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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第三十八章

      楼下,两个女人在欣赏墙上的画。

      她们朝拜圣地一般,微微仰起头,不时发出一些空泛的讨论和惊呼,明显是不懂装懂的门外汉。

      那些画挂的错落有致,镶嵌在黑色的相框里,显得沉闷且笨重。

      画面残酷而阴郁,透着一种奇特、痛苦、复杂、绝望的死亡气息。让人不敢长时间看,却又无法下定决心把眼睛移开。

      “徐家妈妈,您瞧呀,这幅画多棒啊,”

      女人双手交握,放在胸前,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语气娇羞中带着一丝向往。

      “陆先生真是一个富有魅力的男人。英俊优雅,卓尔不群。让人着迷。”

      拿着一柄鸵鸟羽扇子的老太太露出满意的微笑,打趣道:“辛蓝,看来你很中意他喽?”

      辛蓝脸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做出小女儿的情态。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只想随便找个脾气好的老实人搭伙过日子。
      本来对爱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在见到那个近乎于完美的男人时,沉寂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死灰复燃了。
      连自己都觉得吃惊,在被少女时代自以为是的爱情搞到遍体鳞伤后,内心深处竟然仍渴望拥有一份纯粹的爱情。
      仿佛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奋不顾身,一头扎进去。不问后果。

      心动如燎原的星火,仅一点点,就能达到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

      那把火越烧越旺,辛蓝看向他的眼神不加掩饰的爱慕,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男人是那么忧郁高贵,从头到尾沉默寡言,琥珀色的眼眸时常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哀伤,淡淡的,让人无法忽视。

      ——他在思念着远方的某个人。

      几乎不假思索的得出结论,辛蓝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这儿,那里面已经住进一个人,时刻牵动着他幽微的神经。
      现在,那个人不在,他们分开了,所以他的心房空落落的。

      她也能察觉到,他来这里坐客并没有相亲的打算,而是为了一个隐晦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渴望从徐家妈妈那里得到某个人的消息,当发现话题无法朝他所希望的方向偏斜,也就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当天出于礼貌,他没有提前退场,却也没有参与她们的打算,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
      夕阳下,开满繁花的李子树在摇曳。

      可是,辛蓝不愿放弃,错过了陆月桓,或许下半生真的要随便找个忠厚无趣的男人将就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幻的魔力,深深吸引着人飞蛾扑火,明知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可仍然义无反顾地选择攀登,哪怕最终摔得头破血流。

      ——这大概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执著吧。
      辛蓝默默的在心里想。
      尽管上次的执著让她收获了一段千疮百孔的人生经历。

      “这就是您给陆月桓介绍的对象,不怎么样嘛。”

      一声戏谑的轻笑从楼上传来。

      刺耳的音符让辛蓝不自觉地睁圆眼睛,她很意外,转动脖子看过去,瞬间被惊艳到。

      一袭火红裙子映入眼帘,宛如浓稠的鲜血顺着楼梯滚滚奔涌而下,使人没来由的产生一阵恐慌,胸口传来压迫的窒息感。

      那是一个容颜妩媚的妖艳女子,美丽得极其张扬放肆,丝毫不内敛。像个会吸食男人精气的妖精。
      栗子色的卷发四散开来,仿佛静静流淌的小溪。
      她款款走下楼,雪肤丹唇,腰肢婀娜,让人眼前一亮。

      不知为何,辛蓝突然生出一种危机感。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来者不善。

      客厅里的女人三十多岁,打扮得中规中矩,贤妻良母类型,清淡的像一杯白开水。
      没味道,也不性感,更遑论情调。
      只是身上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人感到舒适,像躺在轻薄的丝绸或松软的羽毛上。

      “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华艺鲜红的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弧度。

      “放弃吧。”

      辛蓝略微错愕:“请问这位是……?”

      “别理她。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小寡妇罢了,”

      老太太狠狠瞪了华艺一眼,口气刻薄。

      “我想你最好去换一件素净点的衣裳。”

      “为什么?”

      华艺提起裙摆在楼梯上转了一圈,歪着头笑问:“不好看么?外婆。”

      老太太抬头瞄她一眼,随即面色一沉,目光锐利。

      “你应该很清楚,今天的主角不是你。”

      “我亲爱的外婆,你也应该很清楚,”

      华艺绕过楼梯扶手,来到两人中间。

      “我不喜欢被忽略。这不是您教我的吗?无论在什么场合,真正的淑女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这让您很骄傲很有成就感,不是么?”

      “话虽如此,”老太太话锋一转,“但是今天是别人的好日子,你这条裙子喧宾夺主了。赶快换掉。”

      华艺瞥了眼辛蓝,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居家的好女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娶回家做个相夫教子的好太太,她穿了一身简单朴素的浅杏色套裙,淡妆,泄露出眼底苍白的疲态。

      两人站在一起,所有光彩瞬间被华艺全部夺走。

      “外婆,您莫不是老糊涂了。我是您的孙女,我是主,”

      华艺目光含笑,遥遥一指。

      “她才是宾。”

      “这里的主人还没死呢,”

      老太太面色沉着,理智冷静地维护着贵族的优雅形象,鄙夷一笑,语气四平八稳。

      “我活得好好的,何时换了你来当家作主?果然再优越的后天教育也改变不了贫贱的出身!骨子里流淌的下等味道真令人作呕。这么快就暴露了想鸠占鹊巢的贪婪。”

      “外婆,何必出口伤人呢?放心,您的遗产我一分都不会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浸淫在恶臭之中,我嫌恶心。”

      冰凉的素白指尖搭上辛蓝的肩膀,华艺轻轻叹口气,微笑着凑近她耳廓,温柔似水地抚摸她细白的颈侧。

      “小心,别吓到了今天的主角。”

      辛蓝顿时一个激灵,浑身起鸡皮疙瘩,被她碰过地方就像被蛇缠住了,喘不过气。
      那双纤纤素手似乎要扭断她的脖子,令人心惊胆寒。

      傍晚的钟声敲响十九下。
      天边日头西坠,沉沦进薄暮的烟霭中去,初生的淡月漂浮在浅蓝的云雾间,倦鸟纷纷归巢。

      客厅里气氛非常紧张,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坏。

      辛蓝端着茶杯,如坐针毡。
      红裙女人满含敌意的打量和唇枪舌剑让她很不自在,有一种被恶魔之眼盯上的错觉。
      冷冰冰的,渗入骨髓。

      经介绍,辛蓝已经知道对方是陆月桓的儿媳妇。
      可惜他儿子英年早逝,她也成了孀居的未亡人。

      先前听徐家妈妈说陆月桓生性凉薄,与儿子一家鲜少来往,逢年过节才偶尔见一面。
      那么,陆月桓与这位儿媳妇之间应该并无太多交集。
      但她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分明是占有欲,那般强烈,如烧不尽的野火,足以焚毁世间万物。

      “辛小姐,”

      清冷孤傲的音调抑扬顿挫,拉回辛蓝的神志。
      辛蓝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向华艺。

      “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陆月桓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男人,他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美好。你想要的,他给不了。而且,”

      辛蓝毛骨悚然,紧紧注视着对方黑漆漆的瞳孔,浑身发凉。

      “我奉劝你最好离这里的人远一点。你是个善良老实的好女人,而这里,”

      华艺顿了顿,凑近辛蓝耳畔,吃吃的笑,笑得悲凉又凄切。

      “全都是疯女人。疯病是会传染的,再不逃,我们会把你也传染哦。”

      每听一个字,辛蓝的心就往下坠落一分,到最后堕入无底深渊,跌得四分五裂。

      啪——

      红木桌子剧烈颤抖,杯子里的水溅出来好几滴,液体摇摇晃晃,犹如航海中遭遇暴风雨的小船。

      “放肆!”

      旗袍上的璎珞流苏微微荡漾,外婆的手撑在桌子上,紫红色嘴唇翕动,冷眼看着华艺。

      “真是太过分了。赶快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从头到脚哪还有一点淑女的仪态?!”

      “我本来就不是名门淑女。拜您所赐,我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呢,”

      华艺讥诮一笑,不痛不痒地说出贬低自我的话。

      “下、等、人。”

      “够了!”

      波澜不惊的宁静被撕毁,外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孔释放出狰狞可怖的野兽,把上面的精致和优雅破坏殆尽。

      “你今天是怎么了?如此不知分寸,在客人面前丑态百出。教给你的礼仪规范都还给老师了?!”

      “谁让你多事!”

      华艺突然狂性大发,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也撑在茶几上,居高临下俯视她。

      “谁叫你给陆月桓介绍女人的?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老太太气得嘴直哆嗦,态度却依然桀骜:“生活无聊,打发打发时间,牵牵红线怎么了?”

      “无聊你怎么不去死。”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华艺身体前倾,猩红的眼直勾勾盯着外婆,恨不得扑上去吃她的肉吮她的血。

      “你太狂妄太无礼了,”老太太话音陡然一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华艺轻轻笑了,美丽得像一株有毒的罂粟,深深扎根于罪恶的土壤上,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映照出一片血红的色泽。

      “有人要抢我的玩具。您说我应不应该给她点教训?”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态,如出一辙。和记忆中那个早已淡忘却异常深刻的形象重叠。

      气质高贵典雅的老太太忽然恍惚了,陷入亘古绵长的沉思。
      经年往事飘散在潮湿腐朽的夏日空气中,迂回流荡。

      仲夏夜凝滞闷热,松脂的气息弥漫在别墅周围。
      庭院中央的李子树刚刚移植过来,还仅仅是一株小树苗,嫩绿纤细,小小的叶子蜷缩卷曲,像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昏暗如老旧电影质感的灯光下,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门缝徘徊。

      “我们离婚吧。我和你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这个、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隐忍的怒火让他英俊的脸庞稍显狰狞,提着行李箱向门外走去。

      女人扑过去抱住他,苦苦挽留:“不!不要离开我和女儿。我只是太爱你了,不想失去你呀。”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你的控制了。你是变态,你精神变态,你有病,你有病!!”

      男人克制不住的低吼,奋力挣脱束缚,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愤怒让他红了一张精致的面皮。

      刚抵达门口,离自由仅有一步之遥,这时一根粗麻绳从后面套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回身后那个混沌恐怖的漩涡——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
      绳子越收越紧,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弱。
      一颗黑色的头颅从后方浮现,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双眼赤红,形如魔鬼,愤怒直冲云霄。

      “我讨厌不听话的玩具。你放心,我很快就让那个女人去陪你。你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所有的背叛都要付出代价,所有的表里不一都要受到惩罚。”

      女人哈哈大笑,雪肤妖白,朱唇鲜红如血,瞪圆的眼睛含着化不开的悲恸,悲恸后边又暗藏着杀机与残虐,仿若深海的夜叉。

      “是你逼我的,你们逼我的。”

      女人阴凉的声音颤抖且疯狂,魔障似的不住念叨,直到男人慢慢停止了挣扎。

      “你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葱白的玉指一寸寸抚摸他的容颜,就像擦拭一件造价昂贵的骨瓷茶具。

      八岁的小女孩洋娃娃般可爱,拖着一只布偶熊,站在门后的黑暗地带中,用清透纯澈的眼睛见证了一切罪孽。

      破碎了一地的陶瓷残片明晃晃,扎人眼球。
      美丽端庄的母亲跪在父亲的身边,柔弱的脸庞挂着哀婉凄艳的泪。——父亲好像是睡着了,安详而平静。

      没有争吵了,真好。
      世界安静了,真好。

      “母亲,等爸爸睡醒了,会离开我们吗?”

      一片狼藉里,女人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双眼红肿,布满了血丝。

      卧室门敞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稚嫩无知,揉着眼睛,光着脚丫,踩在客厅的地毯上,尚不懂爸爸此时此刻的“沉睡”意味着什么。

      崩溃只在一瞬间,女人号啕大哭,万分伤心悲怆,一把将小女孩搂进怀里。

      “有人要抢我的玩具。囡囡说我应不应该给她点教训?”

      平日里温柔的臂弯这次搂得她很痛很痛,小女孩呆滞地抱住妈妈,偷偷看了眼旁边睡得很沉的爸爸。

      “囡囡,你记住,玩具不听话,就想办法让他听话。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从那以后,爸爸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女孩没有问母亲爸爸去哪了,因为爸爸背叛了这个家,他睡醒之后肯定是去找养在外面的那个阿姨了。

      爸爸不要她们了。
      那她也不要爸爸了。
      妈妈的教诲她一直铭记于心:男人不听话,就把他挂在墙上。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在微博问我还更不更的问题,真的很抱歉,因为要准备各种各样的考试,所以没办法日更,唯一能保证的是不会坑,会认认真真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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