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灵废稿》燕序昭

10、腐霜花（5）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浣灵师这个职业，自然也有佼佼者，这一小撮人会悟出一个额外的技能——凝鸢。

　　鸢，心鸢，特指浣灵师的心境，凝鸢自然也可称凝境。

　　凝鸢技能释放的时候，浣灵师身上会产生一根旁人看不到的线，将目标拖入浣灵师以心境营造的幻境中。凝鸢兼具困杀和修行属性，换句话说，便是可攻击，可防御，也可自我提升。

　　如果浣灵师对凝鸢技能及其熟练，甚至都可省略拖拽步骤，直接悄然改变环境，令对方不觉深陷其中。

　　韩明昱的师父江暮峥就能凝鸢，但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

　　六月回瑶山，韩明昱被袭击重伤，陷入昏迷，在初十那天不自觉进入心鸢。在陌生的幻境里，韩明昱意识到深处的一切不是区区幻境，而是真实世界。

　　佛法，妙理，仙域，格局，哪一样都不是可以基于本体世界观造就的。

　　虽然她只能在一盏长明灯的影子中，但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一次入心鸢，她度过了所谓的一千年，在原本的世界其实只是一个晚上，一场梦的时间。第二次入心鸢，在七月初十，她度过了那个世界的第二个一千年，之后，终于结束了一个月断断续续的昏迷，彻底清醒过来。第三次便在八月初十，是第三个一千年。第四次是昨晚，九月初十，长明灯用三千年修出了灵体，受高者阿律耶点化，无须雷劫考验，以修出大心境的方式从仙成为上仙。

　　韩明昱早发现了她的心鸢和常规的心鸢不一样，她能开出凝境是好事，便是不知道这与众不同是好是坏了。

　　每逢初十她都要进一次心鸢，这也是其他人没有的规律。那个真实世界，韩明昱醒来，从中获得消息可谓颠覆。

　　与长明灯仙明昱的大心境相比，浣灵师的心境根本不能称之为心境，这种比较，无疑是太阳与萤火，或者说都没有比较性。

　　还有，长明灯仙和司命仙的关系，韩明昱自己与长明灯仙双生相的问题——

　　奈何韩明昱缺失着诸多关键的重大记忆。

　　“明昱，难不成做噩梦了。”

　　韩明昱这才回过神来。

　　“我去练剑了。”

　　韩明昱穿好衣服，来到客栈后院的空旷处锻炼，然而这剑越使越不对劲，她总有口气提不上来。

　　心事重重，还劈坏了几块石头。

　　动静不小，引来早起的住客频频过来看，但韩明昱狂为乱道的模样立刻吓退了他们。

　　落意在二楼打开了后窗，俯瞰小院全貌，“韩明昱，大早上发生么疯呢？”

　　“我就是疯子！”

　　落意故作诧异，“真疯了？”他调头喊谢衡羽，“快来看看你师妹，要不我们两个先将她捆起来。”

　　“这不妥。”

　　等谢衡羽走到窗户旁，底下已没有韩明昱的身影了。

　　韩明昱洗漱完，在大堂里吃早饭，手捧着一碗米粥，小二把腌菜端上来的时候，还往后缩了一下，真怕韩明昱突然拿剑砍人。

　　谢衡羽看着她端着碗不动口，问：“师妹在想什么呢？”

　　“……师兄，你说这个世界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衡羽却指了指粥，“别纠结，吃饭。”

　　韩明昱呆呆地咽了几口。

　　“师妹现在是什么感觉？”

　　“很香，肚子开始有饱的感觉。”

　　“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你所在的原因是，你困了就要睡觉，睡完便是清醒，你饿了就要吃饭，吃完就是饱腹，从一种状态到另一种状态，所对应的皆是感觉，又何必去想真真假假呢。”谢衡羽把碟子推到韩明昱更近的位置，“不要去想，一口一口吃饭，一步一步做事。”

　　“唔，知道了师兄，我不会再烦躁。”

　　辰时，韩明昱到了越府外院厨房，她的对手如眉早已等候。

　　韩明昱原以为如眉是个清秀漂亮的女子，哪知道是个干瘦的普通男人，看上去还算年轻，就是双目阴鸷，形容冷淡，给韩明昱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韩明昱和如眉各自站在灶台前，开始用分配好的食材，细致地炖鸳鸯盅。

　　在场只有越府管家看着，昨日的奴仆都不曾出现，也许是为了菜品的保密性。

　　两个人的鸳鸯盅一前一后上了蒸锅，接下来就是等三个时辰。

　　“你们就在这院子里活动，想做什么都可以。”管家道。

　　“那我要一些小食和几个话本。”韩明昱说。

　　“小姑娘，你可真会享受啊。”

　　管家还是让人把东西送过来了。

　　话本是下头人背着主子在被窝里看打发时间的，韩明昱坐在椅子上轻松翻看着，无非就是多情公子救风尘、富贵小姐爱书生的鬼扯故事，越发无趣。

　　韩明昱撂了书，瞥见如眉一言不发站在灶前，便好言道：“大哥，不如拿把椅子坐下歇歇脚吧，吃点东西喝喝茶？”

　　如眉抬眼看她，却是冷冷笑：“你要吃要玩回家有的时间，也配过来跟我争？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菜谱，一闷脸就闯进来，要晓得在来这儿之前，我就已经做过不下百份的鸳鸯盅，那些个达官贵人哪一个不争抢着要。”

　　既如此，在外头做个商人就好，何苦来越府给人打工，银钱不过一等丫鬟的三倍。

　　韩明昱还略有疑惑，管家却了然，“如眉兄弟真有大志向，也是知道我家大人不日要擢升。”

　　如眉对管家和颜悦色又谄媚，“为越大人办事，小的银钱什么的都不需要，只求越大人能记得我，抬举抬举小人。管家老爷，等快忙完这个，小的也想为您做几份鸳鸯盅。”

　　“哎呀，这个容后说。”管家按住他的话头。

　　这个如眉当面就说出目的与给好处的话，还真是势在必得，不把她当回事。

　　韩明昱觉得有意思，比话本还好生有趣。

　　管家全然不管如眉针对起韩明昱了。

　　如眉更加肆无忌惮，拿起菜刀往粘板上狠狠一剁，睥睨望着韩明昱。

　　“你想干什么呢？”韩明昱无法忽视他的挑衅。

　　“我在看你细皮嫩肉，皮肤比出生的猪仔还滑，放在板上肯定很好切，啊，开玩笑的。”

　　管家皮子抖了一抖，却眼皮子都不抬，白得的鸳鸯盅分量太重了。

　　韩明昱直视如眉，“你可知你命格浑浊，为人处世、道德品行皆在命格之下，而这些从来都可以去修行改变，你没有，却顺应了它。”

　　倘若这人做过杀人事，甚至有杀人念头，便是恶因恶果。他威胁的背后可曾没有作恶或生恶念？

　　“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根本不知道，做鸳鸯盅最关键的东西，是需要关联庖厨的命格。命格越清澈，鸳鸯盅的效果越好，反之越浑浊，效果越差。”

　　如眉不信，“胡说八道。”

　　“哦，你何不想想自己是如何得到这么邪性的菜谱的。”

　　如眉的脸上爆出青筋，韩明昱不再理会他。

　　炖煮时间到了，管家叫了门外的人来，跟着一起把两套鸳鸯盅全都送了去。办完差事折回来，管家脑子全是夫人责骂他的场景。

　　素日里温和的夫人指着如眉的鸳鸯盅发怒，“哪里找来的人，这种腌臜的东西也能端过来给我喝！”

　　管家想起韩明昱的命格之谈，心中好一阵后怕，若是没有那小姑娘来比试，点出个中玄妙，让如眉钻了空子进府，出了事情他也要跟着掉脑袋的。

　　他为自己的贪心悔恨，对韩明昱感激了些，但完全忘了刚才的作壁上观。

　　如眉期盼着管家到来，结果对上的是嫌弃冷漠，“竖子，你从哪来回哪去，可别玷污了我家越府门楣。”

　　如眉听后铁青着脸，“不识货。”心中忌惮权势，自是不敢骂出声，开始谋划着下一步投靠哪家大树。

　　如眉走后，管家对韩明昱客气得不得了，还对刚才的事情一个劲儿道歉。

　　“麻烦您派人查查如眉的底细，看他有没有牵扯命案，然后送他该去的地方。”韩明昱提醒。

　　“哎，韩姑娘说了，我自然去办，只是有件事情要求你帮忙。”

　　“什么事情？”

　　“刚才夫人夸你鸳鸯盅做得好，您往后做菜的时候可否帮我也做几份鸳鸯盅呢。”

　　“我就是奇了，你一直对鸳鸯盅感兴趣？”

　　“哎，这可是好东西，宣州府的老少爷们争抢着呢，黑市上能卖到五百两白银，姑娘你放心，卖的钱我和你对半分。”

　　这就是打工人和自己做老板的区别吧。

　　“鸳鸯盅的功效，是让喝下阳盅的男子与喝下阴盅的女子心路相通，用来感受对方爱意，或化相思辅助修行的。其实两人相爱，只凭身心感受，何须物来辅助，鸳鸯盅到底是个鸡肋产物。真不晓得它还受欢迎。”

　　“看来你更不知道啊，”管家有些尴尬，声音低了不少，“那些贵人们拿来用于房中术，据说服用鸳鸯盅的感受会无与伦比，死了都值得。”

　　韩明昱震惊地望着他，凡人创造出的一些东西只是为了享受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