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高校级人偶师》林允敏

1、＜杀人鬼＞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我冷静的想，歪过头和另一个自己打了个招呼。

　　“啊哈，小先生的眼睛真好看呐！呐呐，小先生可以成为我的东西吗？”

　　白衣白发近乎整个人都是雪做成的少年用脸贴上我的脸颊一边蹭一边道。

　　这种感觉其实挺奇妙的。

　　我知道这个现在宛如变态斯托卡的少年就是另一个自己，但是思维共通的同时，我和他的思维方式也截然不同。

　　就比如他刚刚那一番话，虽然乍听起来就很变态，但是如果用共通的思维感受一下。

　　【啊——红眼睛的小先生，太美了！太美了！小先生要是我的东西就好了！啊！小先生一定也可以成为我的东西的！】

　　感受一下的话果然也很变态。

　　我平静而决然地推开了他贴在我脸上的脑袋。

　　“不可以。”

　　想来一句拒绝好像语气不怎么激烈，没有点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我眨眨眼，又加了句。

　　“我是我自己的。”

　　“欸～小先生好绝情～”

　　另一个我鼓起脸颊，不依不饶地要往我身上蹭。宽大的外套下摆都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染上了灰。

　　我觉得有些头疼了。

　　他，另一个我，力气实在太大，说实在的，我的感受就是一只熊。我被他抱住的时候别说可以动了，胳膊都好疼……欸？不怎么疼了？

　　我抬起头。另一个我要高一些。

　　雪做成的少年突然面色凝重，轻轻把我放回地上，然后拉过我的手将唇覆上。

　　“呼呼～小先生，痛痛飞走了哦。”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竟忘记了反抗。

　　他是怎么知道我——

　　——啊，这样。

　　思维的共通是双向的啊。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什么嘛。小先生也太迟钝了吧。”雪少年握住我的手，包裹着放到自己的脸颊上，“你看，我也是小先生哦。小先生也就是我的了。”

　　他在说的是反驳我刚刚那句［我是我自己的］。

　　按照那个东西的说法［这孩子现在用的可是你的精神力哦～算是你的分身之类的～］。他也确实可以算作我，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按照他的说法。我是他，他是我，所以我就是他的在逻辑上也说的通……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我沉思的目光。

　　……说的通才有鬼。

　　我无奈地抽回手，无视他‘欸—小先生好过分～’的抱怨：“其实你不是杀人鬼是欺诈师才对吧。”

　　出乎意料，本来以为会无所谓的少年却突然认真道：“不是哦，小先生才是欺诈师才对！”

　　他正对着我的脸，也因此我直视那双粉紫色的眼瞳，倒映在他格外郑重的神色里，仿佛我一下子就成为了他的唯一一样……

　　这般郑重，就算是自己，我也有点不自在了。

　　我撇开话题，“说起来，小先生是什么意思？”

　　嘛，不过其实在共通的思维下，我也知道这个问题等于白问。

　　“小先生？”

　　雪少年微微侧过头。

　　“小先生就是小先生呀～”

　　……说的也是呢。

　　毕竟看上去也不像是能好好正常交流的样子。

　　我叹口气，目光扫过被称作<杀人鬼>的雪少年——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有被白衣或者白色绷带包裹住的地方，手指。

　　纤细光洁，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很好看的一双人类的手。

　　问题就出在这个人类上面，那双手上，曾经确确实实拥有过的隐约的关节连接的黑线一样的痕迹，完全消失了。现在像真正的人类一样自然。

　　［……这之后，也会不断不断地有人偶“醒”过来哦。真是幸苦呐～］

　　耳旁又响起金色杯状物的话语，想到杯内翻涌着的不详黑气。

　　“呜哇，被诅咒了呢！”

　　<杀人鬼>替我抱怨出了心声。

　　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收到了他捧着脸颊笑眯眯地回望。

　　你以为是因为谁我现在才这样头疼的啊。

　　“嗨——是我！”

　　他举起手，超愉悦地回答。

　　为什么会一副骄傲的样子啊？

　　我再次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干脆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坐下来整理思路。

　　虽然很难以相信，不过…

　　我又看了一眼雪少年的方向，他现在正一边喊着［哇！红色!］一边一匕首刺进桌上的苹果的。

　　这个个性鲜明而又充满活力的家伙确实只是一个毫无生命的人偶。至少曾经是。

　　毕竟无论怎么说。这具身体，从材料的选取，再到人设的确立，再到熬夜的打磨，细节的调整……全都是我一个人亲手做的。

　　花了一周的时间。

　　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难以理解没错，不过我在这个社会上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超高校级人偶师。

　　这个名字就基本可以证明了。

　　我是天才。

　　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

　　虽然这么自吹自擂不太好，不过这确实是事实。关于人偶的制作，我有绝对的自信是世界最强。

　　但是，无论再怎么强……

　　我又开始苦恼起来。

　　再怎么强，一般来说也不会出现人偶突然有了生命这种情况吧。

　　这都已经可以称呼为神明了啊。

　　而且……还会出现类似于黑化版魔法少女跟随魔物一样的东西。脑海里又再次浮现会说话的金色杯子的形象，它发出的类似于孩童般的尖锐笑声幻听得我脑壳都疼。

　　“哈…”

　　我叹出声。

　　这种情况，学校里的老师可没有教过要怎么办啊。

　　还有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呐呐呐？一起出去玩吧？小先生～”

　　<杀人鬼>扶住膝盖蹲下身，双手捧着脸看我。

　　“我想看大红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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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是大红鸽这种用可爱烂漫的语气讲出了的东西。

　　思维共同的每时每刻，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想法。刚才冒出的画面，分明是一片死人堆里沐浴着鲜血，满脸幸福微笑的雪人偶。

　　<杀人鬼>这孩子，是有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说白了，人偶毕竟是由人类，由我创造出来的玩物。自然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发挥。平庸的人设才会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当初写下中二病语录时我可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后果。

　　【“痴迷到了病态，热爱红色的可爱孩子。”

　　记忆里的自己思索着，咬着笔杆在纸上大致地描绘了人偶的模样。

　　有些粗的笔线在白纸上干脆地勾出来了少年的背影，阴黑的天空和周围炼狱般的修罗场。

　　血，从尸体累积而起的山上滑下，从少年雪白的衣衫透出。手里拿着隐隐闪着光的匕首，<杀人鬼>半侧过脸，心情愉悦地翘起唇角。孩童般天真的神色，白皙的皮肤上，赤红凝固成这样恶鬼的咒文。】

　　比起单独的一个人物的正侧脸，以及在肢体旁标注的人物简介，我一向更喜欢用类似于插画的形式展现出人偶的背景和性格。反倒是通常来说，对于设计师相关的行业应该比较重要的数据，类似于身高体重三围尺寸……我往往都凭着感觉一通乱搞。

　　也就多亏了我超高校级人偶师的才能，否则就按照这种态度，也估计没什么人愿意约我单。

　　但是这不是我要讲的重点，重点是，我所创造的人偶——

　　全都是有缺陷的孩子。

　　<杀人鬼>在我创造的人偶中都可以排的上好一点的地位了。

　　因为一定要深究的话，这孩子只是单纯的喜爱红色而已。如果想要避免出现像插画里出现的尸体山也很简单。给他一个全都是红苹果的房间，这孩子也能乖巧地呆在房间里一周。

　　问题是，剩下来的还没‘醒’的人偶当中，就有不少完全限制不了的存在。

　　毕竟都是一时爽的产物，写人设的时候我真的异常放飞自我。

　　“…极致的死亡带来的盛宴。”

　　“…他人痛苦而带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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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种的性格，世界观残缺的人偶们，即将被赋予生命。

　　这件事才是目前我最头疼的。

　　类比一下。

　　婴儿手中的枪总是远比成年人要可怕的。天使面貌的可爱存在，却会在无知中杀掉某人而哈哈大笑拍手叫好。不知道自己一枪下去背负着他人的生命，没有成年人沉重的包袱，是最可怕的存在。

　　现在我的境遇也就差不多相当于这样。

　　人偶被我赋予的能力全都千奇百怪，稍微小一点能力的不说毁灭地球，也无愧人形天灾降临。

　　按照金色杯子所说的每天‘醒’一个，我估摸着到了第三天我就没了。

　　“欸～小先生还要留下其他的孩子吗？”

　　<杀人鬼>凑近我的脸，鼻尖几乎贴上我的。在呼吸交错间，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气。但很快又被其他味道覆盖了，雪一样冰冷而清新的味道冲刷了我整个鼻腔。

　　他睁大眼睛，说：“有了我，小先生还要留下其他的人偶们吗？”

　　我总感觉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委屈。

　　可怜兮兮的尾音还颤抖，仿佛什么贤惠女友目睹了男友送她青青大草原现场一样痛苦而隐忍。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反驳他了。

　　但是……

　　毕竟都是自己，自己也算得上家人。

　　“不，我不会的。”

　　我说。

　　在眼睛亮闪闪的<杀人鬼>扑过来抱住我的同时说完没讲完的话，

　　“我会把你也送走的。”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才对吧。