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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   “……”
      听到妹妹的声音,路当归的脑袋短暂地短路了一秒。

      刑珹却先他一步动了。

      寻常人听到背后传来声响,会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刑珹却不是。
      发现有陌生人出没,他的第一反应是绷住身体。然后马上松开了路当归的手,往下拉了拉帽檐,将自己的整张脸挡了个严实。

      “我先走了。”
      他在路当归耳边说。

      不顾轮椅上的女孩朝自己投来的目光,刑珹拿起长椅前的手杖,朝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腿还没好全的缘故,他脚下的步履有些摇晃。

      路当归心里捏了把汗。

      刑珹今天没戴墨镜,眼角那颗泪痣明晃晃露在外头。虽然他用帽檐遮住了眼睛,但只要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

      更何况,今天来的不是别人,是从刑珹出道起就迷恋上他,订制过这人等身抱枕的死忠粉路雯菲。

      看到妹妹的目光一直落在刑珹身上,路当归赶紧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路雯菲的注意力:
      “雯菲,今天怎么来医院了,你学校没课?”

      从口罩男的身上收回目光,路雯菲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哥哥,满脸讳莫如深:“哥,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瞄了眼电梯上的数字,路当归将妹妹的轮椅调了个头,开始张口瞎扯:“……是上次你说的那什么艺术节?医院最近事太多,哥都忙忘了。”

      “不是啦!”
      路雯菲对自家哥哥十分无奈:“哥,今天是你的生日唉,难道你真忘了?”

      ……生日?
      路当归愣了一下。

      他看到刑珹转过头,透过帽檐瞥了自己一眼。

      十一月十四,十一月十五……路当归在心中默默掰起了手指。
      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真的是自己生日!

      自从上大学以后,他就带着路雯菲从亲戚家搬了出来,不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从那以后,他就很少会给自己庆生。加上最近乱七八糟的破事太多,医院里的工作也不少,他早就把这事给抛在了脑后。

      “我和阿玥早就商量好了,给你预定了一个蛋糕。阿玥刚下楼去取,马上就到。”
      路雯菲笑嘻嘻地对路当归说起了自己的计划。为了给哥哥准备一个惊喜,她和闺蜜已经偷偷筹划了好几天。

      路雯菲没想到,她刚说完这句话,哥哥就变了脸色。
      并不是得知惊喜的兴奋,反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路雯菲抬起手,在哥哥呆滞的眼前晃了晃:
      “……哥?”

      路当归的视线早就越过妹妹,看向了不远处的电梯门。

      电梯已经停在九层,离精神科只剩两层了。

      他急匆匆走到正在等电梯的刑珹身后,再次抓住了刑珹的手臂。

      被人又一次拉住,刑珹疑惑出声:
      “……路医生?”

      路当归咬咬牙,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帮我个忙。”
      要不是刑珹行走不便,他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人发生肢体接触。

      “雯菲,你让阿玥等我下,我给患者处理一下伤口,马上就来。”

      简单和路雯菲解释了两句,他拉着人就往自己的诊室走。

      路雯菲的至交好友陈雀玥,网上人称“阿玥麻麻”,是刑珹后援打投站的站长,圈内赫赫有名的同人画手。作为坐拥几十万粉丝的刑珹头号大粉头,陈雀玥因为在粉丝圈内影响力太大,还曾被百闻娱乐亲自请去喝过茶。

      因为追星的缘故,路雯菲和陈雀玥很早就认识了。后来发现还在同城,面基了很多次,慢慢就玩成了最好的朋友。

      刑珹今天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雯菲没认出来,勉强算是侥幸。
      可是陈雀玥不一样。

      就算灭霸弹指把刑珹搓成灰,陈雀玥也能在遍地残渣里挑出她的星程哥哥来。

      让头号粉头和本尊在电梯口狭路相逢……
      搞笑呢??

      被小医生拉回了他的诊室,带到小隔间的诊疗床上坐下,刑珹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总算多了些许波动。

      他靠在墙壁前,保持着一副慵懒却又不解的姿态:“路医生不和我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隔着一条走廊,电梯刚刚抵达了十一层,门外依稀传来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事情有点复杂,待会再和你解释。” 拉上小隔间的浅蓝色帘子,路当归仓促开口,“你千万别出声,等她们一走我就放你出来。”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小路哥,我带着蛋糕来啦,你好了没有?”

      对床上的人比了个“嘘”的手势,路当归匆匆钻出帘子:“来了!”

      人已经走到了诊室门口,路当归却突然想起一茬。

      他还没替刑珹处理手上的烧伤,这人却一声不吭,任着自己将他拉进了小黑屋。

      “......你俩再等我几分钟!”
      在原地迟疑了两秒,路当归朝门外喊了一声。

      跑到玻璃柜前翻箱倒柜半天,路当归终于从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医疗急救包。
      包里有纱布,酒精和消毒药水,虽然不能完全处理好创口,但临时应付一下,防止恶化和感染还是可以的。

      拎着急救箱掀开帘子,路当归来不及多说,直接抓起刑珹放在腿前的手,开始给他处理伤口。

      “我要涂消毒液了,” 撕开医用棉签,路当归半蹲在刑珹跟前,“疼你也忍着点,别喊出声。”
      因为呼吸不太平缓,他拉着刑珹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

      刑珹没吭声。

      门外站着两个吵闹的女孩,发出的噪音不小。可是往往随噪音而至的烦躁不安,却被某些东西抵消了。

      他垂下眼,盯着小医生露在白大褂外的纤细后颈。

      项圈留下的勒痕已经消失,却还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粉色痕迹。

      冰冷的消毒水敷上起泡的掌心,小医生的动作很利索,下手却很轻。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有纱布贴上手心时带来的粗糙触感。

      小医生的呼吸比平时要急促些,鼻尖离自己的手掌心不到半尺,鼻息拂过受伤的肌肤,留下一丝残存的温热。

      替自己包扎好伤口,小医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床上的急救包。

      渐渐收起眼中的情绪,刑珹又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模样。

      “路医生,”盯着匆匆转身离开的背影,他微微勾起唇角,“生日快乐。”

      听到自己的话,小医生抓着帘子的手停顿了几秒,然后便拎着急救包走了出去。

      “谢谢。”

      隔着帘子,他听到小医生说。

      --

      在诊室门口等了好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

      路雯菲怀里抱着大蛋糕,陈雀玥推着闺蜜的轮椅,两人一起进了路当归的诊室。

      这还是哥哥换诊室后,路雯菲第一次来医院。她伸着头在房间里到处张望,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

      将蛋糕放上路当归的办公桌,陈雀玥从护士站搬了个小椅子,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瞥了眼拉着帘子的小隔间,路雯菲有些好奇地问:“刚才那人是哥的病人吗?还在里面休息?”

      “嗯,还需要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我们干我们的,不要去打扰到他就行。”
      路当归把自己的办公椅往旁边挪了挪,挡住了妹妹的视线。

      路雯菲乖乖点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两个女孩一人抓起一根包装彩带,开始拆起了蛋糕盒。

      这次的生日蛋糕是她俩提前一周就预定的,蛋糕上立着个定做的DIY黏土小人,虽然造型有些丑,白大褂也捏得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来是路当归本人。

      陈雀玥送路当归的礼物是一副她自己画的画,画的是路家兄妹俩。在这幅画里,路雯菲四肢健全,兄妹俩站在盛开的花丛中,手里捧着果篮,笑得满脸灿烂。

      身为圈内公认的神仙太太,她画了上百幅刑珹相关的同人,练就了一番画人像的好本领。路家兄妹在她的作品里跃然纸上,看起来非常活灵活现。

      “阿玥,你好棒!”
      路雯菲最擅长的就是吹闺蜜的彩虹屁,“你怎么能把男孩子画的那么帅!”

      被这么一夸,陈雀玥顿时来了兴致。她翻出手机里自己的作品,喜滋滋地递过去给路雯菲看:“对了,我最近又画了两张珹珹,准备拿去给后援会的解散纪念册做物料来着,给你看看——”

      听到陈雀玥提起刑珹,路雯菲倒吸了一口气,赶紧伸手掐了下闺蜜的胳膊。
      被路雯菲这么一掐,陈雀玥很快反应了过来。

      千万别在小路哥哥面前提珹珹,路雯菲以前专门提醒过她的。

      她摸着后脑勺傻乐了两声,将手机放在一旁,马上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来唱生日歌吧?唱完生日歌,小路哥就可以许愿了。”

      两个女孩交换了眼神,一个在蛋糕上插蜡烛,一个起身去关诊室的灯,就想赶紧把刚才那个话题带过去。

      点燃蜡烛前,路雯菲还颇为忐忑地瞄了哥哥一眼。
      刚才阿玥不小心提了一句程程,她担心会破坏了生日的气氛。

      路当归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妹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陈雀玥亮起的手机屏保上。

      陈雀玥的手机屏保是一张刑珹坐在舞台升降机边沿,对着粉丝唱歌的照片。

      头顶的聚光灯衬得刑珹的肤色愈发冷白。在单反镜头下,他的眼稍有些发红,潮湿的眼里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汪洋。眼角的银色亮片闪闪发光,在泪痣的衬托下,像是夜幕里的漫天星河。

      怪不得网上总有粉丝说,刑珹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他独有的性|张力,释放却又收敛,禁欲却又张扬,像一朵长着利刺的红玫瑰。

      照片里,他一只手抓着耳返,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将麦克风对着台下的观众。从拍摄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左手手背上纹着一个精致的纹身,是颗缺了半角的小星星。

      路当归微微一怔。

      这张照片里,刑珹在哭。

      在医学院的时候,教授曾讲过几个现实的案例。这是许多述情障碍者都会产生的生理现象,在对外界环境有所触动的时候,会突然泪流不止。
      他们一言不发,只能用眼泪代替回答。

      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刑珹的手背上明明有一个纹身的,可是现在却没有了,只留下青筋分明的苍白。

      看到哥哥在烛光里发起了呆,路雯菲忍不住出声提醒:“哥哥,许个愿呗。”

      “……哦,好。”
      路当归渐渐回过神来,从陈雀玥的手机屏保前移开了目光。

      趁着蜡烛还没熄灭,他赶紧闭上眼,双手合十,许下了二十八岁的第一个愿望。

      从三年前开始,他每年许下的愿望都是同一个。

      希望妹妹未来的一年能够健康平安。

      --

      因为S大的宿舍有门禁,陈雀玥的学校离市区也比较远,吃完蛋糕随便聊了会天,两个女孩就准备告辞了。

      路当归本来想送妹妹回学校,被路雯菲严词拒绝。她说自己已经成年,不再是以前那个随时都要哥哥陪在身边的小孩子了。更何况,哥哥还有病人需要照顾,她不能耽误哥哥的工作。

      离开诊室前,路雯菲又瞄了一眼拉着帘子的隔间。

      刚才外面那么吵,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里面的病人休息。
      不过那人倒也挺有耐心的,她们在诊室里待了那么久,那人居然真的一声不吭。

      送走路雯菲和陈雀玥,路当归关上诊室门,靠在门背后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才一直在提心吊胆,就怕刑珹突然发出什么动静,被两个小迷妹察觉,又或者是他的保镖突然上来找人,搅乱了整个安排。

      幸好,一切都很顺利。

      除了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小黑屋里的那尊大佛。

      他把刑珹关在里面那么久,大少爷恐怕连想杀他的心都有了。

      没等路当归缓过神,隔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刑珹杵着手杖,从小黑屋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那个女孩我认识。”
      刑珹对他说。

      路当归面上装作不动声色,实际上心跳如擂鼓:“你说谁?”

      如果刑珹真的认出了妹妹,那他今天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和刑珹摊牌。
      关于当年发生在妹妹身上的意外,关于他与刑珹长达三年的恩怨,他早就想找这人问清楚了。

      “站着的那个,”刑珹冷淡道,“她是我粉丝。”

      那个跟着小医生妹妹一起来的女生,他在很多场合都见过。接机的时候,这个女孩也总是抱着单反,跑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对这个女孩有点印象。

      “……”
      收拾着桌子上的垃圾,路当归没抬头,“嗯,以前有听她提起过你。”

      听到刑珹的回答,他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同样是这人的粉丝,同样喜欢了他八年。就算因为他失去了两条腿,妹妹在这人的世界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要是路雯菲知道,她那么多年的喜欢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她的心里会怎么想。

      “另外那个,是你妹妹?”
      他听到刑珹在身后出声。

      路当归点点头,似乎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

      小医生不说话,他也没追问。
      柱着手杖走到诊室的窗边,刑珹垂手而立,俯视着大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小医生的妹妹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长相,也不是双腿截肢这样特殊的身体状况,而是她的声线。

      他的梦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很多个夜晚,他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有个和女孩很像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人声,在断壁残垣下对着他求救:

      “……哥哥,我不想死。”

      “你救救我啊——”

      可是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有人在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刑珹猛地从回忆中抽身,鬓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要走了吗?”
      小医生的语调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走的话,蛋糕还有剩。”

      他回过身,发现小医生手中端着一个纸盘。纸盘里放着块草莓小蛋糕,散发出浓郁的水果香气。

      路当归此刻正在心里自我调节。

      他不是故意要给这人留的,只是看在把人关在小黑屋那么久的份上,当作补偿罢了。
      不过这种便宜奶油做的甜点,估计这人也不稀罕。

      将蛋糕放到窗台上,路当归擦干净指尖的奶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他没想到,刑珹真的拿起叉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舀了一勺,开始小口吃了起来。

      从十一层的窗口往外望,可以远远看到S市的跨河大桥。大桥上车流汹涌,没有人还记得,就在两个月前,这里曾发生过一起非常惨烈的车祸。

      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黯淡的星星被推回了人间。

      两人靠在窗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个用勺子慢悠悠地吃着廉价的奶油蛋糕。另一个则低着头默默编辑朋友圈,迎接他二十八岁的全新开始。

      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仿佛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月亮挡在高楼大厦外头,月光却洒下来了。

      他们的人生从前没有什么交集,未来看似也不会有。
      唯一的共同点,或许就是在此刻,冷风呼啸着吹过窗外,凉意都扑打在了他们脸上。

      路当归不知道,从这个冬夜开始,过去的那个刑珹便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因为自家主子的一句话,刑十坐在楼下的车里,等了几个小时没敢上来。

      还有一件路当归不知道的事。

      这是刑珹这辈子,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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