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馋鱼灯

42、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华艺就往回走，事态紧急，她也没来得及和陆月桓打声招呼。

　　她走的很快，穿过绿意芳菲的小径，就来到外婆所说的那面墙底下，墙头上果然蹲着一个“瘦猴儿”。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浑身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离老远都能闻到。

　　“寒生……”

　　华艺一眼就认出那是失踪了好几个月的寒生，如果手里有个鸡毛掸子，她一定照着那个猴屁股揍两下。
　　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这段时间宋依依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你搞什么？！快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寒生立刻回过头，惊喜的望着她。

　　“华医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嗖”的一下跳下墙头，身手敏捷，上来就要用那双乌漆麻黑的脏手摸华艺。

　　“我好想你。”

　　“停、停、停！”

　　华艺瞪大眼睛，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指着一个地方大叱。

　　“别动！站在那！！”

　　寒生真的不动了，只是用一双凹陷的鹰眼看着她，骨碌碌直转，表情错愕，两臂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不许碰我。你闻不到自己身上有多味儿吗？”

　　华艺捂住鼻子，紧皱眉头。

　　“你是加入了丐帮吗？！”

　　“你嫌弃我，”

　　寒生看出来了，她觉得自己臭，所以不让他抱。
　　他不悦地抿起冷冽的薄唇，宛若锋利的刀刃，眼神也阴沉下来。

　　“我不高兴了。”

　　“谁管你高不高兴，”

　　华艺看他那受伤的狼崽子样儿，不禁心软了，上前拉过他的手。

　　“走吧，我给你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穿着旗袍的老太太看见她把疯子领进门，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华艺，你干嘛？快把他撵出去。哦，好臭！”

　　华艺露出微笑：“外婆，借用一下您家的浴室。”

　　“他是谁？”

　　老太太追在后面刨根问底，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发出难以忍受的嚎叫。

　　“我的患者，”

　　华艺把寒生推进去，从门缝里露出巴掌大的美艳小脸。

　　“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精神病杀人不犯法。您最好不要惹他。”

　　老太太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脸色煞白。
　　直到浴室门“啪”的一声关上。她才又开始心疼起自己的浴室。

　　“不要用我的浴缸，哦，老天爷呀，他身上一定生满了虱子和跳蚤。”

　　“我没有虱子和跳蚤。”

　　寒生瞪着眼睛，破破烂烂的站在浴室里，很认真的为自己辩解。

　　“谁管你生没生虱子和跳蚤，”

　　华艺在给他放洗澡水。洁白无瑕的浴缸很快盛满清澈的水，泛着蓝盈莹的粼粼波光。

　　“过来洗澡。赶快把你身上的破衣服脱了，一股馊味，臭死了。”

　　寒生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三下五除二扒光自己，像只大鹅一样，跳进去，扑咚——激起大片水花，溅了华艺一身。

　　“天哪，你作死啊！”

　　寒生从满是泡沫的浴缸里钻出来，冲华艺傻笑。

　　“华医生，你不进来吗？一起洗呀，”

　　他真诚的发出邀请，一脸好东西要一起分享的快乐。

　　“可舒服了。温度正好。”

　　“你想得美！”

　　华艺把他按下去，让他老老实实躺在浴缸里，头枕在浴缸边沿，开始给他洗头。

　　“烂糟糟的，鸡窝一样，鸟都可以在里面坐巢了。”

　　她打上洗发露，慢慢揉搓，小心翼翼给他分开打结的头发。
　　寒生总是动，一点也不配合。
　　这让华艺不禁想起了小时候那只掉到粪坑里的狗，也是臭的不能闻。
　　她和她最好的朋友党小蝉，一边作呕一边给它洗澡。洗到最后两人还笑了，笑的开心极了。
　　那种欢快的笑声，从她九岁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这是你外公年轻时穿过的长衫，”

　　外婆塞给华艺一件衣服，没好气的看着蹲在案头的寒生。他长长的手臂攀着窗棂，像只猿猴似的吊在上面打秋千。

　　“让他小心点穿，别弄坏了。还有，在我这里不准搞飞檐走壁那一套。”

　　外婆说完就再也不理会这边，径自下楼去了。

　　看来老太太被吓得不轻，华艺招呼寒生：“过来穿衣服。”

　　“哦。”寒生不情不愿换上拖拖拉拉的长衫。

　　华艺的外公是才子，这衣服也透着一股书卷气，淡淡的文人风骨，和放荡不羁的寒生一点也不搭。
　　他一会扯扯领子一会拽拽袖子，仿佛穿上龙袍的马奴，怎么看怎么滑稽。

　　“跑都跑了，为什么又来找我？”

　　华艺给寒生吹着头发，似笑非笑的问。

　　“难不成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杀我？”

　　寒生摇摇头：“我决定不杀你了。虽然你不是她，但我的华医生已经回不来了。”

　　华艺打歪他的狗头：“我就是我。”

　　寒生坐直身体：“我头发长了，来找你给我剪头。”

　　“臭小子，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保姆吗？！”

　　华艺被气笑了，关掉电吹风，打开梳妆台抽屉，掏出金属牌给他戴上。

　　“别再把它弄丢了。”

　　寒生摸了摸脖子上的东西，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我以为再也找不到它了。”

　　“华医生，谢谢你。”

　　寒生一把抱住华艺，华艺被他搂的死紧，推了半天没推开。

　　“松开。”

　　“不松。”

　　“你松不松？”

　　“打死也不松。”

　　“快点松开！”

　　“除非华医生亲我一下。”

　　两人嬉闹间，楼下传来佣人的声音：“陆先生，您来了，快请进。”

　　听见是陆月桓，华艺立刻用尽全力推开寒生。寒生眼角的光芒闪了闪。

　　陆月桓知道寒生来了才过来的，他潜意识里把寒生当成一个对手。华艺对这个精神病的态度明显与众不同，这让陆月桓很郁闷。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华艺刚从寒生的臂膀中逃离，因为费了很大的力气，她的脸颊绯红，喘息不匀，看向陆月桓的目光带了那么点惊慌，仿佛是被老公捉奸在床的女人。

　　陆月桓敏锐地皱起眉头，华艺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您怎么来了？”

　　“是你让庆叔告诉我今晚不回来住了？”

　　“嗯。寒生来了嘛，这家伙你知道的，我必须看着他才行。”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陆月桓的问题也正是她想问的，刚才太忙了，还没抽出空仔细盘问他。

　　华艺转头看向寒生：“对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寒生拿起一个苹果啃得咔嚓咔嚓响。看见两人的目光投向自己，口齿不清的说：“跟大块头来的。”

　　华艺：“国超？”

　　听见这个名字，陆月桓明显冷了脸色。在他眼里，国超比寒生更有威胁。

　　寒生用长衫擦了擦手，满不在乎的说：“他搬来你对面住了。”

　　“原来是他。”陆月桓显然想起了什么。

　　华艺也想起来了。某天欢爱过后，在露台上看见下面有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最近好多人来这边消暑度假，外婆整日和辛蓝抱怨多了很多不认识的生面孔，原本安谧宁静的地方突然涌出来好多人，感觉真不好。

　　晚上，华艺留在外婆这里，寒生睡在里间，她睡在外间，至于外婆，已经被吓得跑到离他们很远的房间去睡了。

　　“华医生，”

　　静悄悄的夜色在洋楼里流淌，一片沉寂中，寒生试探性的叫她。

　　“你睡了吗？”

　　“睡了。”

　　华艺翻个身，不期然和一双深幽明亮的眼睛撞上。

　　“你干嘛？”

　　华艺哆嗦一下，立刻坐起来，恶狠狠盯着近在咫尺的寒生。

　　“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想吓死谁啊？！”

　　寒生“哈”一声：“你没睡嘛，骗我。”

　　华艺瞪他一眼，她是想睡，但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剪不断理还乱，根本睡不着。
　　而且她特别想念陆月桓，好想飞回隔壁，扑进他怀里。他们现在就像蜜月旅行的小夫妻，正是黏糊的时候，分开一会都想得慌。

　　“华医生，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寒生坐在地板上，托着腮，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别告诉那个女人我在这好不好？”

　　华艺：“宋依依？”

　　寒生点头：“嗯，我不想让她继续跟着我了。她妈还有她哥来医院找过我。老女人哭哭啼啼烦死了。”

　　华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她妈和她哥骂你了？”

　　“没有，”寒生摇头，“她妈跪下来求我放过她女儿，让她安安心心去嫁人，过普通平凡的日子。”

　　华艺情绪很复杂，叹了口气，问：“你从医院逃跑就是为这事？”

　　“有一部分原因吧，”他露出森然的微笑，“还想杀了大块头。谁让他和我抢华医生呢。”

　　“那后来怎么没杀？”

　　“因为我们化敌为友了。唔...他挺厉害的，那身肌肉不是花架子。强者之间惺惺相惜。”

　　“你是没在人手底下占到便宜吧。发现不行，就知难而退了。”

　　华艺笑着调侃，忽然想起来树林中的那一声枪响。

　　“对了，你的枪呢？”

　　寒生一脸懵：“什么枪？”

　　“罗司机不是你开枪打死的？！”

　　“什么螺司机虾司机的，我不认识。”

　　华艺瞪大眼睛，一阵巨大的惊骇席卷上来：“不是你，那是 ……？”

　　华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过了一夜，这一夜她根本没睡什么觉，梦里全是血腥、追逐、厮杀、狞笑的场景。
　　她又梦到了陆白溪，梦到他扔给她一把锃亮的手.枪，让她朝着陆月桓的心脏开枪。

　　“不要、不要，啊——”

　　华艺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天光大亮，窗外李子树的白花又落了一些，铺在地上一层，像极了撒在坟头的纸钱。

　　原来是一场梦。。。

　　“华医生，帮我剪头吧，你看我的头发都快把鼻子盖住了。”

　　寒生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把缠着金线的剪刀。

　　“老太太没过来喊我起床吗？”

　　华艺走下床，瞥了眼表，都已经上午九点半了。

　　寒生：“没有。”

　　“也没派人来？”

　　寒生：“也没有。”

　　华艺嗤笑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剪刀：“一定是你太可怕了。她们都不敢上来。”

　　寒生：“她们不来正好，我讨厌除了华医生的所有女人。我只喜欢华医生。”

　　“不用拍我马屁，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给你剪个头而已。”

　　华艺垂着眼帘，踢了踢椅子，让寒生转了小半圈，面朝自己这边。

　　“我看不到镜子了，华医生。”

　　“一会儿剪完了再看。”

　　寒生住了嘴，默默玩起华艺睡衣上的飞边。

　　因为寒生这个危险分子的到来，外婆和佣人都搬到洋楼的另一头去住了，导致这头空无一人。
　　所以陆月桓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通传，他一路穿过客厅走上楼梯再来到二楼，一个人都没碰到。

　　华艺的房间门敞着，她和那个精神病在聊天，聊天的内容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华医生，你喜欢那个老男人？”

　　“嗯。”

　　“他也喜欢你。”

　　“是吗？你能看出来。”

　　“当然，我的观察力是一流的。”

　　华艺自然知道陆月桓也爱她，他们已经互通心意了，但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爱她这种话，让她心情非常好，好到了极点。

　　“剪完了，看看喜不喜欢？”

　　华艺握着寒生瘦弱的肩膀转了半圈，让他出现在镜子里。

　　“板寸！”寒生大叫出声。

　　他十足的郁闷：“为什么？华医生，你毁了我帅气的外表。”

　　华艺笑容腹黑：“板寸是检验一个男人是不是帅哥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此时她仍未发现陆月桓来了，寒生却早在他走上楼梯口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了。

　　寒生仰起头：“华医生，要不要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验证一下老男人对你的爱。”

　　在华艺讶异的目光中，他缓缓站起身，挑衅地冲门口勾了勾唇，一脸奸诈阴险，然后一把扣住华艺的后脑勺。

　　“你干什……”

　　华艺睁大眼睛，被他偷袭个正着，不由得气急败坏，想拿梳妆台上的剪刀捅他，寒生嗷嗷叫，跑向门口。

　　“老男人救我！”

　　华艺一回头，心脏不禁咯噔一下，陆月桓赫然站在那里，失望的看着她。
　　不知他何时来的，看了多久，看到了多少。
　　她有点心虚，嘴巴还有点发麻，被寒生那只狗崽子用门牙撞的。

　　“你们挺亲密啊，”

　　陆月桓的脸色异常难看，好像打翻了砚台，黑的往出滴水。

　　“昨晚睡得好吗？”他看着华艺问。

　　华艺：“一点也不好。”
　　寒生：“非常好，谢谢老男人的关心。”

　　华艺与寒生对视了一眼，前者咬牙切齿，后者一脸欠揍的微笑。

　　“别听他胡说。没有你我根本睡不着，”

　　华艺头摇得像拨浪鼓，跑过去抱住陆月桓，委屈巴巴哭诉。

　　“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我真的好怕失去你。你在生气么？”

　　陆月桓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华艺。

　　“经过一晚上深思熟虑，我想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话落，他转身就走。新仇加旧恨，一时气血翻涌，难以自持，因为皮肤冷白，显得眼圈特别红。

　　华艺没去追他，陆月桓的脾性她了解，他现在在气头上，说什么都不好使，得等他冷静下来，再好好笼络他，让他心软。

　　下午，国超来访，他带了许多礼品给外婆，老太太热情地招待了他。

　　“我这里可是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招呼华艺过来。

　　“国先生是专门来找你的，快坐下和人家聊聊天。”

　　国超还是老样子，棉麻衬衫配背带西裤，身材挺拔有型，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满满的英伦乡村度假风，好像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来到了风景优美的乡间小镇。

　　两人聊了几句，有一搭没一搭的，华艺心里想着陆月桓，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你外婆对我挺热情的，和你母亲不一样，”

　　趁着老太太去厨房吩咐佣人晚餐准备的菜色，国超凑到华艺耳边小声呢喃。

　　“你不是说她们那种人都会闻味吗？”

　　华艺一脸戏谑：“可能是老了吧，狗老了鼻子也没那么灵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