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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三十多分钟,已经彻底摆脱福利院内向小胖墩影子的国超侃侃而谈。
      自信,颇具魅力,良好的精神风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闪闪发光。

      从他那里,华艺得知了不少童年玩伴的近况,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本人:依靠业界爱心人士援助,他成功从世界一流大学毕业,之后一手打造了夏洛克侦探事务所。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不减分,他做了近视眼手术,成功摘掉眼镜。
      另外每天抽出至少两小时泡在健身房里,为的是更好的服务于前来找他办事的“上帝”们。

      毕竟,除了敏锐细致的洞察力、分析推理能力,以及适当展现幽默风趣,让漂亮女郎会心一笑,体力、耐力、毅力也是一名合格侦探必不可少的素养。

      尽管华艺认为夏洛克侦探事务所就是个玩票的东西,自我陶醉华而不实。
      人们终究还是会为了填饱肚子的面包,放弃最初的梦想。
      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这场成年人交际圈的游戏。

      华艺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就像一个真正的上海名媛,而不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连爸妈都不知是谁的野孩子。

      虚伪。
      是成长在福利院的孩子学会的第一个自我保护标签。

      不然,华艺也不会被有钱人看中、领养,摇身一变,成为福利院人人羡慕的大小姐。

      在心理学上,这种行为本质上是一种印象管理策略。
      印象管理策略分为两种,其中一种叫获得性印象管理策略,即希望他人积极地看待自己。
      获得性印象管理策略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就是“讨好”,即通过恭维、赞同别人的观点、怜悯及展示同情来进行逢迎,以期获得别人对我们好感的行为。
      手段有三种,分别为“意见遵从”、“热情相助”、“抬举他人”。
      比如“XXX说的对啊”、“来,我给您倒杯水”、“您是真的厉害”。[1]

      当然,对面那位笑起来阳光大方、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成功人士的男人也一样。
      都是被抛弃在路边苍蝇乱飞、恶臭逼人的阴暗垃圾堆里。
      人生只有归途,而无来处。

      9月21号,6:53P.M.
      期盼了一下午的电话铃声终于响起。急促而热烈,在人的心里扔下一颗冒着火星的炸弹,噼里啪啦,仿佛一条活着下锅的鱼儿,挣扎不休。

      说到兴头上的国超不得不停下来,盯着华艺的手机,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
      脸上的放松和愉悦随着这通电话的到来消弭于无形。
      为了缓解嘴巴的寂寞,他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啜着红酒。

      可惜,并非陆白溪打来的,而是华艺的助手。
      “不好了,华医生,寒生发狂了,他要杀宋依依!”

      捕捉到华艺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逐渐凝重的神情,深深皱起的秀眉。
      他已经猜到这通电话的呼出方:医院值班医生或护士。

      放下电话,华艺发现对面的男人埋单完毕,穿戴整齐的望着她。

      人字呢灰色猎鹿帽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被罩进去,看不清里面深沉的神色。
      只能看见一截男人味十足的青色下颌,以及被红酒浸润过的半片下唇,弧度有点锋利。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福尔摩斯上身的恍惚。

      “你这是……?”华艺疑惑。

      “和你一起去。”他作出解释,“我们都喝了酒,需要叫代驾,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向后掠过,五彩斑斓。
      华艺靠在后排车座椅上,迷离的望着万花筒般奇怪诡异的世界。

      “当医生真不容易,一个电话就得随叫随到。”

      明显为了活跃气氛,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飘散。

      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一位侦探先生。
      华艺转过身,车里没开灯,光线阴晦,暧昧的气氛静悄悄酝酿。

      他躺在靠背上,高大的身躯挤在车厢内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点委屈。
      外面的霓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跳舞,像萤火虫轻轻落在了那里,发出细腻微弱的光。

      华艺突然发现,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条十分性感,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手轻轻抚摸。

      特别、特别的像一个人。

      那个人,明明那么近,却又遥远的高不可攀。

      她是那么的想他,发疯的想。

      可一个已婚的女人,是不该想除了老公以外别的男人的。

      她是个坏女人。

      幸好,这个不合时宜的冲动在他转过来的时候,由于受惊消退了。
      肯定是内分泌失调,怎么都饥不择食了?

      华艺定定神,拿出玩笑的口吻:“对于医生来说,好好吃顿饭比非酋玩游戏抽到ssr的几率还低。”

      匆匆忙忙来到医院,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空荡的医院走廊阴风阵阵,天花板上的灯一跳一跳的闪,好像黑白电视无信号时“滋啦滋啦”的雪花。

      进来的时候碰见好几个医院年轻保安,佝偻着腰,鼻青脸肿。
      有的胳膊和腿上刚打了新鲜石膏,一瘸一拐和两人擦肩而过。

      “他们这是怎么了?”国超望着那些保安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遭遇恐怖袭击了吗?”

      “寒生干的。”华艺见怪不怪,加快脚步,同时对他进一步阐述,“我的患者,刑警出身,医院里的保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302病房里。
      寒生把宋依依绑在床上,她的嘴被堵住了。眼睛睁得老大,汹涌的眼泪像涨潮的海水,迅速模糊了那张疲倦的脸。眼底的青色是熬夜照顾寒生的证明。

      可惜,不是所有的不离不弃都能得到回应。

      病房门口围满了人,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年轻漂亮的护士,还有一些住院患者。
      精神病只要不犯病就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从外表根本判断不出来,这些围观的患者中不知道哪个就是精神病患者。
      和寒生一样,潜在的危险分子。一旦爆发,就会造成不可逆的事故。

      “让一让。”华艺挤进去,站在寒生身后四五米的位置。

      寒生背对着众人,苍白瘦削,手里握着一把刀,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冰冷严肃的锋利光芒。
      他蹲在床上,很无助的样子,低着头,用刀一下下划开雪白的床单,漫无目的,像海边玩沙的孩子。
      白炽灯的冷光打在宽宽大大的病号服上,突兀地描绘出高耸的肩胛骨和脊椎。

      因受长期的精神疾病困扰折磨,他瘦的不成样子,简直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
      很难想象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子体重仅有46kg,九十多斤,甚至不如一个十二三岁幼女的体重。
      简直犹如披了张人皮的骷髅。在夜里见到他,心脏不好的都容易吓死。

      “华医生,你来了。”

      他没有回头,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嗓音随着夜风飘散,梦呓一般。

      病房里很阴冷,敞开的窗户刮进来猛烈的秋风,蓝白相间的窗帘幽灵一样摆动。

      “二十分钟55秒,来的真慢。”

      寒生盯着墙上滴答滴答的挂钟,仿佛很不满。

      “是因为你身边的那个男人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福尔摩斯”先生身上。

      “福尔摩斯”先生含着下巴,用手摸摸鼻子,表情讪讪的。
      他也想因为他,但很可惜,不是。
      代驾是个非常遵守交通规则的三好公民。

      “那他可真该死!你是我的,”

      温柔的话语像情人的呢喃,却出口致命,杀人不见血。

      在场所有医护人员都被寒生说的话惊呆了。
      他说,华医生是他的。
      这可不是什么神经元分泌多巴胺引起旖旎涟漪的好时候。

      大约停顿半秒,寒生缓缓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华艺,脖子扭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下一秒,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整齐的切口往外汩汩冒着浓稠的黑血,恶心的肉块在鲜血的海洋里跳着华尔兹。

      ——然后那颗头颅骨碌碌滚到华艺脚边,露出邪恶狰狞的笑脸,以及猩红的眼。
      张开血盆大口对她说:“你也来陪我吧。”
      鲨鱼一般沾着血沫的利齿疯狂转动,像一台绞肉机把她吞噬、碾碎、在胃里被强烈的胃酸腐蚀、消化。

      华艺打了个冷颤,心脏“突突突”地跳动。

      以上那段想象出自于医院里某个爱幻想的小护士。
      纯属无稽之谈。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长期的耳濡目染,她也被同化了。
      变得喜欢胡思乱想,经常出现幻觉。

      寒生的头发有些长了,耷拉下来,如同黑色的绸缎,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苍白的半张脸。
      没有血色的唇白纸一般锋利,卷起一角,似笑非笑,透出凉薄讥诮的味道。

      华艺能感觉到有只邪恶的眼睛在头发后面窥视着她。

      “你是我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恶作剧般的笑了。嘴唇蠕动,补了俩字:“华医生。”

      围观医护人员齐齐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看见华艺,宋依依哭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如果这个痴情的女孩子能说话,她会说什么呢?华艺不禁暗自猜测。
      ——别伤害他?
      还是……
      ——救救我?

      “寒生,你并不想杀她对吧。”

      华艺推开国超劝阻的手,走上前,忽视掉周围所有同事用眼神的挽留,慢慢走向寒生。

      “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见我。”

      语气笃定。
      华艺在距离寒生一米远的位置站定。

      1米,这是一个能让彼此无好感的人,因迫不得已,不得不交流时,保证双方没有压力的最佳社交距离。

      寒生换个姿势,坐在被割得乱七八糟露出底下海绵的床上,侧着头看华艺。

      他这样安静的坐着,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更显宽大,袖子和裤管空荡荡的,空出来很大一块,被风吹的微微荡漾,好像一条沐浴在风中的丝巾。

      轻柔,无害。但华艺深知,那蓝白条的布料下,是蕴含着可怕劲道、枯枝般的两只手和两条腿。

      “华医生,”他站起来,暴露出他的真实身高。

      即使过分消瘦让他蜷缩起来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但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米八多的身高,还是会让一个单独行动的女人感到压力山大。

      “找我什么事?说吧。”

      华艺没有退缩,哪怕她整个人已经被笼罩进了他的影子里。
      还有那把威慑性十足的管制刀具在时刻威胁她的生命。

      两人不足一米的距离,刀子在寒生手中转来转去,发出耀眼的银光。
      每个人都觉得那把刀闪一下就在他们心上剜一刀。
      可那令人遍体生寒的尖锐利器,在寒生手里却乖的像一支笔,被他玩出了花样。

      没关窗户的病房内温度极低,刀子的铁腥味混合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吃下去的法式大餐一改往日的温顺,在华艺肠胃里翻腾。
      像被关在密闭空间里找寻出口的无头苍蝇,令人作呕。

      寒生向华艺的方向迈了一步。
      这时候,华艺才注意到,他光着脚。
      脚背上是同样苍白的皮肤,下面是青色的脉络,纵横交错,里面流淌着输送空气和交换养分的血液。
      更确切的说是红细胞。

      华艺不喜欢这样干瘪、营养不良的身体,她偏爱丰腴柔软的身体。
      例如:华太太。
      因为,那样的身体用刀捅起来才舒服。

      寒生还在靠近,华艺依旧没动。
      病房门口的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就连被塞着嘴一直呜呜的宋依依都不叫了,只是用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紧张地盯着他们。

      “我的,华医生。”

      寒生像不认识她了似的,歪着头,孩子气的打量着华艺。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华医生?”

      与上午一模一样的问题。
      华艺无语:“我就是华医生。”

      “不!你不是!你这个冒牌货!!”

      他突然暴戾起来,跨上前一大步,一把攫住和自己相比娇小许多的华艺。
      华艺被他牢牢桎梏着肩膀,动弹不得。

      “兄弟,你不要冲动。我可以证明,她就是华医生。真正的华医生,货真价实。”

      此时,国超已经来到了两人的附近。
      他紧紧注视着眼前这个挟持着华艺的神经病,向他伸出手,尽量安抚。

      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出现,还是那个有可能夺走他华医生的人。
      寒生怨毒的眼光越过华艺的肩膀,朝国超看去,十分阴狠。
      夜风吹开他的头发,露出下面苍白得不正常的皮肤,两只幽邃的眼却异常的浓黑,好像宇宙中深不可测的黑洞,能将一切物质吞没。

      突然,他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在华艺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们是同类。”

      “放开!”华艺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但根本无能为力。

      他用一种童话般的口吻往她耳廓里灌输着惊心动魄的信息:“你瞒得了所有人,却瞒不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快放开我!”

      华艺捶打着他干瘪的胸膛。可他纹丝不动,唇边的笑似乎在戏谑她那点力气不够给他挠痒痒的。

      “既然你侵占了我的华医生的身体,又不肯把她还给我,”

      他忧郁的眼眸浮现出迷惘的雾气。
      彷徨片刻,骤然扔出手中的刀。
      刀子凌空翻转几下,放射出刺眼的光,直直坠落下去,如遭遇雷暴袭击的飞机。

      “那你就去死吧!”

      寒生身手矫捷,用力接住刀柄,口中大喝一声,狠狠向华艺刺去。

      “啊——”
      “不要——”

      华艺的余光里,是国超扑过来的身影。

  •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心理学书籍以及百度、知乎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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