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灵师》燕序昭

14、腐霜花（9）

　　韩明昱懒得理他，只对谢衡羽说：“这家伙和那两个定是一丘之貉，师兄不必再管他。我们趁此继续追打魔物，趁他们病，一举拿下。”

　　谢衡羽肯定，“这几天，我已经用你的千罗罄布下天罗地网阵，固定着这一座府邸。阵法成，那两位逃脱不得，师妹不必太过担心。”

　　“我也按计划用通讯符叫来了宁修和落意，想来这时候已经到了府内。”

　　真宁修要拿回自己的身体，就必须抵达现场。

　　韩明昱和谢衡羽来到门外，分头行动。

　　阵法启了作用后，就将府上闲杂人等一并排了出去，空荡荡的宅邸内，浸染在漆黑的夜里。

　　画中境的时间流失得很快，但现实中又是另外一回事，韩明昱估量了一下，现实世界才过去两刻钟左右。

　　在阵法中，韩明昱倒是实现了不依赖灵气就能感受魔气的能力，这归功于天罗地网阵的作用，就连空气的轻薄流动方向也无处遁形。

　　韩明昱跟随着，来到一处清幽的小院，谨慎进入到内屋，看到满当当的书籍，才意识到这是越曦的书房。

　　谢衡羽曾说过，越曦书房挂满了画，可韩明昱看了看墙上，统共就三幅题诗山水画，还没有在他们主院墙上的多。

　　韩明昱是相信谢衡羽的，师兄可不会说无聊的谎话。她四处寻寻摸摸，踩到了一块不同寻常的地砖，便用棠溪剑将它撬开，下面的暗格子里有一个小青铜貔貅，韩明昱想把它拿出来，但它牢牢定在底下，扣也扣不出来，随意往左右一扭，居然可以旋转。

　　随着貔貅的位置移动，墙上的书架也弹开到一旁，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竟然是密室。

　　韩明昱点了一盏灯，朝密室里走去，密室中有满满的三墙画，师兄说的画大抵是在这里，可她的脸色此刻也白得很。

　　一幅又一幅的美人画，美人垂眸站在柳树下，或倚栏凭眺远方，或坐在窗前弹筝……什么样的场景，什么样的姿态都有，比这些美人画更过的是，画中美人都是同一个，都是洛华容。

　　韩明昱对洛华容的相貌很深刻，即使当时是腐烂中的脸与身体，也能看到过去那顶尖的绝代风华。

　　这些画皆是痴迷，是越曦对洛华容近乎变态的喜爱。

　　韩明昱慢慢挪到墙边，打算揭下一美人弹筝图带走，哪知画后还有画，又令她心一凛。

　　几寸画纸，只有一张殷红玲珑的嘴唇，其余白花花一片。韩明昱取下其它的画来看，后面都是某个漂亮精致的人体部位图，孤零零立在原处，支离破碎。

　　越大人才华横溢，官运亨通，庙堂之上平步青云……

　　越大人是在世文曲星，杀伐果断，惩戒贪赃枉法之徒……

　　越大人宅心仁厚，善待下人，体恤旁人……

　　只是越大人无可救药！

　　密室已经异常寒冷，韩明昱不晓得是否是寒流下沉的作用，她抿嘴将画卷成一条背在身后，拿着剑重新回到书房地面。

　　韩明昱仔细找了一圈，书房里没有两个魔的踪迹，但魔气尚存，他们许是藏在附近，她打开房门继续寻找。

　　哪知刺眼的阳光照到了她的双眼，这突如其来的，倒是刺激得她不得已阖上眼皮帘。韩明昱适应了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

　　下半夜还没到，开个门就是白天，韩明昱疑窦丛生，她往回看，书房中的摆设全都变了，更像是平民百姓居所，而户外也只是个三丈见方的前院。

　　韩明昱还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之前在画中境受了内外伤，便强忍着胸腹疼痛，下盘都是虚浮的，现在疼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沉重困顿，令她感到极不舒服。

　　韩明昱心中的想法是吃点东西、喝点水且睡一觉，可饱腹解渴消乏，但身体背离心理意愿，不可吃喝，不能睡觉。

　　韩明昱掀开了衣服，皮肤上有朱砂阵，还有许多正在脱痂的伤口，身材也变得消瘦了。院子里有一个水缸，她移过去照了照水面，水面映照出的是洛华容的面孔。

　　怪不得，原来她进入了洛华容的身体。

　　韩明昱、谢衡羽、落意、宁修四个如今都在天罗地网阵，两个魔物自知脱离不得，便走险路，再次使用画中境，还将他们几个互换了身体。

　　韩明昱知，这是不死不休的节奏，而今又在洛华容体内，更深知宁修前期被折磨得处境艰难。

　　韩明昱现在没有武器和灵力傍身，拖着上锈的身体，还要注意画中境会吞噬力量的时间限制，她无法自保，必须要尽快找到其他三人。

　　韩明昱缓慢拿起一根长棍子，既可当拐杖，又可当防身武器，然后往院外走去。外面是人间烟火缭绕的街巷，风格却是与梅州府、宣州府大相径庭。

　　陌生的城？

　　城内绵长，想必登高而望，不愧是城阙郁盘桓。

　　坊间百姓很多，但男女老少衣服形制式样和扶风当朝大不同，他们操着浓厚的乡音方言，令韩明昱为听懂意思而吃力。

　　热闹尚且繁华之中，街边却总停放着几处棺材，上面站着纸扎人，下面堆着黄纸钱，然而没人感到晦气难安，他们只用寻常神色走自己的路，或做自己的手中事，意外的和谐。

　　韩明昱将目光从棺材上移开，心中动了一个歪主意，想让自己成为人群的中心，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到自己身上，这样能让谢衡羽他们很快找到她了。

　　那么便做一个癫子，从打砸路边开始吧，虽然极有可能遭到推搡围殴，但韩明昱不在乎。

　　这一切都是画里的世界，而且她会因洛华容的身体感受不到疼痛。

　　韩明昱随手夺过行人手中的陶罐，高高举起要往下掷，结果那一头不断传来更强烈声响，许多人都好奇围过去观看，因此陶罐之碎成了滴水进大海，毫无水花。韩明昱无视那人的愤怒瞪眼，也慢慢朝人群中走去。

　　她艰难地想挤进去，哪知人群突然散开，留出好大的空地。

　　原来是位持剑女子四处掀摊子、扔东西，谁阻拦她就要打谁，此刻便有个壮汉被她踹开，旁观者迅速散开是为自保防止被误伤。

　　韩明昱慢了些，避退不及，被一个飞起来的竹筒打到了脸面，她去摸额头，破了口所幸没流血，应是拜五行朱砂阵护佑，兜帽也因她触额滑落，露出她仍较为可怖的面孔。

　　众人看到了韩明昱的脸，露出惊恐厌恶，更是后退几步。

　　韩明昱看清了持剑女子的脸，而女子也盯着韩明昱的脸。

　　是宁修的身体，那么是那魔。

　　韩明昱把棍子立在身前，非常紧张，她毫无胜算，处境就像一只能轻易被踩死的蚂蚁。果然，女子把剑指向了韩明昱。

　　众围观者见识过女子的凶悍，感受到女子滔天的杀意，都飞奔躲回家去。刚才还热闹的大街，转瞬变得清冷空旷。

　　“邪祟哪里跑，如今我换回了身体，又遇见你，看我不斩杀你？”

　　声音是好听，奈何寒气森森，充满威胁。

　　韩明昱倒是听出了不对劲，对面的反倒喊自己是邪祟，还说换回身体，于是硬生生反问：“宁修？”

　　她听后蹙眉，“看你这幅没用的样子，你叫我名字求饶也无甚用！”

　　韩明昱笃定这是换回来的宁修，赶忙解释，“宁修，我是韩明昱。”

　　“明昱？”

　　“这里是魔物的画中境，我们几个都被吸进来，他们要与我们不死方休。我原以为只是我们四个换了身体，如今看来，他们两个也在其中，是六个一同互换了身体。”

　　因为宁修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这原本的身体一直是女魔占着的。

　　宁修有些迟疑，“我如何要信你，万一是你使诈哄我。”

　　韩明昱道：“我亲手给你画下五行朱砂阵，那阵法与魔气相克，理论上魔是不能进入这副身体。且当初计划让你与那魔换回身体，这朱砂阵也要先行洗去……”

　　说着，韩明昱捕捉到一丝不对劲，朱砂辟邪，那为何那男魔还敢用朱砂墨作画？

　　韩明昱还在迷茫着，宁修收了剑，来到了韩明昱跟前，把背转向她。

　　韩明昱不解，“这是干嘛？”

　　“背你啊，妹妹，我受过这身体的苦，知道用它行动艰难。”

　　终是信了她。

　　宁修二十一岁，韩明昱十九岁，宁修喊她妹妹合乎情理，使两人更显亲昵。

　　韩明昱道：“你我皆是女子，背的动吗？”

　　宁修早已弯下身子，拿过她的棍子，“我常年练武，两个你我都背得动。”

　　韩明昱便攀上她的背，环住她的脖子，“谢谢姐姐，但两个我是真不信。”

　　“爱信不信，”宁修有些轻笑，“我是要比一些废材男人强太多，他们甚至连一个公主抱都做不出来。”

　　宁修依旧走得稳健，韩明昱多了些安全感，“姐姐刚才闹出动静，是为了引我们其他人过来找你吗？”

　　“是的，看来我们想一块去了。”

　　“姐姐可知这座城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