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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Lu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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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变成了一尾鱼,无休止的风浪将他卷入深不见底的海渊。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山谷,石壁上长有众多不知名的苔藓。红色、黑色、褐色的海藻轻飘飘地舒展着身姿,寥寥无几的物种构成一幅凄绝荒凉的绘卷。
海水蓝得发黑,骤降的温度带来彻骨的寒意。这是光线无法照射到的深海,溺水的鱼百无聊赖地吐着泡泡。
不多时,凭空出现的苍蓝色光球温柔地将他包裹住,不断上升的同时距离海平面越来越近。
鱼在大海里飞行。
幻象如镜面破碎般化作若干星辰,轻颤的睫毛坠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有栖川飞鸟缓缓睁开双眼,头顶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温热的水流正不厌其烦地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未消的余韵让人提不起一丝力气。
待涣散的意识得以凝聚,他高仰起头,瞳孔中映入一双比七月流火更摄人心魄的蓝眼睛。
“……不生气了?”
五条悟紧了紧手臂,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的青年唇色艳红泛着水光,嗓音哑得不像话。
“生气。”他听到自己说,近乎耳语。“哄我。”
有栖川飞鸟轻笑着碰了碰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沿着鼻尖滑落。旋即痛感袭来,冷不丁被咬了一口,指背多出一道月牙状的齿痕。“别太过分了哦,悟。”
五条悟半眯着眼,湿漉漉的白发搭在前额。他握住青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月骨、三角骨、钩骨,恍若实质的目光耐心地描绘着从掌心到指尖的每一寸。这是一双堪称完美的手,修长白皙,仿佛没有温度。
“我遵守了约定。”
“……说好的一周不超过三次吧。”
“但我们两周没见了啊。”
“所以你就——”有栖川飞鸟忽然哽住,他想起自己昨晚喝掉的酒,也是攒了好几天才一次性过足了瘾。“好吧,姑且原谅你。”
“可我还没原谅飞鸟呢。”五条悟不依不饶地揪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交叠的手十指相扣。“伊地知送来的晚餐我让他放厨房了,等会儿我去热一下。养胃的药必须按时吃,禁酒一个月。”
一个月?!
有栖川飞鸟气势汹汹地转过身,视线触及到男人的眼睛时他却陷入了迷茫。有什么无法理解的情绪掩藏在平静的苍蓝之下,只一瞬便攫住了他的呼吸。
已经多少年了?想不起来,也不愿去想。那位仅数面之缘的魔术师曾断言他的胸口开了个大洞,无比漆黑连光都照不进去。不论是咒术还是魔术都无法填补,其名为伽蓝。
脆弱的肉/体承载着残缺的灵魂,以漂浮的方式无止尽地坠落。经由眼前这人单方面的填塞,空无一物的黑暗孕育出一枚种子。它鼓噪着、跃动着扎根于虚空,虬结的根系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狂野生长。
有栖川飞鸟可以不在意任何事物,唯独五条悟是个例外。
他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喉管处的肌肤格外柔软,平稳有力的脉搏在唇下砰砰跳动。
“我知道错了,别生气啦。”
含糊的嘟囔伴随着羽毛般轻柔的吻,五条悟笑眯眯地收紧了手臂。青年此时流露出的神态温驯而无害,内心萌生的愉悦却仅停留了一瞬。他残忍地杀死前一秒的自己,这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举动不过是十年间的冰山一角。
“再泡五分钟,我给你带了「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
“真的是给我带的?”
“……当然。”
“唔,那我就心怀感激地全部吃掉吧。”
“分我一个?”
“我拒绝。”
“……”
拥坐在浴缸中的两人以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交换着呼吸,颜色迥异的发丝彼此纠缠在一起。趋于同步的心跳声逐渐放大,甚至盖过了若隐若现的潺潺流水声。
最后「ふわもち邸」的甜甜圈有一半进了五条悟的肚子,吃饱喝足的有栖川飞鸟被当成抱枕抱了一宿。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身旁空出来的床铺意味着最强咒术师又接到了新任务。他的睡眠时间一向比普通人长,更何况昨天还任由那个不知节制的家伙折腾了那么久。
洗漱完有栖川飞鸟稍微清醒了点,辅助监督送来的晚餐以清淡为主。空荡荡的胃得到妥帖的照顾,只可惜下半身持续传来的不适感破坏了他的好心情。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连接着充电器,大多数时候它的存在感稀薄到随时随地被主人遗忘。拔下,解锁,靠近屏幕边缘的新绿色图标多了一个提示红点。
与五条悟的聊天界面充斥着大段重复的‘飞鸟*N’、‘理我*N’,最新发来的消息显示时间是上午八点半。
[悟:我出门啦!猫猫Wink.jpg]
有栖川飞鸟撇了撇嘴,今年二十七岁的男人明明比他年长一岁,某些方面却永久地停留在幼年期。
[铁锅炖大猫.jpg]
表情包发出不到半秒,状态更新成已读,紧接着他便收到一个‘脸红’的emoji。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有栖川飞鸟把手机放回床头柜,转身前去应门。
“哟,晚上好。”身穿白大褂的家入硝子朝出现在门后的青年举了举右手,待进到玄关她脱掉米色高跟鞋,十分熟练地从鞋架上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最近有收到不错的高级品吗?”
‘高级品’指得自然是酒,用‘物以类聚’来形容二人的关系再恰当不过。有栖川飞鸟慢悠悠地走在前头,打开了通往广缘的推拉门。
“濑尾家算吗?”
“北陆地区那个酿酒世家?不愧是大少爷。”家入硝子立刻来了兴致,直奔酒柜而去。传承了两百多年的濑尾家不仅在当地名声显赫,放眼整个日本同样不输于其他老字号。现任当家研发的新酒——「观者不语」大受好评,限量贩售的大吟酿更是让无数酒鬼盼眼欲穿。
“据说这一代的家主好像是位天赋非凡的女性,不过本人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也没上过任何纸媒。”
“传闻是真实的哦。”有栖川飞鸟懒洋洋地倚着门阑,旁观家入硝子在广缘摆好折叠桌。“濑尾静音,她很擅长‘看见’。”
“‘看见’?”
“嗯,她的眼睛比较特别。”
“类似五条的‘六眼’?”
“差不多吧,但不是一个体系。”
眼看酒跟单人份的酒具均准备妥当,有栖川飞鸟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从衣柜拎出一个软垫,旋即又在茶桌里翻到了烟跟打火机。他被勒令禁酒一个月,既然喝不着那就互相伤害吧。
戒烟四年的家入硝子:“至于吗?”
有栖川飞鸟动作有些僵硬地落座,后背贴着檐柱。他选择用实际行动来回应对方的冷眼,橙红色火苗点燃了细长的薄荷烟。
家入硝子挑了挑眉,不甘示弱地开始自斟自饮。虽然一个人喝酒比较无趣,但青年自认为隐晦的视线堪称上等的下酒菜。
“最近两年五条那家伙越来越粗暴了,药膏还有吗?”
“啊。”有栖川飞鸟将烟灰弹入瓶盖,他之前照过镜子,脖子附近的斑驳痕迹简直不堪入目,除此以外还有两个已经结痂的齿痕。“压力比较大吧,上层一筐烂橘子,咒术界人手永远不够。”
果然毫无自觉啊,这个人。
家入硝子无意掺和进他们的私事,点到即止。
“上午新入职了一位辅助监督,估计明天就能见到了。第一个月是适应期,按照惯例会先分配到你这里。”
“知道了。”有栖川飞鸟轻咬烟蒂,薄红的舌尖刮蹭着过滤嘴的海绵。蓝灰色的烟雾淡如薄纱,在夜风中徐徐散去。猩红的火光照进色泽相近的瞳孔,仿佛落入了揉碎的星光。
看到这一幕家入硝子半眯着眼,也难怪五条悟严防死守。她忽然就笑了,谁会相信这两人还未确立恋爱关系?
“有栖川。”
“嗯?”
“五条等很久了哦。”
这句意义不明的话让有栖川飞鸟怔愣了一瞬,他旋即起身从卧室把手机拿了出来。果不其然,Line信息多了整整二十条。
……我并不是指这个啊。
家入硝子默默扭头。
庭院里的八重樱仅剩光秃秃的枝桠,一到秋季叶子便掉光了。多年前这里还是某一届学生的宿舍,现在俨然成了私人领地。时过境迁,他们都改变了不少,其中有栖川飞鸟是变化最小的一个,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酒过三巡,家入硝子带着一身醉人的酒香踏出最外侧的铁门。头顶是漆黑一片的夜空,她深深吸了口清冷的空气,摸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一条信息。
[我愿称你为最强。]
[五条:?]
[刚去蹭酒了,加油。]
[五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