了一大块,内脏亦散落四处。
      他的嘴巴里亦都是干涸的血,他的嘴巴与眼睛皆瞪得老大,粉色的丝绸床榻被他抓出了骇人的血手印。
      断肠,这才是断肠楼最标准的死法。

      飞沉与宿草的干系最为要好,在收敛了宿草的肠子身体入棺后,飞沉哭着去了隽升房内,拉扯着隽升衣袖,哭哭啼啼地要他为宿草报仇。
      隽升亦为宿草之死深感惋惜,他道宿草那么好一人,竟遭此毒手,更况此事就发生在断肠内,他绝不会放手不管。
      他拉起飞沉小手,安抚他道,自己定会为宿草报仇。
      此事是太后身边的宦官章诠所做,他没有圣旨,擅自离宫,参与断肠盛典,并在夜里犯下如此过错。

      皇帝亦极快知晓此事,章诠于断肠惹出这档子不大不小的事,可谓打他脸面,于是连忙写了御笔信带给隽升,表明自己的立场与对隽升心意。
      隽升读罢信,扔在一旁,只道官家言不可信,因而想起御柳,又道若非此事,想必他再不会念起御柳来了。
      原来,那宦官章诠不仅乃太后宠信,前不久更是破格升任二品大员,手中权力已是极大。
      皇帝便只在信中痛陈自己母亲失教娇纵,惯坏了他,又教隽升一时忍耐,日后他好替隽升报仇。
      连御柳之死他都没有分外在意,宿草之死亦没有甚么分别。
      隽升对此没有过多的看法,他只把皇帝的信烧掉,每日更是面无表情。
      他又开始欺骗飞沉。
      这是他欺骗飞沉的第二件事了,因而更觉沉重。头一件还是他骗飞沉说,是因自己与他的父母说了跟他走能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才同意自己带他远走高飞的。
      飞沉每日都问他一遍皇帝哥哥有没有回信,会不会亲自前来为宿草报仇,或许他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来,那,下道圣旨也是有用的。
      隽升只好回答说皇帝是打算来的,奈何皇帝不同,他日理万机,是太忙了,便等腾挪出空隙再来。

      原来,那宦官章诠并非真正的太监,其实他入宫之初的因由,便是做太后的面首。

      他与隽升幼年便相识,他们是邻居,后来父亲长居京都做生意,他一家才随父亲北迁。
      少时,他受过隽升许多恩惠,有人欺辱他,隽升替他出气,他在学堂里成绩不佳,隽升对他循循善诱,耐心指导,说隽升是他的救命恩人亦不为过。
      北迁之后,他过得不错,但却与隽升从此失去联络,他以为像隽升这样惊艳绝伦的人,该是很好找的,但没想到回乡之后,却听邻居讲隽升一家出事后便搬家了,不知搬去何处。

      后来,他的父亲为了全家过得更好,而把他送入后宫,每每过不下去的时候,他总能想起隽升的那句话,便又重新升起希望。
      没想到,他竟会再次见到隽升,并且是在那个雷雨交加的春季,他听说隽升的名字后赶往政务宫偷听,却听见了皇帝亲口威胁隽升的话语,那言语字字句句极其羞辱,隽升在那低头跪着,只是沉默。
      原来,再次初见便是如此虐人心肺。
      章诠藏在树丛后,瞧见隽升的第一眼,便是眼睁睁地瞧他被皇帝抓着手腕子带向后宫寝殿。
      他以为,凭着隽升的性子,他是断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但他忘了,隽升再厉害都不过是一介斗民。
      隽升说,只要活着,便有无数次重生的机会。他便靠着隽升的话活到了如今。

      为了隽升,他用了这三年的时光,成长为太后身边最受宠爱的面首。
      此事,是他对隽升提出来试探皇帝的,一是试探皇帝胆量,二来探测皇帝与太后间的实力,三则,离间皇帝与太后之间的关系。
      更况,皇帝未能替隽升复了仇,心底对隽升从此更为亏欠。

      隽升的一封封信去到皇宫,血泪泣诉自家宿草死得多惨。不能复仇,自己亦无法面对飞沉。
      章诠是太后唯一的宠信,在太后心中位置自然高过皇帝,皇帝若发表任何的意见,便是摧毁自己皇位。
      皇帝聪明,他只执笔回信:朕的人手,实在查不清那人来历去处,然宿草甚是可怜,赏卿千两黄金厚葬之,钦此!

      “厚葬”宿草时,是隽升、飞沉与几个断肠里平日与宿草关系尚可之人,隽升不觉记起与宿草初遇那日的天气,亦如今日这般阴阴沉沉,晦暗不清。
      那是个清秋十分。他记得才过完一个中秋,此处虽为南地,所处地界却一向阴冷,他驭马从南蜀往湘西边陲处赶路。
      此时的他已签下大小血书契约无数,身边还跟着一个皇帝赏赐的小随从。
      那小镇的名字似乎叫无涯,小随从说他有些累,要停下歇歇,便见这无涯荒野路边,浓雾弥散,坟头挺立,煞是可怕,又有连天作响的唢呐与哭喊声,又因雾气太浓,并不见人,因此更为瘆人。
      隽升略一低头,便瞧见一小男孩蹲坐路边,只见他一身缟素,头巾里别着一根发青的荒草,隽升陡然一惊,瞧见他身边立着块破木板子,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好一个卖身葬父!

      是郊外的一处野岭,隽升于众多的荒山野岭里面选了这处,说是像极了当年的初遇,令他十分怀念。
      当日春赐在宿草的隔壁,春赐亦说当夜似乎模模糊糊地听见宿草在唤隽升名字,大约仍在惦念隽升。
      野岭便是野岭,是没有名字的。某地作为某国的水运要冲,亦有不少名川山泉,名人望族死后会择一风水宝地入土,只宿草身为断肠人,不能埋于那些地方,否则会被人翻出断肠存在的切实证据。
      便只得埋在这阴冷潮湿的北部荒山中。
      飞沉好奇地问隽升这山的名字,隽升道是无名,飞沉对于这一个“无名”拿捏好久,才道“那沉儿便为它取一名字罢,叫宿山好了。”又问隽升意下何如。
      宿山。
      也好。
      宿草宿下的地方。
      墓碑已立于此处,葬坑也已挖好。

      飞沉又忽道,为甚这墓碑上没有字?
      隽升松下一口气,他早已编造好他的理由——宿草本人不喜他这名字,但我们亦不知他本来姓甚名谁。
      但他讲完便后悔,因沉儿才为这荒凉山头取好了名字作“宿山”。
      飞沉难受的皱了皱眉,才抬头瞧着他道,宿哥哥当真不喜这名字么?可这名字是你取的,他曾提到过一次,说很喜欢的。
      隽升道,从前很喜欢,也不意味着如今很喜欢。
      隽升又说,他如今必定是,不会喜欢了。

      他飞身下马,泪眼朦胧的宿草早已辨不清面前何人,只觉终于又来了人,便跪着过去抱住那人双腿,复又恸哭。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更新了,最近身体是实在太不好了,要努力变好起来!
    ps:
    小宿草最可怜了,隽升亲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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