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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花(后) ...

  •   太阳落山,红霞满天。

      桃花村上方笼罩着浓浓的黑烟。

      “救火!”

      “杀千刀的放火贼!我的家啊,我不活了——”

      槿荣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动静之大,连躺在屋里发着烧的虎子也了出门,揉着眼睛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槿荣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转身奔跑加入灭火大军。

      起火的有十来栋房子,包括槿荣和裴松的家。

      水桶水盆等皆在一线救火的男男女女手上,槿荣从自家院子不起眼的一角抄起俩大个儿的葫芦瓢,容量堪比起现代的汤盆。

      她先跑去起火处十步之外的鱼塘里舀水,再冲上前去,专往火焰根部浇。

      刚浇上四五趟,鱼塘的水浊荡起来,火势也越来越小。槿荣不防被邻居刘婶死命拉住,动弹不得。

      “哎呀谁也不看着点,怎么让傻妞儿去救火了。回头她一个脑子断片儿,栽进去不出来,我看你们拿什么跟她哥和死去的老村长交代!”

      槿荣挣扎着,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脑子清楚地很。

      然而都是徒劳,就像精神病人无法证明自己是正常的那样,“前科累累”的傻子也别想凭几句话为自己开脱。

      数间房屋虽已被烧得摇摇欲坠,成了一座黑炭堆,但火势明显控制住了。

      槿荣承了刘婶的好心,不再挣扎。她顺从地撇下葫芦瓢,问道:“怎么起的火?”

      “还不是个狗日的吴忠,大小伙子别的不学,净学会偷鸡摸狗放火了!”

      “跑就跑了!省得继续祸害我们桃花村。”

      人们变着花样地骂吴忠,后面还带上了渔人。提起此二人,直恨得咬牙切齿。

      槿荣从一溜儿的乡骂中知晓了起火的缘由。

      吴忠瞅准机会逃跑后,为了甩掉追他的几个汉子,也为了不让竹筏与包裹落入他人之手,竟狠下心放火烧了几家院子。

      他火点得匆忙,小小的火苗借着春日大风席卷了十余户人家。

      一时间,桃花村鸡飞狗跳,连没起火的院子的外墙都给熏得不成样子。没出人命是不幸中的万幸。

      随着最后一盆水泼在已只会冒烟的房屋上,就像中学聒噪的教室会诡异地安静一瞬那样,七嘴八舌间大家出奇默契地停嘴了一秒。

      一位年迈的老头儿绝望至极,哆嗦着嘴唇,眼眶湿润:“先是天花,再是大火。天要亡我们桃花村啊——”

      胡扯,哪有什么天灾,都是人祸!

      纵然眼见着自己家被烧了,槿荣也听不得这等丧气话:“想要药剂和疫苗的,明早来药屋寻我。亲邻有空屋子的安排下房子烧了的乡亲们,其余的暂且挪进新盖的三间屋子里。”

      动作快的人抢先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却还有八人无处可住。

      “要不,村西还有好多空房间。”

      槿荣严令制止:“不行!”隔离刚执行,这个口子开不得。

      她想了想,“药屋里有三张小床,咱们再去借些桌椅板凳来,拼拼搭搭,凑合一宿。”

      大局要紧,槿荣拿出了从前当权者的气势,倒是把乡亲们惊了一跳。没人曾料想过一向不谙俗务的挂名村长会如此强硬。

      此时,两道孱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到我家来吧。我们的儿子走了,女儿出嫁,还有有两个空房间。”

      槿荣回头一瞧,却是吴忠的父母。

      有那爱迁怒的暴脾气村人破口就骂:“你们教得好儿子!我十几年的家说没就没,如今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槿荣拦住此人挥舞的拳头,安排道:“你们一家人跟我去药屋,其余的搬进吴家。”

      “罪不及家人。折腾一日了,歇下再说吧。”槿荣还没忘提醒道:“明日清早药屋门口会合。”

      夜晚,槿荣躺在竹椅拼成的“床榻”上,听着外间传来的呼噜声,心里默念治病需要的种种材料。

      变故接二连三,许是事情太多的缘故,槿荣反倒一夜安睡。

      公鸡的啼叫响彻笼罩着阴霾的宁静桃花村,小小的药屋门前已聚集了几十号人,不远处陆陆续续有人携伴而来。

      槿荣嘱托来得最早、最积极的几位病人家属:“大家仔细找一找,村里但凡是生了溃疡的牛,都牵到这里来。”

      两刻钟不到,三头符合条件的牛在众人面前哞哞低吟。

      前来听候安排的村人已近两百。

      槿荣一一交代道:“我先介绍天花的疫苗,之后大家分作四组。一组给村西病人们准备吃食用品;一组挤牛乳送过去;后面两组随我制生理盐水和酒精。”

      “昨日大家都看到,我哥哥比许多病人们先发了疹。于是我将他安排到了村西,但那不是因为天花,而是因为他——”

      槿荣看向众人都眼睛,一字一顿:“接、种、了、疫、苗。”

      话音落地,一片骚动。

      “疫苗在哪儿啊?”

      “咋接种了疫苗还会生疹呢?”更多的人凑上来问。

      槿荣指了指几头黑毛白角的水牛,介绍道:“天花疫苗即是牛痘。人种了牛痘后症状极轻,甚至察觉不到。等短暂的发热、出疹、结痂后,便可长期免疫天花。”

      人们看着没少在泥地里打滚儿故而脏兮兮的牛,纵然知道槿荣医术了得,可还是将信将疑。

      槿荣给他们注入一剂强心剂:“牛痘对人无害。稍后往村西送饭送水的人只要看我哥哥便知我说的是真是假。”

      一个小姑娘开口质疑道:“牛身上的东西,人接种了要是生出怪毛病,你怎么负责?”

      槿荣觑她一眼,从针袋里取出把消毒过的石针,在火上燎两下。随口问道:

      “哦?你挺懂啊,什么怪毛病?”

      对方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槿荣轻轻走到一头牛身旁,蹲下身,瞅准肿胀的牛痘,眨眼间便将其刺破,浆液沾了满针。

      她站起来,将浆液涂在手臂新鲜的寸余长的伤口上,冷冷地看向那人:

      “不相信我,你可以不接种。”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槿荣手臂的伤口上。

      有人提问:“这得挺一阵儿才能见效果吧?”

      槿荣耐心答道:“是的,至少得四五天,且不能保证在潜伏期就有效果。因此想进村西照料家人的,越早接种越好。”

      村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纵然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吃螃蟹的人,响应依旧不够积极。

      首先站出来的是虎子的爹。

      然后是赵老爷子的闺女。

      两人,四人,十人,二十人,越来越多。

      眼见着牛痘差不多都给刺破了,后面排着的人焦急道:“这疫、疫苗没了,可咋整呀!”

      槿荣认真给器具消毒,宽慰道:“没事儿,接种牛痘后人生出的脓疱浆液也是疫苗。”

      玉璧画卷始终是开启的状态。直到一位身型佝偻的中年男子也冲她撸起袖子,槿荣拒绝道:

      “叔,你有背疾,不进村西、注意防护就好,接种疫苗反而有风险。”

      拢共接种了二十五位村人,待他们完成免疫反应后,就可以搬进村西照料病人们。

      草草吃过早饭后,槿荣对着另外两组发布任务:“需要大家做的是精细活儿,虽然急需,但丝毫不能有差错。”

      药物的后院内,两架炉子生起火来。

      左边的乡亲们拉槿荣去看:“这样对吗?”

      左边是九钱精盐,右边是六斤四两白开水。

      槿荣纠正道:“水少一两试试看,最终要的是一千份生理盐水里有九份盐,跟一千份白水加九份盐是两回事。”

      右边的乡亲们架起了简易的“蒸馏”装置:石锅上扣着缺了口的陶制锅盖;连上细长的薄壁陶管;末端接着一个小口陶罐。

      冷凝装置则是在陶管外面罩上竹筒,两头封死;竹筒凿两个前后左右皆相对的小孔,插入芦苇管。下为进水口,上为出水口。

      几坛子烈酒摆在一旁,槿荣将一块在水里煮了许久的碎陶片扔进石锅里,嘱咐道:

      “小火,切记要小火,用油灯点都成。同样的火候,生水放在上面不能沸。”

      太阳东升西落,生理盐水勉强出了样子,酒精却没有踪影。

      失败、改进、推翻重来、再度失败……

      直到槿荣手臂上也起了几颗红疹时,乡亲们熟练调制的生理盐水已经用在了病人身上,瓦罐里的酒精半成品一次比一次味道浓烈。

      清早,槿荣同提炼酒精的乡亲们一起,收拾装置预备搬进村西。

      远处传来好消息,“赵老爷子竟然痊愈了!”

      槿荣高兴地险些打翻了石锅。

      赵老爷子家都没来得及回,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药屋,欣喜地对槿荣说:

      “丫头啊,你的药真管用!我后头难受得想死,可就是能忍住不去抓它们。”

      槿荣露出笑容,手在背后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去挠创口。

      赵老爷子被乡亲们请去说话,沉闷了十余天的桃花村又迎来了生机。

      春日明媚的阳光最终照亮村子最西端之时,槿荣与首批接种牛痘的乡人们一起,踏进低矮的篱笆院子。

      他们接手了裴松的工作。

      直到最终离开,槿荣也没闻到熟悉的酒精味道。

      “已经很好了。”裴松端起小瓦罐,在鼻端嗅了嗅,“至少可以杀一杀病人们的居住环境。”

      每天,村子外都会成桶成桶地送来牛奶,堆成小山的精致吃食和果子。

      一个一个脱了痂的病人们走出村西,与乡亲们拥抱。

      三十四位病患,除了身体长年病弱的五人不幸去世外,其余二十九位,皆痊愈。

      槿荣手握玉璧,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

      她来到众人面前,宣布道:“天花消灭,即日起桃花村解除隔离。”

      村人们欢呼,懵懂的孩子们绕着村子雀跃地跑,嘴上嚷着:“消灭啦!消灭啦!”

      饭后,槿荣一个人跑进后山,激动地哭出声来。

      “做到了!”连自己都没想到可以的事情,她做到了!

      槿荣看向自己的双手,细嫩的皮肤因为长时间泡在高度酒里,生了几条干纹。

      可槿荣越看觉得越美。

      想要的生活,一定能实现。

      “你很棒。”裴松来寻槿荣。见她孩子般又哭又笑的,心里不觉一软。

      槿荣抹了抹眼泪,扬起笑脸看向裴松:“嗯。”

      晚春的花儿竞相开放,送来清甜的香气,惹人迷醉。

      山脚下传来孩子们“哞哞”的怪叫声。接种了牛痘后,学牛叫是孩子们最新鲜的玩法。

      虎子连跑带蹬地上来传话。

      “裴松哥,槿荣姐姐。我爹娘让我来问你们,今年的春耕可咋办呀?”

  •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天花这部分开了倍速。我们要种田基建啦,拜拜了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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