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救世主的那点事》梨喵不吃梨

7、文明之歌

　　不得不说，这些资料还挺有针对性的：

　　《土著觉得我是中二病而该怎么办》、《惰性：一切交给救世主？》、《常见的灭世要素》、《教你一周建立世界政府》、《萌新要警惕的多重灭世要素相互作用实例》、《土著的脆弱：世界未灭而心态先崩》、《萌新的保姆级武力速升指导》、《我们救世到底在救什么：论救世军与救世主的区别》……

　　这些工具书林林总总有几百本，看得艾子檀眼花缭乱，而每本书后边不同的作者署名，则让济世亭这个只是羽老师提过一句的组织形象，一下子鲜活起来，艾子檀清晰的认识到，有很多人和她一样，在打同一份工。

　　提到救世军的那本书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开瞧了瞧。

　　说在万界盟，有两大著名的慈善组织，是建立在“保护幼生文明”这一基础上行动的组织，但二者的行事风格差别却很大。

　　救世军，如其名就是个动不动就几个编制的星际舰队下场拯救世界，意在尽可能的保护文明个体的延续，行事如同演不下去时会来救场的机械降神，一旦出现，立马会用本土居民难以想象的方式打倒灭世因素，开展大量的救援行动，顺带刷新本土居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

　　优点是效率高，平均三天拯救一个世界，下场后难死人，大多数文明个体只要不找死，都能保住性命。

　　读到这儿，连艾子檀都要认为，这是个制度相当完美的组织了，与之相比，济世亭就很像个娱乐性的民间组织，像是某位大佬头脑一热的产物。

　　可是，下边罗列出的缺点，却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优先保证个体延续也就意味着，除了生命以外的东西，全都没法保证。

　　一个文明数千年的结晶，那些汇聚了无数个体心血的科技成果，个体为了掌控这些科技产物，而花费大量的时间学习的技能，长期发展中积累的文化和自信心……在救世军领先数万年、超越N个次元的科技面前，如同爬都不会的婴孩被扇了一个大巴掌。

　　瞬间去世。

　　完全失去了对自己文明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道路失去了信心——有一说一，从万界盟这个走得太高太远的巨人的角度看，幼生文明的发展，确实存在着海量的谬误，文化和思想也确实存在着太多的糟粕。

　　那么，既然正确的终点已然昭示，自家的科技和文化又是错漏百出，为何要抱着自家的烂摊子不放？为何不去亲吻万界盟的脚掌，从一开始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呢？

　　向万界盟的高等文明成员学习，这本身没啥问题，这很好，但有个很要命的问题是，万界盟这个巨人太高太大了，哪怕巨人乐意，后人想要爬到巨人的肩膀上……难度也太高了。

　　即便付出一切，终于站到了巨人的肩膀上，也无法理解巨人所看到的一切，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一切矜持和坚持都被毁灭之后，蹒跚着、渴求着，万界盟更多的技术支援。

　　因为他们已经在攀爬的过程中，失去了自主研发、独立自强的情怀和勇气，正所谓是：自己琢磨不如去看参考书的正确答案。

　　但……这也是很现实的抉择，书中提到：

　　在石器时代，一项研发的失败，可能只是弄坏了一块陨铁，铁器的滥用，可能只是某个部落全员被铁器开了脑瓜，但等到了核子能时代，哪怕大家都很克制，可只要有一个大失败，就有可能导致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又或者，整个文明，灰飞烟灭。

　　更何论之后的湮灭论、数学率武器啥的，损害不再局限于一颗小小的星球，而是能够让一个星团坍缩，甚至让整个宇宙的参数出现歪曲的危险科技。

　　不过，如果用得好，文明就能从宏观上调整星团，以极小的人力和物力成本，批量得到各种各样的宜居星球，各种各样的稀有元素，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兽……这个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成本低廉，见效快，收益不是细水长流，而是洪水不绝，除了用得不好，有可能让宇宙完蛋，字面意思的毁灭世界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至于禁止和管控……这不现实啊，往小来说，谁不知道保护环境啊，但真让你有钱也不买车，永远坐绿色公交和共享单车，永远不用塑料制品，去拿都提着环保袋啥的，又有几个人能坚持一辈子？

　　……这不是在批判什么，也无意斥责谁染指危险的科技，只是，有个问题。

　　出现错误，是发展中不可避免的持续性问题，可谁来承担？怎么承担？

　　若是不知道万界盟存在的话，没人帮没人爱，也只能像个愣头青一样不怕死，迎难而上，那宇宙没了就没了呗，哪怕真毁灭了，放到宇宙的尺度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当初摊上事的那群人是肯定等不到结局了，后代的后代说到底也是受害者，到了那时，诅咒对方祖宗说不定都是友好的问候语……

　　对着结局竖中指就完事了。

　　可是，现在有个叫做万界盟的家伙，有图有真相，记录有大量的翻车实例，这些稚嫩的文明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自己如果一意孤行，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代价又有多惨重。

　　不仅如此，偏偏万界盟还是个慷慨的组织，有完整的培训纲要，幼生文明只要按部就班的学习，接受其救济和帮助，就能避过绝大多数大坑，慢慢发展为能够在星际间穿梭的文明。

　　——既然已经从闭卷考试改成开卷考试，既然事关生死存亡，为什么要相信自己到不翻参考书呢？

　　哪怕学生永远只能当学生，毕业遥遥无期，成不了老师，当不了科学家，永远是虚心学习的那一方，而不是被学习的哪一方……这又如何呢？

　　反正这又不是孤例，不丢人，实际上，大部分文明，都不具备独立飞出自家恒星系的可能性。

　　关于这个，书中还举了个例子，说是有一位文明殓师，找到了一具文明的尸体。

　　这是个刚刚仰望星空的文明，刚有一颗卫星发射成功，航拍第一张母星的照片。

　　然后，他们就遭遇了源自几十万光年之外的，一种被万界盟称为“死线”的顶级灭世因素。

　　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他们的宇宙出现了一条线，然后，但凡位于这条线内的星球，其上的生命全部凋零。

　　后边加了一行小字，备注是：除非生命形式过于特殊，否则不会有例外。

　　书中没有说明这条死线是啥，为何出现，又是如何大范围瞬间致死的，就突出个生死无常的味来。

　　可不是嘛，发展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颗卫星刚刚升空，第一次看到大地母星的全貌，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拳一个白学家，总之，在千分之一秒内，还没意识到发生了啥呢，就全完了，连竖个中指的时间都没有。

　　那么，这个文明到底有没有免于全灭的可能性呢？本来是有的。

　　死线的对象是生命，文明殓师在星球上，找到了不少文献，发现这个文明十分好战且缺乏节制，自发明文字以来，就没有哪一年是没有战争的，好几次打得科技倒退、文明停滞，大量珍贵的学界泰斗和资料毁于战火，最惨的一次，个体的生活水平，直接从机械化时代跌到柴火烧饭、出门挑水，只能靠数倍于战争的时长缓慢修养，恢复元气。

　　这个文明自有国家概念以来，发展了一万年，第一颗卫星才上天，相互扯后腿的情况非常严重，但如果，他们能减少一点内卷，提前个几百年放出第一颗卫星的话，几百年后，也该在恒星系的其它行星上有自己的移民基站了。

　　好一点的话，应该老早就搞完一大波星际移民了。

　　——但凡有一丁点忧患意识，哪怕在最小的基站上，也应保有一部分基因图谱和冷冻胚胎。

　　若能如此，即便死线如约而至，也不会全灭，只留下其它星球上的个体骇然望着眼前的一切——是很惨，但比起全灭已经好太多了。

　　这就是潜力不够的典型。

　　综上所述，在灭世因素面前，大多数文明都无法自救，所以救世军在大多数情况下，所行所为，皆是拯救苍生的仁义之举，对这些普通文明来说，能够安稳无忧的学到与万界盟接轨，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但一些本有可能自救、在末日中获得蜕变和新生的高潜力文明，成长性和可能性却会因此而被扼杀。

　　这些潜力很强的优等生，不需要保姆，只是需要一点微小帮助，一点恰到好处的引导，这又该如何处理呢？

　　如果全交给救世军，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济世亭应运而生。

　　相比起救世军保姆级别的过度保护，济世亭的救世主更专注于激发文明本身的潜力，让文明个体尽可能以自己的力量去对抗灭世因素……这必然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得到更惨烈的胜利……和对于文明来说，最难能可贵的生死体验。

　　正所谓生死之间，必有大悟，普通文明谈之色变的灭世因素不再是单纯的灾厄，而是会成为这个文明的养料，重铸她的血骨，洗去她的糟粕，磨砺她的意志，对整体的影响，源远流长。

　　根据统计数据显示，这样的文明，可能会被打死，但却很难被打倒，只要发展不出大错，最终无一不成为万界盟的中流砥柱，成为被学习的那一方。

　　但这个最终美好的结果，是由惨烈的过程建立的——长城好看吗？好看啊，但你是修长城的那个。

　　这样的道路，一个文明一生只需要走一回，撑死两回不得了了，但救世主却要陪着不同的文明，经历无数次的惨烈，救着救着心态崩了，开始自我怀疑，退休或者转身投入救世军怀抱的前辈也不是没有，人之常情罢了。

　　对此，这本书在末尾只是说：

　　希望所有救世主都能牢记，灭世因素本是本地文明理应自己面对的问题、自己打倒的敌人、自己承担的后果，因此，不管工作内容再怎么苛刻，发生再惨的悲剧也好，都不是救世主本人的过错和责任。

　　“说是这样说……嗯？”

　　艾子檀感知到雷静跑回来了，装着大青花的背包不见了，一边跑一边喘气，神态让她感觉有点不妙。

　　在临近房车的时候，雷静明明很急，却突然在常人的视线死角给了自己两巴掌，然后躲起来平复呼吸，用袖子擦干了汗，然后才走过来开门，说：“艾子檀……不，艾姐姐，爷爷让我来和你说一件事情。”

　　“你说。”

　　“爷爷打赢了，弓少爷说，我们可以住库房了！”

　　“好事啊。”

　　“但是库房是大人物住的地方，像咱们这样的赶路人，进去都要做仔细的身份核实，艾姐姐，你的身份证明不要紧吗？”

　　居然直接跑来和她说这件事，根据之前的分析……

　　“原来如此，罗老爷子出事了吧？”

　　雷静一下就傻了。

　　“你想用正当的理由骗我走，夺回房车，再做打算，不带孙棠回来，是怕我杀人越货，对你们不利。”

　　只会窝里横的孩子听了，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脾气，害怕的后退两步，颤声说：“那、那你……那你想要如何？”

　　短暂的温馨和友好被揭开，露出这片废土弱肉强食的本质。

　　说实话，以这儿的规矩来说，双方之前能够相安无事，理由主要有三：

　　第一，罗老爷子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之前说少于50人就别出来献丑了，可不是说说而已。

　　第二，确定艾子檀是个异能者后，罗老爷子认为，如果开打，无论结果如何，房车肯定没得了，那对双方来说都不是个好结果，杀人越货就算有，也该是上提速点之后的故事。

　　第三，艾子檀看起来人畜无害，而且他们确实需要她帮忙拉车。

　　“所以，罗老爷子怎么了？”

　　雷静沉默了几秒钟，也许是意识到沉默无用，他说：“一开始……一开始好好的，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