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卿入骨》六约七

2、重生

　　无尽的黑暗之后，兰雨薇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异样，她蹙紧了眉头，终于难耐地睁开双眼。

　　入目所见的是红色罗纱制成的双层斗帐，帐内氤氲着淡淡的芬芳。
　　兰雨薇垂眼看了眼身前，被拢在怀里的绣有龙凤呈祥纹样的大红喜被吓了一跳。

　　她缓缓坐起身，匆匆扫过四周，这才发觉，寝屋里的布置竟和她与楼云霄新婚时如出一辙。

　　守在外头的青竹听见账内动静，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匆匆行至床前，见兰雨薇醒了，她熟练地挂好帐幔，关切问：“世子妃醒了，您饿不饿？”

　　兰雨薇瞧见青竹不由得吃惊地睁大眼，满目不敢置信。
　　青竹不是已经……
　　难不成魂魄还会做梦？

　　青竹见兰雨薇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为白日的事情伤心，忧心不已，她伸手扶兰雨薇坐起，温声劝：“您别难过了，您才是圣上钦定的世子妃，那林姑娘即便入了府也不能如何，您犯不着为她饿着自己。世子爷一向尊重您体贴您，这些大伙都看在眼里，他定然不会做对不住您的事。”

　　听了这话，兰雨薇的脑中嗡地一声炸开，青竹与她说过同样一番话，却是在半年前。
　　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清晰的疼痛传来，一个荒谬的想法跃上心头。

　　她的喉头滚了滚，忐忑开口：“今日，是什么日子？”

　　青竹楞了一下，旋即一脸担忧地看着兰雨薇：“今日是十一月十五，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头疼？”

　　兰雨薇恍然怔住，许久没回过神来。
　　十一月十五，是半年前，她刚与楼云霄成亲一月余。

　　所以，她这是重生了？！

　　那时候，爹爹离开云都前特意叫她回了一趟东安侯府，嘱咐她与楼云霄好好过日子。她见这一个月楼云霄对她甚是尊重、也足够体贴，将爹爹的话听进了心里。

　　不料爹爹前脚刚离开云都，林月柔后脚就进了王府。紧接着府里私底下便多了些传言，传言林月柔才是楼云霄的心头爱，楼云霄娶自己不过是圣命难违。

　　前世今日，她更是无意中听到林月柔和她的贴身丫鬟婉儿对谈。婉儿替林月柔和楼云霄鸣不平，说若没有她这个女土匪横刀夺爱，他们二人早就佳偶天成。林月柔在一旁宽慰了婉儿许久，哽咽着说她早已任命。

　　她与楼云霄本就无甚感情，她还不屑于以胜者的姿态去听林月柔哭诉，却在楼云霄来玉棠院用午膳时没有忍住刺了他几句。
　　不料楼云霄一反常态，话里化外指责她对沈寂念念不忘。
　　二人闹得很不愉快。
　　争执过后，楼云霄黑着一张脸走了，她也气得一口饭也没吃上，倒头睡了个天昏地暗。

　　既有灵魂出窍，那么重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再发生……

　　兰雨薇压下心头的震动，深深看了青竹一眼，复又去瞧眼前周遭，没有变，一切都触手可及，她终于安心下来。

　　“我没事。”怕青竹这丫头担心，她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就是饿了，去传膳吧。”

　　青竹秀气的眉头皱在一起，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兰雨薇，并没有要去传膳的意思。

　　兰雨薇知晓她这是有话要说，她暗舒一口气，和气地说道：“有话便说，莫要吞吞吐吐的。”

　　青竹忽地跪了下去，殷殷望向主子：“世子妃，求您别再和世子置气，去青松院用晚膳吧。”

　　只一瞬，前世的画面与此刻重叠，兰雨薇不由得恍了神，记起青竹前世说过同样的话。

　　只因王妃一向不喜欢她，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要求她与楼云霄每逢初一和十五去青松院共进晚膳。
　　今日午间她刚与楼云霄刚刚争执过，青竹是在担心她使性子不去青松院，更要惹王妃不喜。
　　整个候府，也只有青竹敢同她说这话，旁人都巴不得她闹。

　　兰雨薇垂首默了默，眼前总浮现前世，楼云霄血洒棺椁的惨烈景象，许久，她轻声答：“好，去青松院。”

　　青竹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兰雨薇瞧见她这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得好笑，她掀开云被下床，声音颇有些不自然：“还愣着做什么？快拿些糕点过来，快饿死了。”

　　青竹松了口气，由衷地笑起来，语气松快：“婢子这就去取。”

　　身后，兰雨薇看着青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轻轻叹息一声，她想着前世今日后来发生的事。

　　前世青竹劝完她，她大发雷霆呵斥了青竹一场，不许她再提楼云霄。晚些时候楼云霄来过一趟玉棠院，但她那时在气头上，将他赶了出去，自然没去成青松院。

　　那之后，王妃对她更加没有好脸色。
　　而她存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不仅不再去青松院用膳，连一日三餐都不再等楼云霄。

　　想到这，兰雨薇倒吸了口气，心底一阵一阵发虚。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故步自封、得过且过，只盼能早日寻得爹爹和姐姐的下落。
　　至于她与楼云霄会走到哪一步，随缘了。

　　青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便捧了个装满点心的梅花状五味攒盒进来，甫一进门她便大声道：“世子妃，世子来了！”

　　果然，青竹话音才将落下，门前便多了一身子挺拔的男人。
　　他身姿如松，面如冠玉，剑眉下的星眸明亮有神，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冷矜贵。
　　兰雨薇一时出了神，眼前人明明是丰神俊逸，她却想到前世他颓废落魄的在她灵前，青色胡茬、嘴角燎泡，满地空酒坛子……
　　她垂下头，阖了阖发酸的眼睛。

　　楼云霄穿过了门洞，行至跟前，视线在兰雨薇身上停了一瞬，只见她柔软的发梢，姑娘垂着脸，是在避着他。
　　男人神情变得肃整，语气生硬问：“可准备好了？”

　　兰雨薇悄然敛下眼中的湿意，温声道：“好了。”

　　这般的温顺乖巧，似梦虚幻，可早先时候的争锋相对仍在眼前，楼云霄深深蹙眉，落在兰雨薇身上的眼神变得深邃，透着些许微不可查的打量。

　　兰雨薇抿唇，想了想，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起身出了门，走了一段却没有听见楼云霄的脚步声，她忍不住回头：“还不走吗？”

　　楼云霄眉心一跳，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随即迈开大步子，脸庞冷硬，崩得紧紧的，崩住了心底惊疑。

　　两人这才并行着走出玉棠院。

　　青竹望了望桌上的点心，又望了望世子和世子妃离去的身影，她不由得挠头。
　　世子妃一向不大情愿去青松院，平日对着世子更是没个好脸，能避多远便避多远，今日是怎的了啊？

　　怪不得青竹如此惊讶，便是楼云霄，心中也掀起了起伏波澜。

　　**

　　从玉棠院至青松院，须得穿过一段不短的游廊。

　　空腹行了一路，兰雨薇体力有些不济，不知不觉间已落下楼云霄一大截。

　　而前边那人迈着大步子，越走越快，脚下生风一般。
　　常年习武的男人，身子强健，兰雨薇有些跟不上了，她停下小口喘着气，脸儿通红，忍不住轻唤：“你，你倒是走慢一点呀？”

　　楼云霄步子狠狠一顿。

　　姑娘声音婉转绵柔，隐约夹缠着一丝娇态，是他从未听过的。
　　或许，也是只对沈寂的。

　　楼云霄扯了扯嘴角，身形僵硬，转头看去。

　　兰雨薇急忙提着裙摆跟上去，匆匆瞥了他一眼，又飞快别开视线，低声说：“时候还早，该是不会迟的，你慢一点……”

　　话未说完，一道突兀的咕噜声响起。

　　兰雨薇脸颊一烫，慌忙捂住肚子，好似这样便能将那声响压下去，殊不知这副憨态落在男人眼里，是娇，是怜，无声勾起了阵阵意动。

　　楼云霄倏的心头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温热的，放了一袋酥饼。

　　无限的静默中，兰雨薇磕巴地开口，急急想要解释，却为难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没有……”
　　好难堪，没脸见人了。

　　她把头埋得极地，直到眼角余光看到男人宽厚掌心上，递来一个油纸包，香的。

　　像是城东老王家的玫瑰酥饼，她最好那一口。

　　兰雨薇讶然抬眸，对上那双闪烁着异样情绪的狭眸。

　　楼云霄语气淡淡说：“先吃一两块，垫垫肚子。”
　　中午被她气得什么也吃不下，元丰看不下去便塞给他一袋酥饼。
　　想起那是她惯爱吃的，便下意识一口没吃全带来了。

　　又一声空鸣声响起。

　　兰雨薇睁大了双眼，樱唇因惊讶微张着，她确定这次不是从她这里发出来的。
　　却见楼云霄神情一梗，唇角崩得紧紧地，将油纸包塞到她手里后，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