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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第二十四章

      入冬以来,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下雪。

      外面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
      客厅里混杂着咖啡、木地板以及玫瑰香露的味道。墙角石砌壁炉的炉膛中中,火烧得很旺。

      陈妈躲在离华艺很远的地方,一边擦拭红酒杯,一边偷偷摸摸观察她。
      陆先生私下里吩咐过要时刻注意太太的精神状况,一有异常立刻打电话。

      今天是与陆月桓互不理睬的第五天。
      华艺感觉度日如年,她像一条缺水的鱼,贴在暮色降临的落地窗前张大嘴呼吸,脸上的表情惊恐万分。

      “这个世界抛弃了我。”华艺蜷缩在编织地毯上,抱着双腿,靠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夕阳。

      她面无表情,无意识的用手指划着玻璃,发出尖锐的恼人噪音,眼中没有一丝神彩,唇色殷红:“我讨厌不听话的玩具。”

      “他怎么还不回来?”华艺喃喃着。

      霍地转头,正好与陈妈对眼。
      那个老实的农村妇女立即惊慌失措。

      华艺死死的盯着她,勾勒出嗜血的笑颜:“你也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不……”陈妈大骇,连忙摇头。却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有人都觉得我病了。”华艺轻轻呢喃,“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我精神失常了。医院的领导和同事表面上说我是因为失去丈夫打击太大,但我很清楚,他们都在背后议论我疯了。把我的痛苦当成笑料!!”

      砰的一声爆响,她狠狠一拳砸向鱼缸,鱼缸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在火光下微微荡漾。
      水流了一地,几条可怜的金鱼眼球突兀,躺在地板上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陈妈吓得抱头大叫:“天呐,太太,您手流血了。”

      华艺抬起脸,极端冷静,声音浸了一层寒霜:“这些表里不一的人都该受到惩罚!!”

      她的手垂在身侧,白裙子被鲜血染红,好像抽象派画家用红色颜料作画,颜料顺着纤维结构的纹路一路攀爬上升,最后渲染成一幅树状图。

      陆月桓进门的时候,陈妈刚给华艺包扎好,还没来得及收拾残局。
      几条可怜的金鱼已经死透了,瞪着死鱼眼躺在地板上,怨气冲天,愤慨的看着天空。

      华艺缩在窗边,骨架娇小玲珑,浓密而蓬松的卷发把她包在里面,宛如一个茧。密不透风,隔绝与外界的全部交流。
      她沉浸在自己所认为的世界里,绝不妥协。

      昨天,也就是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华艺发生了意外。医院那边批准她的休假期限无限期延长。
      她在电梯里出现幻觉,惊悸之下想要冲出去,一头撞晕在电梯门上。

      幸好寒生喜欢尾随他的华医生,偷偷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第一个发现华艺的异常,把满脸血淋淋的她从电梯里抱出来。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华艺额头磕出碗口大小的伤疤,高高肿起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事后所有人都建议她应该接受治疗,陆月桓尝试着和她沟通,却遭到了她坚决的抵抗。
      因此,两人本就不稳固的关系再次受到冲击,彻底分崩离析。

      华艺坚称自己没病,但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病态的。
      陆月桓深知,以华艺执拗的性格,她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无力改变。强行执行,事态只会更糟,华艺是不惜鱼死网破的。

      “月桓,我没病,我只是被不听话的玩具暗算了。”华艺拉着他的手,一脸恳求,“你相信我。”

      陆月桓沉默不语,任由她长长的指甲凌虐自己。疼痛让他格外清醒,他不想违心背叛立场。

      “你不相信我。”华艺淡定陈述事实,缓缓松开他,背影落寞无比地走回卧室。

      掩上房门,华艺伸出手,原本合适的钻戒松垮垮地套在细长的手指上。
      斯人已逝,只剩下这个见证了他们婚姻的标志物。
      黑暗中,她慢慢把手贴放在小腹上,那里已经失去了心跳。

      “陆白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华艺盯着璀璨夺目的戒指,语气苍白无力。

      “我以为我至少拥有过一个真正的家,我真可笑。”她猝然笑了,笑的绝望而又凄凉,喃喃自语,“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笑着笑着,眼泪流下来,华艺捂住嘴,把哽咽憋在了喉咙里。

      氟乙酰胺——无臭无味剧毒药品,阻断人体代谢,刺激中枢神经,损害心肌和呼吸功能。
      轻微中毒症状:头痛头晕,呕吐口渴,视力模糊,上腹部有烧灼痛感。
      严重中毒症状:短时间视力丧失,心率不齐,有阵发性抽搐。
      除了口服摄入,也可以从呼吸道及皮肤侵入体内。

      “华艺,开下门,”陆月桓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有事与你商量。”

      半晌,门打开一道缝,华艺冰凉的眼出现在里面。

      陆月桓浑身一震,她好像在通过他看什么人,那眼神充满怨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明天……”

      他嗫嚅着,堪堪说了两个字。华艺却像不耐烦了一样,突然发难,一把推开他,用了非常可怕的力道。
      然后夺门而出,如挣脱囚笼的美洲豹,迅猛而敏捷地奔下楼去,漂亮的红头发在身后飘扬。

      陆月桓趔趄着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扑到栏杆上,捂着受伤的左臂,对楼下的陈妈喊道:“拦住她,别让她跑出去!!”

      陈妈战战兢兢上前去拦,但她哪里是华艺的对手,撕扯间,只听“咣当”一声响,大门洞开,两人双双消失在客厅里。

      陆月桓匆匆走下楼梯,来到门厅处。
      冷光灯倾泻而下,门是敞开的,猛烈的风雪灌进来。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雪中跑回来一人,步履蹒跚,身上和头发上落满了白雪。

      “陆先生,先生,”陈妈喘着粗气,口中惊惶的大叫,“不好了!太太发动车子开下山了,怎么办??!”

      华艺开着车,双目赤红,铺天盖地的雪片刀刃般横切过来,车灯的光打在积雪的山路上,反射出刺眼的雪光,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猛踩油门,一路从半山腰的别墅区飙下了山。

      陆月桓在后面追,不断摁喇叭,企图引起华艺的注意。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安全距离,陆月桓的车灯从后车玻璃照射进来,勾勒出华艺那张冷静又疯狂的脸。

      “华艺,你干什么去?!快停下!”略显慌乱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华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前方:“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行!华艺,停下,你总是出现幻觉。不能开车上路!!”陆月桓倏地反应过来,“他是谁?!”

      “我讨厌不听话的玩具。”华艺变得很暴躁而懊恼,“我更不能忍受成为别人的玩具。他让我觉得很失败。迄今为止,最失败的一次案例。”

      下了山,进入市区,道路四通八达,车辆也开始多起来,华艺横冲直撞,几次遇险,好在最后都险象环生,可谓是惊心动魄。

      陆月桓跟在后面,几乎吓到心脏骤停,他按压着胸口,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蔓延上来。

      渐渐的,陆月桓已经依照行驶路线推测出她要去哪里。
      那个地方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踏足,没想到短时间内已经踏足两次。

      静安寺附近的老洋房,在黑漆漆的夜幕下静静伫立,屋顶落满了雪。
      华艺的车就停在路边,雪地上有串脚印一直延伸到里面。

      蔷薇花园里枯萎衰败的花枝被埋在泥土里,散发出腐烂变质的味道。那是死尸的味道,千万条死尸聚集在一起的味道。

      门虚掩着,陆月桓走进去,不禁皱了皱眉,掏出手帕掩住口鼻,神情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他讨厌腐烂发臭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

      门后的垃圾桶倒在地上,有被翻找过的痕迹。
      陆月桓看见华艺的裙摆一闪而逝,随后老洋房里面全部的灯被打开,蛰伏于黑暗之中的宅子顿时明亮如昼,窗外的雪地被映照的晶莹剔透,发出耀眼的光芒。

      楼上传来张狂放肆的大笑,那笑声在黑夜中令人头皮发麻,又像哭又像笑,笑着笑着就呜咽悲鸣起来。
      陆月桓仰头站在客厅里,他的心一直提着,心脏越来越难受,他暗暗想自己或许得了绝症。

      二楼的窗户开着,华艺抱着一瓶男士爽肤水,瓶子里的液体剩下三分之一。
      她着迷地摩挲它,目光呆滞,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们??!”

      “你在说什么?没有人要杀你,也没有人会杀你们。”

      陆月桓慢慢靠近,害怕刺激到她。

      “你过来,过来好不好?我们回家。”

      “家?”

      闻言,华艺终于有些清醒的苗头。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不断向后退。

      “不,我已经没有家了。我以为我有,但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后面就是两扇垂直推窗,窗外是风雪交加的夜晚,无星无月,只有狂风在肆虐。
      华艺蓬松的卷发凌乱飞舞,脸色苍白到无以复加,身子摇摇晃晃,陆月桓的心脏也跟着她摇摇晃晃。
      她在危险的边缘徘徊,他又何尝不是?

      “我以为你是我的玩具,其实我才是你的玩具。我太自以为是,哈哈哈哈哈……”华艺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仰天尖锐的咆哮,不知在跟谁说话。

      突然,她止住笑,冷静地看向陆月桓:“我没病!我得的不是病!!被不乖的玩具咬一口罢了。”

      陆月桓趁机攫住她手腕,却发现根本拉不动她。
      他压抑的音调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华艺,你到底要见谁?这里根本没人。”

      她不理会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歪着头挑起眼皮看他,只顾自说自话:“所以,你要乖一点。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玩具,再有一次,我会选择毁掉玩具。”

      “华艺,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形容。”陆月桓沉下脸,异常冷酷,“我是人。”

      “你生气了吗?”她仰起脸,泪光闪烁,吸着鼻子可怜兮兮的问,“你又生气了。你们都生我气了。为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还不行吗?你们不要生我气,不要厌烦我好不好?”

      她像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小女孩,小心翼翼,没有安全感,低声下气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月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怕失去了。我怕失去你,失去你们。”

      华艺甩开他的手,蹲下来抱住自己,压抑的哭泣。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无论我多么努力去讨好他们。我可能真的很讨人厌吧。”

      她扶着梳妆台站起来,泪如雨下,暴露出敏感脆弱而又极度不自信的一面:“我没有让别人喜欢我的那种能力。他们说的对,我应该去死。”

      “不是的,”陆月桓一阵恐慌,有种不详的预感,“华艺,你出身名门,接受过高等教育,有名誉有地位,是社会精英。你不需要去讨好别人,别人也会喜欢你。”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身体因愤怒而颤抖不已。

      “出身名门?”她大笑着,笑弯了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扯的笑话。笑着笑着又开始哭,先是抽泣后是号啕大哭。

      忽然,她抬起头四下环顾:“你听,他们在对我冷嘲热讽,你听见了吗?该死!都该死!!”

      “你又出现幻觉了!”陆月桓神色一变,“华艺,快回来,后面没路了,别再往后走了。”

      她转身看向漫漫长夜,眼睛红通通的,极为骇人,里面折射出偏激的光。

      “不让我活,你们也去死,去死去死都去死!!”

      华艺愤怒呐喊,双眼猩红,一边跑一边挥舞手臂。

      “我杀了你们!”

      脚下一滑,纤细的腰肢向后折去,犹如一只飘落的雨蝶。

      “啊——”

      “华艺——”

      陆月桓拽住她一只脚踝,被她拖下去,两人从二楼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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